朝廷在運河設置重重榷關,每過一關,便交一次稅,交著交著,很多商家就會發現,即使到了目的地,賣出貨物,賺取的銀子還不夠交稅。所以幹脆燒了貨物返航,因為你若載著貨物,返航時還得再交一次稅。空船則不需要,沿河焚燒貨物,這是常有的事。


    還有更過分的事情,因為小商家負擔不起漕運關稅,隻能依靠漕運商會,那些商會會把貨物低價吞下來,再高價賣出去。就拿太康縣的硝石礦舉例,當地灰戶采石燒灰,京城吃不下那麽大的量,便隻能運到各州販賣,但關稅那麽重,他們無力承擔。商會就趁機低價收購石灰,通過自己的渠道運送出去,灰戶們隻能得一成,甚至更少的利。勉強果腹,這背後牽扯的利益難以想象,即使是魏淵也顧慮重重,不敢觸碰。


    許子聖臉上寒意沉重,眸子裏閃爍著鋒芒,冷笑一聲,轉身就走,隻留下了一道清朗而又堅定的聲音。


    “打更人不敢碰的,我來碰!滿朝文武不敢管的,我來管!”


    元景帝修道煉丹,開銷巨大,而這些銀子並不是從戶部走,都是他自己的小金庫提供的開支。那麽,元景帝哪有這麽多銀子供他瘋狂撒幣,不言而喻。


    ........


    金鑾殿,元景帝高坐龍椅,俯視著殿中的文武百官,威嚴無比,沉聲道。


    “若無事,今日就散了吧!”


    許子聖突然踏前一步,微微躬身,手中笏板抬起,朗聲說道。


    “臣有本奏!”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的諸位大臣身體一震,驚疑不定的看向了許子聖,這位可是個煞星,他今日這是又要幹掉誰。


    頓時,文武百官瑟瑟發抖,暗自思索自己近日所作所為,應該沒有什麽會牽扯到頂上烏紗帽的,這才鬆了一口氣,與己無關,高高掛起,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注視著許子聖。


    元景帝也是帝眸微凝,有些麻爪,許子聖每次奏本都會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搞得雞犬不寧,即使是他也心有餘悸,感到疲憊,他製衡朝堂是為了省心,好專心修道求長生的,如今卻被許子聖搞得更累了。


    “許愛卿,你又有何事上奏?”


    “臣請陛下減輕榷關之稅,稅費過高,商戶無力承擔,沿河燒貨,屢屢發生,長此以往,商業必將衰敗,商戶百姓都將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許子聖迎著元景帝的怒視的目光,毫不退讓,神色堅定,冷冷的說道。


    “陛下為了修道,橫征暴斂,加稅於民,搞得黎民苦不堪言,此乃苛政!苛政猛於虎,還請陛下知錯改錯!”


    “許子聖,你放肆!”


    元景帝勃然大怒,須發倒立,從未有人敢像現在這般,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指責他的過錯,讓這位掌控欲極強的帝王殺機陡升,元景帝從龍椅上站起來,死死的盯著許子聖,怒聲道。


    “許子聖,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嗎?”


    這話一出,一股驚人的殺機彌漫在金鑾殿中,讓文武百官噤若寒蟬,紛紛低下腦袋,眼睛偷偷瞥著許子聖,期待著事情的後續發展。


    許子聖麵對元景帝的帝王一怒,毫不動容,麵色平靜,直視著暴怒的元景帝,十分淡然的說道。


    “陛下不是不敢殺我,而是知道殺不了我!”


    “既然陛下讓我踏入朝堂中心,我就要在其位,謀其政,還請陛下減輕榷關關稅,給商戶百姓一條活路!”


    許子聖踏前一步,身上湧出一股的宏大剛正的浩然正氣,撼動了大奉國運,充滿了不可侵犯的淩然,威逼元景帝退讓。


    運河之上湧出無盡的怨氣,橫跨虛空,湧入了皇宮上空,威壓朝堂,這是許子聖攜商戶百姓的怨氣衝撞大奉國運,警告元景帝,如果不同意,那就消減大奉國運。


    元景帝耳中隱隱傳來了一陣龍吟之聲,聲音中充滿了驚恐,似乎極為畏懼那彌漫京都上空的怨氣。


    元景帝無比憋屈的看著許子聖,前朝之時,就有一位二品大儒攜帶黎民怨氣撼動了國運,使得天下百姓紛紛起義,這才有了太祖建立大奉的豐功偉業。


    元景帝不敢和許子聖鬧翻了,如果真的被撼動了大奉國運,他這位九五至尊怕是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安穩了,可以修道求長生。


    “好好好!許愛卿真是不忘初心!”


    “民為水,君為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還請陛下共勉!”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就是你的儒道嗎?”


    元景帝神色陰沉無比,冷冷的眼眸注視著許子聖,他自然知道當年許子聖在雲鹿書院所寫的碑文,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元景帝才會排斥許子聖,這是一個目無君主的狂妄之人。


    “陛下所言不錯,這正是臣的儒道!”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願,榷關關稅減為五成!”


    “散朝!”


    元景帝一揮龍袍衣袖,怒聲道。深深的看了一眼許子聖,轉身就離開了金鑾殿。


    “陛下聖明!”


    許子聖躬身一禮,大聲喊道,神態無比恭敬,好像真心敬畏元景帝一般。


    滿朝文武神色複雜的看向了一意孤行的許子聖,心中有著幸災樂禍,卻不知為何眼中露出了欽佩之色,為民請命,觸怒帝王,這是大臣們讀書時的理想,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沒了這份初心。


    大奉地理誌記載,雲州縱橫六萬裏,物產豐富,農桑、瓷器、草藥等等。武宗皇帝揭竿而起之前,雲州的富庶程度,在大奉各州可以排進前五。


    元景初年,雲州總人口達五百萬之數。而後,黃冊每十年編造一次,人口逐步銳減,元景三十年,雲州人口三百五十多萬。


    三十年裏人口縮減一百五十萬,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真實縮減人口隻會比這更多。因為雲州土地肥沃,不鬧天災的情況下,是不用考慮饑荒問題。


    也就是說,三十年裏正常繁衍生息,人口是可以穩步增長的,從五百萬到三百五十萬,可不是簡單的做減法,實際縮減人口至少再翻一倍,這損失的人口,一半是因為賦稅太重,棄田當了流民,或進城另謀生路,或落草為寇,這些人都是不記在黃冊裏的。再就是匪患嚴重,燒殺劫掠,雪上加霜。有時候山寨土匪為了補充勞力,會主動下山劫掠百姓。嗬,山匪當然也不在黃冊之內。


    雲州是在這二十多年裏急轉而下,差不多就是從元景帝修道才開始的,可見這位道君皇帝有多昏聵,搞得大奉烏煙瘴氣,國運衰減!


    許七安一行人路遇禹州漕運衙門綱運使監守自盜,往雲州輸送軍需,卻發現被人殺死於書房,線索中斷。剛到雲州,路遇暗子外室楊鶯鶯被截殺,破解了打更人暗隻所留的密碼,在黑市狗肉店,得到暗子留下的賬本。


    許七安等人當機立斷將雲州都指揮使楊川男逮捕,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雲州衛指揮使集結了三千大軍,圍在了雲州城門外,為首的衛所指揮使徐虎臣更是放出話來,半個時辰內,如果不釋放都指揮使,給他們一個交代,那就入城兵諫!


    所謂兵諫,就是以武力規勸君主或尊長,使其服從,簡而言之,就是用拳頭逼你就範。


    兵諫和政變的區別在於目的不同,行為卻是一樣的。不過兵諫是死諫,非萬不得已,沒人會用。


    許七安為了拖延時間,和李妙真一同來到南了城門,展示腰牌後,兩人登上城頭,城防軍的千戶親自接待。


    李妙真乃是道門天宗聖女,師承冰夷元君,天地會二號。她相貌極好,五官精致,小嘴紅潤,高高的鼻子凸顯出五官的立體感,隻是她那股子銳氣,會令人忽略她的美貌。


    李妙真穿著鱗片甲衣,身後是豔紅的披風,沒戴頭盔,長發紮成及腰的馬尾,英姿颯爽,宛如一尊凜然的女戰神。本欲與師兄李靈素下山修行“先入世,後出世”的太上忘情之道,結果卻因為旺盛的正義感,而在紅塵中摸爬滾打,不可自拔。來到雲州之後,見雲州匪患橫行,百姓困苦不堪,當即招兵買馬,建立了一支私兵,開始了不知疲倦的剿匪之旅。


    李妙真是一位俠肝義膽的女俠,所到之處,正義得到匡扶,公理得到維護。短短幾年便在江湖中名聲鵲起,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俠,因其急公好義,被譽為飛燕女俠。


    “巡撫大人,為何還沒來?”


    手持軍刀,國字臉,三角眼的魁梧千戶,目光望向空曠的大街,心裏難掩失望。


    “巡撫大人在都指揮使司查案,暫時趕不過來,我與遊騎將軍先來拖延時間。”


    許七安解釋了一句,他站在城頭俯瞰,城外有兩個方陣,其中大那個方陣,正是衛司的軍隊,騎兵在前,步兵在後,中間是火炮軍。


    旌旗獵獵,三千兵馬望著城頭,寂寂無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凶悍之氣撲麵而來。


    許七安自從得了許子聖賜下的法相圖後,進步神速,如今已經是半步煉神境,但直麵這支身經百戰的軍隊,心裏閃現的第一個念頭依舊是回避,不敢正麵硬剛。


    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那是高品武夫才有的壯舉,不是許七安一個小小的八品武夫可以做到的。


    雲州的軍隊凶悍無比,說鬧就鬧,根本不怕死。雲州匪患如火如荼,在雲州當兵,不凶悍才怪。常年征戰的士兵,煞氣深重,通常隻認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首領,外人很難駕馭,不像安逸之地的士兵那麽惜命。


    “那邊的小方塊,又是哪個所的軍隊?”


    許七安眺望城外,手指著一個方向,向一旁的李妙真尋問道。


    兵臨城下的是白帝城下轄的衛指揮使司,又稱衛司。下一級的是所,邊上那個小方塊,看著大概四五百人,許七安猜測是郡縣級的所。


    李妙真聞言看去,頓時有些尷尬,忸怩的說道。


    “那是我的飛燕軍。”


    許七安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有沒有搞錯,你的軍隊居然也參與了兵諫,你不會是個二五仔吧?


    李妙真見此,哪裏不明白許七安的想法,連忙解釋道。


    “我確實有想過用軍隊施壓,這都是在雲州軍隊裏養的臭毛病。”


    李妙真也是懂得甩鍋的,將鍋甩給了雲州軍隊,反正沒她什麽事,她是無辜的!


    “那我們現在怎麽做?難不成要出城?”


    許七安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次拖延時間,需要李妙真的配合,如果對方真是一個二五仔,他可就死定了。


    “嗯。”


    李妙真點頭,她在雲州名氣極大,即使是衛指揮使徐虎臣也要賣她幾分麵子。


    “我能不去嗎?”


    “你代表的巡撫大人,不去不行!”


    李妙真橫了他膽小如鼠的許七安一眼,透著鄙夷之色,沉聲道。


    “衛指揮使徐虎臣脾氣暴躁,且剛愎自用,你既然想化解矛盾,少不得要隱忍。”


    “你的麵子都不行?”


    許七安咽了一下口水,手心裏滿是汗水,這活真不是人幹的,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亂兵砍了腦袋。


    “我要不陪著,他說不得就砍了你這個銅鑼。”


    李妙真不屑的瞥了一眼許七安,極為得意的說道。


    “嘿,當兵的還真不講理。”


    城門咯吱聲裏打開,城防軍的千戶送兩人出城,揮揮手,絕對不會踏出城門,一臉同情的對二人說道。


    “保重啊。”


    許七安在馬背上回望,眼中帶著不舍之色,開口邀請道。


    “千戶大人,不如與我們同去?”


    千戶頓時用手將耳朵牢牢捂住,一臉無辜的看著許七安,大聲喊道。


    “這裏風大,大人說什麽?卑職聽不清!哦,大人說關城門?好的,卑職打死也不開城門。”


    城門緩緩關閉,千戶的身影消失在了許七安的眼前,讓他的一顆心沉入了海底,氣惱的咒罵了一聲!


    “幹!”


    李妙真沒有直撲衛司,而是調轉馬頭去了自己的飛燕軍,喊來數十騎壓陣,這才迎上衛司的三千兵馬。


    “我的飛燕軍,修為最低的也是煉精境,共計四百三十七人,伍長煉精巔峰,什長練氣境,百戶銅皮鐵骨境。”


    李妙真聲音悅耳清脆,略帶得意的向許七安介紹自己的私軍。四名六品境,四十名練氣境,李妙真的飛燕軍實力極為強橫。李妙真在江湖上的人脈關係,比想象的更深不可測,居然可以匯聚這麽一股強大的力量,難怪會名震雲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許七安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向李妙真詢問徐虎臣的底細。


    “那徐虎臣是什麽修為?”


    “煉神境巔峰。”


    “修為倒是不高。”


    行軍打戰不是好勇鬥狠,高品武者能以一當百,以一當千,但未必能統領一支千人軍隊。李妙真的統帥能力,五百人已經是極限。但徐虎臣能統率三千至五千人的軍隊,沙場上正麵交鋒,李妙真絕對不是徐虎臣的對手,必敗無疑。


    暴力是美學,戰爭是藝術,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李妙真在距離衛司軍隊五丈處停下來,朗聲道。


    “徐指揮使,過來說話。”


    一騎出列,為首的將軍身高八尺,胯下的坐騎比普通的馬匹要高大,手裏使一柄長槊,敢用長槊的,無一不是驍勇悍將。


    徐虎臣手持長槊,目光淩厲,深青色的下頜剛剛刮過,他朝著李妙真微微頷首,開口問道。


    “李將軍也是同我等一起營救都指揮使大人的?”


    李妙真搖頭否認,讓許七安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個隊友還靠得住,不是一個二五仔,安全有了保障。


    “楊大人一切安好,徐將軍太衝動了。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大不了一死。”


    徐虎臣的表現十分光棍,透著雲州軍士的凶悍,不將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咧嘴道。


    “老子這條命就是都指揮使大人救的,朝廷要治他,老子就豁出這條命。”


    許七安眉頭微皺,心中有些疑惑,他們逮捕楊川乃是機密,連忙問道。


    “你們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


    徐虎臣斜睨許七安,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屑的啐了一口,冷冷道。


    “原來是魏閹手底下的鷹爪。”


    “你說我沒事,說我魏爸爸就過分了!”


    一心想要成為魏淵義子的許七安,拇指輕輕一彈,後腰的黑金長刀出鞘半寸,沉聲道。


    “徐將軍,不要挑戰朝廷威嚴。本官是帶著誠意而來,你若不識抬舉,剛才就已經將你斬落下馬。”


    講道理是讀書人幹的事,當兵的隻講拳頭,拳頭硬,你才有尊嚴。許七安的想法是,先展示武力,贏得尊重,震懾這群不怕死的家夥,然後才能好好講道理。


    徐虎臣對李妙真客客氣氣,對許七安直接冷嘲熱諷,這就是沒有尊嚴的體現,但直接砍人肯定不行,那會把矛盾激化。


    許七安調轉馬頭,默不作聲的去了另一側,徐虎臣和李妙真,以及飛燕軍的數十騎,目光追隨著他。接著,他左手拇指一彈,將佩刀頂出半寸,右手握住了刀柄,短暫蓄力,鏘的一聲,刺耳的出鞘聲回蕩在半空,在徐虎臣等人眼裏,在數千軍隊眼裏,隻覺得空氣扭曲了一下,似有什麽劃過。


    下一刻,沉悶的響聲中,地麵裂開一道細縫,從許七安腳下,一直蔓延到軍隊麵前,縱向十餘丈,前排的騎軍騷動起來,馬匹似乎受了驚。


    徐虎臣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位領兵打戰,彪悍無比的將軍,心裏升起了一絲絲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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