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


    守門的府衛這才注意到黑袍男人,大聲嗬斥的同時,抽出了製式刀。


    黑袍男子抬起鬥篷下的右臂,鮮紅色的皮膚凸顯一根根猙獰的青色血管,像是魔鬼的手臂。他將掌心對準府衛,對準大門,驟然一握。


    轟!大門化作齏粉,府衛化作齏粉,氣機炸出漣漪般的衝擊波,將圍牆等周圍一切事物化作齏粉。


    兵部尚書府,一盞盞燈亮了起來,驚恐聲和呼喊聲此起彼伏,府中的侍衛持刀奔向大門方向。


    黑袍男子眼前再無障礙,他大步邁進兵部尚書府,鬥篷底下的幽深黑瞳,冰冷邪異的注視著府中的燈火。突然,當他進入尚書府的瞬間,周遭景物忽然變化,黑袍男人鬥篷下的臉微微轉動,審視著周圍的環境。


    黑袍男人出現在一片荒涼的城區,破敗的街道,周圍枯黃的雜草,極遠處隱約有簡陋的屋子。這是一片連貧民都懶得來的荒涼地區,京城類似的地方豈是不少,隻不過大奉京城太大了,這種地方被朝廷選擇性遺忘。


    “我在兵部尚書府布置了傳送陣法。”


    有人淡淡說口說道,黑袍男人轉過身,看見十幾丈外站在一位白衣飄飄的身影,背對著他,雙手負在身後,長發與白衣翻飛。


    白衣人氣度斐然,給人一種不同凡響的既視感,這人乃是司天監的白衣術士,監正的弟子。


    “你是誰?”


    黑袍男子嘶啞的聲音問道。


    “在京城,竟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誰。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白衣男子是個奇葩,說話風格總讓人想要痛扁他一頓,因為實在是太裝逼了。


    黑袍男子冷哼一聲,抬起右臂,朝著白衣男子輕輕一握,氣機爆炸中,白衣男子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你以為我在那裏,其實我在這裏。


    ”白衣男人出現在另一個方向,依舊是背對著黑袍人,似乎有著幾分天下無敵,背對眾生的風采。


    “四品術士?”


    黑袍男子低聲道,心中微微一沉,旋即冷笑一聲,譏諷道。


    “區區四品,也敢阻我。”


    黑袍男子口氣極其囂張,似乎不把高品術士放在眼裏。


    “區區四品也敢阻我?”


    白衣男人低聲念了幾句,感覺這話不錯,讚歎道。


    “說的好,非常有氣魄的話,給了我極大的啟發。”


    白衣男子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即目光掃過黑暗深處,現學現賣的說道。


    “爾等區區四品武夫,也配在我麵前隔岸觀火?”


    黑袍男子愣了愣,不知他此話何意,茫然的看向了對方。


    就在此時,東西南北四個地方,各出現一位穿黑色差服,披短披風,胸口繡金鑼的打更人。


    東邊的金鑼臉色冷峻,麵無表情;西邊的金鑼俊美如女子,嘴角噙著陰冷的笑;北邊的金鑼懷裏抱著一把長劍,而非製式長刀;南邊的金鑼目光銳利如刀,眼角有著細密的魚尾紋。


    哢哢哢,一陣機括聲傳來,白衣男子左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排排連發床弩,自動上弦,右邊則是一架架小型火炮。


    “嘣嘣嘣!”


    “轟轟轟!”


    弩箭和炮彈同時發射,集火黑袍男子,火炮遭遇了透明的氣牆,在半空爆炸,沿著氣牆遊走出絢麗的火浪。趁著火炮讓氣牆產生震蕩,弩箭上雕刻的符咒亮起,輕而易舉的穿透了氣牆,射向黑袍男子,弩箭本身就屬於一個小型陣法。


    黑袍男子不慌不忙,抬起了右臂,讓弩箭在手臂上撞的寸寸斷裂,鬥篷化作碎片,露出黑袍男子的真身,一個俊美邪異的青年僧人,他的右臂比正常人粗壯一圈,醜陋且可怕。


    “銅皮鐵骨?”


    始終背對眾人的白衣男子見狀有些詫異,開口說道。


    這時,四位金鑼同時出手,淩厲的槍意和劍意爆發,最先攻擊黑袍人,南宮倩柔和薑律中沒有使用武器,選擇貼身肉搏。


    “佛說,慈悲為懷。”


    黑袍男子雙手合十,念誦了一句佛號,淩厲的槍意和劍意出現了一絲猶豫,變的不再鋒銳,但在瞬間又恢複如常。


    黑袍男子趁著這千鈞一發的空隙,連續拍打右臂,擊潰了無法躲避無法阻擋的槍意,以及穿透一切的劍意。隨即,他扭腰反打,與金鑼薑律中無匹的拳意碰撞。


    薑律發出一聲悶哼,嘴角沁出鮮血,踉蹌後退,黑袍男子則趁機回頭,一拳懟在南宮倩柔胸口。


    南宮柔倩後背的短披風炸裂成碎片,在恐怖的吸力中,南宮倩柔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氣血虧損。


    南宮倩柔被激起了凶性,眼中湧現猩紅,俊美的臉上一片猙獰,五官扭曲,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一個頭錘猛地砸在黑袍人麵門。


    兩人同時後退,又不甘服輸的拚殺在一起。


    四名武夫,一名來曆不明的怪物,在荒涼的城區廝殺,走到哪裏,哪裏就化作廢墟。氣機一團團炸開,掀起了席卷方圓數裏的可怕颶風。


    白衣術士始終與他們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在近身搏殺中,武夫是同境界當之無愧的無敵者。


    術士的戰鬥自然更加優雅且有風骨,白衣術士一腳踏地,朗聲道。


    “地發殺機!”


    陣紋從他腳底擴散,將廝殺的武夫們包容進去。已經滿目瘡痍的地麵忽然震動起來,凝成一股可怕的勢。


    白衣術士再一踏地麵再次喝道。


    “天發殺機!”


    夜空中驟然間烏雲滾滾,一道道電蛇吞吐,雷霆在凝聚。


    “人發殺機!”


    隨著白衣術士這句話落下,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天勢、地勢、人勢凝成一股,朝著黑袍男子傾軋而去,讓他陷入舉世皆敵的處境中。


    那條猙獰可怕的右臂似乎受到了刺激,主動複蘇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可怕威壓爆發,凸顯的血管倏然亮起,俊朗邪異的僧人獰笑著握住了拳頭。


    轟!氣機爆炸聲吞噬了一切。衝擊波化作狂潮,以漣漪狀擴散,掀起塵土和碎石,將遙遠處的房屋衝垮,許多生命無聲無息的湮滅。


    悶哼聲中,四名金鑼各自采取不同的防禦手段,借力打力,飄蕩向遠處,不敢處在爆炸的中心。


    等一切風平浪靜,早已失去了黑袍男子的身影,四位金鑼心裏鬆口氣,又忍不住湧起怒火。


    “這家夥是什麽來頭?我指的是那條手臂。”


    白衣術士突兀的出現,背對著眾人,出聲好奇的問道。


    “手臂?”


    用劍的金鑼有些發愣,向著白衣術士反問道。


    “據我觀察,那條手臂不是他的,魔氣之可怕,我平生僅見。”


    白衣術士聲音中帶著沉重,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勢,衣擺獵獵作響,似乎還未從剛剛的交戰中平複下來。。


    薑律中盯著白衣術士的背影,眼睛裏透著驚奇之色,問道。


    “楊千幻,你背後長眼睛了,怎麽看到的?”


    這位被稱為楊千幻的白衣術士,十分坦誠的說道。


    “他走之前,我回頭偷看了一眼。”


    薑律一臉的無語,歎了一口氣,充滿無奈的說道。


    “你能不能轉過身來,好好說話,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容我拒絕,楊某人做事隨心所欲,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楊千幻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薑律的提議,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解釋了原因。


    “我仔細觀察過監正老師和魏淵,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他們一個總喜歡站在了望廳,背對著你們;一個總喜歡坐在八卦台,背對著我們。


    “而我們會覺得,魏淵和老師都非常的有高人風範。”


    四位金鑼頓時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心中充滿了吐槽的欲望,隻是看著始終背對他們的楊千幻,又不知從何吐槽。。


    薑律中搖搖頭,將腦海裏的奇怪想法都甩了出去,開始回歸正題,推測道。


    “這麽看來,根據目前已有的情報,那隻手就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那個和尚,多半就是恒慧了。”


    用劍的金鑼說道,金鑼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著,讓剛剛回京的楊千幻一頭霧水,滿是不解,心中升出了好奇。


    “如果能抓住他,就能知道平陽郡主的下落。”


    平陽郡主?一年多前失蹤的那個平陽郡主?楊千幻記得這位郡主失蹤時,司天監術士幾乎傾巢出動,動靜鬧的很大。


    聽到這裏,白衣術士再也忍不住,背著身問道。


    “桑泊案發生才幾天,你們打更人竟然把案件查的這麽清楚了?”


    “你們打更人辦案的本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


    這位高品術士滿腦子霧水,一般這種大案都需要多個部門聯合,司天監地位特殊,肯定會參加,對案情應該也十分清楚,但是這些他居然都不知道。


    “因為這次辦案的是銅鑼許七安,你應該也聽說過他的名字!”


    一臉嚴肅的楊硯臉上帶著幾分驕傲得意,許七安是他的手下,歸他統領,桑泊案如此複雜,短短幾天的功夫,就被許七安查了七七八八,實在是給打更人長臉。


    “許七安?!”


    楊千幻的聲音拔高了幾分,許七安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剛回司天監就知道這號人了,許七安竟然給師弟們講煉金術,實在太愛出風頭了,堪稱他的勁敵。


    南宮柔倩在剛剛的交手中吃了一個大虧,凶狠的問道。


    “那隻手臂究竟是什麽來曆?”


    “不知道,但它的主人絕對是二品以上,我對武夫體係不太了解。當然,我也不屑了解。”


    楊千幻語氣深沉,像個無敵且寂寞的劍客。


    “這人離京數月,病情愈發嚴重了!”


    四位金鑼看著這位四品白衣術士,無語至極,暗暗想道。


    幾人商量了半天,就離開了這荒郊野嶺,隻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片刻後,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此地,低頭看著一地的狼藉,眉頭微皺,思索了一番,最後隻留下了一句話回蕩在空氣中。


    “神殊和尚的右手,居然可以讓恒慧這個行屍走肉,有著近乎三品武夫的實力,不愧是佛陀部分帶著情感魂魄和修羅王的融合體!”


    “一品大圓滿的武夫,半步武神,果然不凡,就連佛陀也難以斬殺他,隻能將其分屍封印。”


    佛陀為掙脫儒聖封印,撕裂自身魂魄並融入情感,注入被鎮壓的修羅王體內,佛陀部分魂魄和修羅王殘魂融合成為全新的靈魂,這個新生的靈魂就是神殊和尚,他同時擁有佛陀和修羅王的記憶,因此神誌時而混亂不清。


    甲子蕩妖之時,神殊和尚是萬妖國國主的丈夫,是九尾天狐的父親,佛陀承諾隻要萬妖國皈依,便會接納妖族,但是佛陀出爾反爾,滅了萬妖國,更是將神殊和尚分屍封印,這才有了佛門的興盛。


    神殊和尚是一品大圓滿武夫,半步武神,精氣神徹底融合,全身細胞帶有陣紋,擁有不滅特性。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擁有一部分元神,即使身軀被分割,魂魄也會被帶走,作為擁有獨立意識的個體存在。自身擁有領域,其為武夫自成天地特性的具現化,可形成一片無序的空間。半步武神不死不滅,壽元無窮無盡,戰力之強悍遠超其他體係的一品,雖然不可能戰勝超品,但足以短時間內與超品爭鋒,即使是超品也難以將其滅殺。


    .........……


    太康縣和長樂縣交界處,某處荒山,恒遠一邊跋涉,一邊顧盼,像是在尋找什麽。過程低效而緩慢,他告訴金鑼們,恒慧隻告訴他大致的方位,告訴他平陽郡主被埋在一顆三人合抱的老槐樹根部。


    金鑼銀鑼們以恒遠為中心散開,將他拱衛在中央,防止他逃走。半個時辰後,他們找到了那顆老槐樹,三名銀鑼砍去槐樹下的灌木和雜草,用佩刀充當鐵鍬,刨了片刻,黑色的泥土隱約露出了白骨。


    “大人,找到了。”


    銀鑼振奮的回頭喊了一聲。


    “挖出來!”


    南宮倩柔沉聲道,平陽郡主的屍骨一點點的暴露在眾人眼中,時隔一年多,她終於重現天日。


    血肉已經腐朽,隻剩一具白骨,黏連著破爛的布條,應該是死前所穿的衣物。此外,屍骨的喉道和胸腹之間,發現一枚色澤暗淡的金釵,她是吞釵自盡的。


    “阿彌陀佛。”


    恒遠不忍再看,閉上眼睛,沉痛的念誦佛號。


    “沒有其他東西,無法證明這具屍骨一定是平陽郡主的。”


    “這很正常。”


    在金鑼們的沉吟中,許七安走到槐樹下,十分冷靜的說道。


    “平陽郡主和情郎私奔,肯定需要喬裝,身上不會帶貴重的物品招惹旁人注意。


    “先把屍骨殮了吧,帶回衙門,然後派人通知譽親王府,譽王或許會認得這枚金釵。”


    殮好屍骨,眾人朝著山外走路,薑律中拍了拍許七安的肩膀,說道。


    “做的不錯。”


    不愛說話的楊硯微微頷首,破天荒地說道。


    “此案你是首功,即使桑泊案最後沒有查出究竟,陛下多半也會免你的罪。”


    ........


    【死者:恒慧】


    【死因:利刃刺穿心髒(陳年舊傷)。】


    【驗屍結果:血肉、髒腑呈黑紫色,有屍蠱行於血肉之間,保其肉身不腐。行屍也,死亡時間超過一載。】


    【死者:無名屍骸】


    【身高五尺四寸,女性,骨骼勻稱,無骨折,無中毒跡象,指骨勻稱,不擅勞作。】


    衙門內,許七安看完驗屍報告,把它們交換給仵作,轉身進了驗屍房隔壁的前廳。


    打更人九位金鑼齊聚一堂,魏淵坐在上首位置,表情沉凝的飲茶,許七安沉默的走到魏淵身後,聽著金鑼們爭論女屍真身、平陽郡主與桑泊案的聯係。


    “魏公,諸位大人,譽王來了。”


    一位胥吏走了進來,恭敬的對著魏淵等人匯報道。


    金鑼們彼此交換眼神,齊齊看向魏淵,兩鬢斑白的青衣宦官,喝完最後一口茶,看向吏員,溫和道。


    “請譽王去驗屍房。”


    說完,魏淵放下杯子,歎了口氣,先一步去了驗屍房,偏廳內眾人跟上。


    平陽郡主是譽王的嫡女,元景帝的親侄女,殺害郡主是滅三族的大罪,即使魏淵也要慎重對待,需要親自陪同譽王驗屍。


    魏淵等人到了驗屍房外,並沒有進去,而是分列在門口兩側,等待著譽王的到來。


    譽王病懨懨的,麵無表情,卻又仿佛匯聚了所有的表情,他身後跟著許子聖,這讓魏淵感到了幾分意外。


    走到驗屍房門外時,譽王停頓了幾秒,回頭看了一眼許子聖,對其說道。


    “你陪我進去吧!”


    許子聖點點頭,緊隨其後,魏淵看了一眼許子聖,對九位金鑼示意了一下,同時也走了進去,九位金鑼等候在外,他們身份不夠,不適合進去。


    至於,許七安僅是一位銅鑼,雖然案子是他破得,但是也沒有資格插手,他目光深沉,緊緊盯著許子聖的後背,心中生出了一股明悟。


    “難怪我總感覺平陽郡主案子背後有一股力量推動著我,原來是他所為,這是勳貴集團對文官集團發起的一次反擊嗎?”


    驗屍房采光極好,明媚的陽光透過格子窗,在地麵留下均勻的光斑。譽王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木板床上的屍骨,此刻這位儒雅的男人竟有種逃離此地的衝動。


    但作為父親的執念,還是促使著譽王慢慢的走了過去,雖然屍骨已經腐爛,看不清本來的麵貌,譽王依舊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原本身份,這就是他的女兒平陽郡主,血濃於水,他心中已經有所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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