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微心神微動,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一黑,心神就進入了石碑之中,在場之人,無一人發現,即使身為半步法身之境司馬石等人也不曾察覺一絲異樣。


    恰在此時,孟奇悠然起身,臨空邁步,虛渡而下,慢慢走到了無字之碑前。拱手行禮之後,在眾人矚目的目光下,孟奇盤腿坐下。


    孟奇沒立刻閉上眼睛,而是仔細打量無字之碑,它石色灰白,古樸陳舊,布滿了細碎的裂縫,像是從廢墟裏淘出來的。雙眼合攏,孟奇借助天地感應石碑,隻覺那裏空空蕩蕩,隻有一團深不見底的灰白色,望不到盡頭,感覺不出裏麵的端倪。


    孟奇早已做好準備,排除掉如來神掌和神霄九滅等容易引來覬覦的事物,運轉起自身內天地,展現自身初步確立的道路,觀想有關的事物。


    周圍竅穴打開,裏麵或為混沌,或繁星點點,或天圓地方,東有扶桑之樹,西有昆侖仙山。而繁星眾多的竅穴裏,每一顆閃爍的星辰皆是大日,諸多無光之星環繞,連成星係,聚集為雲,匯成銀河,無邊無際,浩瀚廣博。


    孟奇感應其機,深沉灰白有所蠕動,裏麵似乎要噴出什麽事物。石碑緩緩蒙上一層熒光。


    每一處竅穴皆是一個宇宙,它們各自分隔,交匯於諸天。諸天者,天生九竅與五髒六腑,它們衍化出五行,萌發著生機,昭示著末日,自成循環。


    隨著孟奇運轉內天地接近諸天,灰白色的蠕動愈發劇烈,孟奇隱約到了諸天的氣息!那是法與理的交織,是道與德的顯化!這讓他對諸天的演繹愈發細微圓潤。


    老皇帝見石碑熒光越來越盛,微微點頭,眾人已做好迎接異象的準備。就在這時,就在孟奇運轉自身諸天時,灰白色的蠕動不僅沒有更加劇烈,反倒漸漸平複!


    諸天高於宇宙,盤踞其上,影響著它們的法理,可孟奇運轉越是靠近,蠕動的灰白越是平靜。等孟奇運轉完諸天之時,灰白色徹底平靜下來了。


    不過在孟奇感悟之中,它愈發深邃,愈發幽暗,比起之前,似有不可名狀的變化。諸天之上,時光長河的源頭,是一個無法描述的原點,它沒有上下左右之分,亦無先後快慢之別。這裏沒有過去,現在和未來,是諸果之因,是一切的起始!孟奇元神盤坐其中,雙目半開半闔,氣勢幽深混沌,筆墨難以盡言,諸果之因,一切之始,是為元始。


    突然,在這原點之中,一道劍光閃耀,這是太初之光,光明璀璨,斬破了黑暗,斬開了混沌,打破因果,開辟了時空,諸方世界從混沌之中演化,世界開辟,萬物衍生,天地初成,文明發展,輝煌璀璨,歲月悠長。


    隻見灰白的石碑中央慢慢裂開!喀察之聲中,縫隙越裂越長,越裂越深,無字之碑裂了!


    江止微緩緩睜開了眼眸,眼眸深處劍光閃耀,璀璨絢爛,鋒利無匹,透著開辟意境,劍光融入肉身之內,竅穴打開,無數細小的經脈暢通,身上一道無形的枷鎖,無聲無息的打開了,她體內氣息猛增,就要外放升騰。


    呂純陽露出了欣慰之色,運氣不錯,竊取了一絲元始真意,突破了一重天。他眸光一轉,清輝閃過,江止微身上的氣息隱匿,無人可察。


    孟奇此時也緩緩起身,心中若有所悟,混沌破開,諸天呈現,宇宙衍化,天地乃成!平平無奇,返璞歸真,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崔家代家主崔清羽置於膝蓋上的右手不自覺跳動了一下,六扇門總捕頭司馬石輕輕吸了口氣。再是實力高強,境界高深,朝廷重臣們亦從未見過此等事情,難免震驚。


    “無字之碑裂了!”


    老皇帝先是難掩訝異震動之色,接著表情無比難看,若無字之碑就這樣碎掉,自己怎麽去見列祖列宗?


    喀察的破碎聲停止,石碑沒有一分為二,幽深依舊,但那條縫隙深長,之前碑上細碎的痕跡與它相比,就像溪流與大江的差別。


    “還好沒碎!”


    老皇帝長長舒了口氣,暗自慶幸,眸光深邃的看著孟奇,宣布道。


    “狂刀當為魁首!”


    “他到底感悟了什麽,讓無字之碑都無法承受了?”


    “會不會是先前感悟之人太多的緣故?”


    “開什麽玩笑,若感悟之人多,無字之碑就無法承受,皇上會拿出來?”


    “或許狂刀是曆代最強人榜第一!”


    一聲聲驚歎中,孟奇步伐平穩,青衫作響,不急不慢回到席位。剛剛坐下,他嘴角不自覺勾起,瞄了一眼無字之碑,看見了深深的裂縫。


    “還好沒碎,要不然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老皇帝開口賜孟奇酒一杯,等待了片刻,才繼續道。


    “第三道題目,武道之世,以武立國,再多感悟,再高心境,終究要歸於實戰,玉林苑有幻境陣法,可擬幽穀高山,險惡之地,並且能讓比試之人在危難之際脫離。若有想實戰者,皆可進入。”


    “此戰為亂戰,最後被陣法送出來之人為魁首。”


    玉林苑內,一股股白霧騰起,將河流、湖泊、山林等籠罩於內。接著,白霧消失,一切似乎回歸原狀,可若仔細看去,虛空微微晃蕩,如同水波,眼前一切,似在此處,不在此處。


    烏雲匯聚,神都上空沉得仿佛黑夜,隻見秋雨連綿,未有電閃雷鳴。而以皇宮為中心,神都突地亮起蒙蒙金光,籠罩所有地方,金光如煙,可見紅塵阡陌,見炊煙燈火,見漁樵耕讀,見武道修士。它們變化不定,翻滾凝結,化為一道道金黃之氣,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真龍,盤繞在皇宮上空。


    齊王趙無言手中的聖皇魔令漂浮於半空,鯨吞大海般吸納著融入的真龍之氣,然後打出條條瑞霞,落在趙無言身上。趙無言背後現人主之相,頭戴平天冠,身著帝王袍,臉如龍麵,身纏真龍,手提天子劍,掌托金黃璽,正是他的“天子法相”!法相前移,與他本體肉身重疊,似幻似真,慢慢交融。


    趙無言神情無波,眉須皆張,蒼白亂舞,蕩去了歲月的塵埃。他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此步若能成功踏出,再非世間之人!


    烏雲中央越來越漆黑,仿佛在醞釀著什麽可怕的事物。


    神都發生此等變化,又怎能瞞得過玉林苑中眾位強者?


    崔清羽臉色一變,正待探查事情源頭,忽然感覺光影變化,幻陣急速外擴,整個玉林苑變得幽幽暗暗,與世隔絕!或明或澹的禁製閃爍,融入虛空,崔清羽、崔衍和宋守仁等頂尖世家強者心有所悟,紛紛將目光投射到中央高台的老皇帝身上。


    趙明宇靠著椅背,蒼老鬆弛的臉龐透出些許輕鬆,旁邊司馬石立於重重禁製之中,以充陣法運轉核心。陣法層層,已分不出何幻何真,將老皇帝護在其中,讓眾人再也看不到年輕一輩之人在陣中的交手。


    “諸位卿家,稍安勿躁,略等片刻,陣法自解。”


    老皇帝微笑道。崔清羽何等人物,已將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聯係了起來。


    “是你!勾結羅教與滅天門,拿走聖皇魔令的是你!”


    “你要助齊王凝結法身!”


    崔清羽霍然開朗,難怪之前司馬石和趙無言兩大強者聯手,竟然連羅教半根毛都沒碰到。即使重點打擊最強的鬥姆元君沒錯,可也不至於如此!


    因為先入為主認為皇室不可能和羅教這種以造反顛覆聞名的邪魔道合作,所以崔清羽下意識忽略了這點。如今看來,隻要有足夠的利益,殺父仇人也能合作!


    諸位世家強者臉色微變,各持武器,氣息攀升,準備直接打破陣法,如此多高手寶兵在,還奈何不了一個司馬石加陣法?


    老皇帝臉上笑嗬嗬的,即使麵對眾人的敵視,依舊神色不變,輕聲道。


    “各位卿家,你們之中不少人的一縷氣息還在子侄身上,縱使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也得考慮下陣法的反噬。”


    “當然,以你們的實力,僅能困擾你們一盞茶,略微傷到你們,可一盞茶已經足夠。”


    第三道題目,就是為了此刻,各方勢力自然不會放心自家後輩在陣法中廝殺,所以老皇帝提議,眾人可以在後輩身上附著一絲氣息,以防萬一。


    崔清羽撫摸著佩劍劍柄,臉色恢複如常,靜立不動,讓打算出手的宋守仁等略感驚訝,沒有貿然。


    “皇上,凝結法身是好事,大晉將徹底壓過門派,何苦如此劍拔弩張?”


    “哈哈,若光明正大來,你崔家會允許齊王凝結法身?”


    “若沒有崔清河還好,在門派壓力之下,在座諸位都識得大體,可崔清河早生了那麽多年,相信各位卿家沒誰願意皇室出現法身,真正君臨天下。”


    老皇帝肆意大笑,臉上露出了幾分譏諷之色,天榜第五,“紫氣浩然”,崔清河的存在,是大晉世家中唯一的法身高手。


    大晉之前隻有三位法身高手,分別為少林寺的降龍羅漢空聞方丈,羅教的渡世法王,崔家的紫氣浩然崔清河。


    如今呂純陽突破,證道法身,早就打破了世家和武道大宗之間的平衡。隻是呂純陽秘而不宣,天下並不知道這位純陽劍神已經證道,所以還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資質太好的皇子無法繼位,宗室強者煉化眾生之力受到嚴密監視,這叫樂見其成?!”


    “齊王多年前便已走到自身極限,可距離法身還有幾步,煉化眾生之力則被你們監視著,無法逾矩,更別提最後踏破關隘了,所以朕舍棄自身,轉化眾生之力給齊王,哪怕因此反噬,命不久矣,也心甘情願!”


    “如今齊王已有幾分把握,又得聖皇魔令暗自修煉一陣,若能成就法身,朕就算當場身死,又有何妨?足以笑見列祖列宗!”


    老皇帝似乎是憋屈了很長的時間,神色中多了幾分癲狂,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深沉城府,譏諷嘲笑道。


    老皇帝相信,隻要齊王成功證得法身,各大世家都會妥協退讓,外有北周西域,內有門派,他們自會做出明智選擇。若是失敗,崔家還未做好準備,頂多惡化趙氏處境,若沒有法身,隨著崔家的強勢,這也是遲早之事,


    各大世家強者神情沉鬱,皆沒想到老皇帝謀算了這麽久,崔清羽又驚又怒。


    “陛下又何苦與邪魔九道聯手,自甘墮落。”


    “朕知羅教和滅天門居心叵測,,可縱是毒藥,也得喝下,以求生機!”


    老皇帝臉上的癲狂收斂,再次變得深沉,坦然說道。


    “有趣,真是有趣!”


    呂純陽垂首,神色莫名,無人可以看到這位純陽劍神臉上的表情,呂純陽感知到陣法之中,滅天門邪魔的氣息,老皇帝真是夠狠的,居然將滅天門的六滅人魔和神話的九天雷神都放進了陣法之中。


    大日焚天,生死倒轉,紫氣浩然,無欲則剛。一位位外景強者各施手段打向陣法中樞,而司馬石皆是平平無奇一拳搗出,結合陣法,化作混沌,吞噬所有。


    最開始陣法毫無動搖,但隨著一位位英才被拉出,加入戰團的強者逐漸增加,四周已有一層層漣漪蕩開,司馬石氣勢不斷攀升,已然拚盡全力。


    老皇帝完全沒有關注這一切,而是望著皇宮方向,遙看宛若末日的烏雲,以及一條條眾生之力所化的金龍投入下方。


    一層層明黃之色從皇宮渲染往八方,宛若波浪,越來越劇烈,越來越快速!趙無言的“天子之相”已與自身完全融合,唯有眉心處還有“你我”之別!感受到明黃色的激烈,老皇帝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似欣慰似感慨。


    整個場中,隻有兩人靜坐不動,呂純陽和江止微,呂純陽對今日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即使趙無言證道法身又如何,他一劍足以斬之。江止微不動手,則是因為呂純陽在此,有這位法身師伯作為依仗,外界的風雲根本就波及不到她分毫。


    明黃光芒往回奔湧,融入了趙無言的身體。老皇帝見明黃回縮,略感激動,忍不住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望向一邊。


    隻見陣法無人之處,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道人影,身材高大,穿帝袍,戴天冠,臉上覆蓋著一張麵具,那是上古天帝的麵具!


    神話的天帝!神秘莫測的天帝!此人悠然邁出一步,手中刀光亮起,直斬老皇帝,天地間一切失去了光彩,隻餘黑白二色。


    刀光如水,天地變色,陣法運轉直接停滯,司馬石雖近在遲尺,可被眾位外景強者拖住了,已是救援不及。而六扇門的神捕等人更是視界黑白,動彈不能。


    陣法如同凝固的水幕,被刀光穿過,落到了老皇帝身上。刹那之間,老皇帝蒼老了足足三十歲,頭發掉光,牙齒掉光,皺紋可以夾死蚊子。他視線模湖,行將就木,不自覺回想生平之誌:重振皇室,雖不打擊世家,至少擺脫鉗製。


    “臥薪嚐膽許久,今日總算看到希望了,齊王一定要成功!”


    一道充滿期盼的聲音消散,老皇帝在這一刀下,壽元耗盡,這是天帝絕學:光陰刀。一刀斬出,歲月如刀,光陰似水,硬生生的將老皇帝壽元斬盡,就要老死當場。


    一處破,處處破,陣法震蕩,行將破滅,再難阻止各位強者脫困。天帝邁步往上,走出陣法,登上高空,遙遙一刀斬向皇宮。


    光陰如刀,刀似光陰,催人老去,摧物腐朽,眾生之力所化的金龍枯萎破敗,瞬間凋零,護佑皇宮的神都大陣裂開了一道口子。


    趙無言眉心處紫光金電繚繞,似排斥似吸納,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右手天子之劍飛出,浩浩蕩蕩,牽引大陣,滿是人皇威嚴,險險抵住了刀光!陣法如水,眾生氣息流轉,不斷閃耀,又不斷腐朽,寶劍閃轉騰挪,自有靈性,可無人主持,在“天帝”鋒芒下,終於被一刀劈開。


    趙無言左手九龍璽飛出,九條真龍顯化,纏繞而上,與天子之劍一起牽引大陣,總算勉強擋住了天帝!


    見此情狀,崔清羽收回佩劍,溝通遠方的崔清河,這柄劍中有著紫氣浩然的一縷氣機,剛剛被陣法所阻,無法向外聯絡。其餘世家強者攔住了司馬石和幾名神捕。


    整個玉林苑,陣法破滅的地方已然一片廢墟,地下之水冒出,裂縫深深,狀若末日。


    狄州平津城,一位五絡長須的清雅中年男子正閉目打坐,周身繚繞著紫氣。忽然,他眼睛睜開,拔出了膝上之劍。


    “錚!”


    崔清羽手中之劍冒出紫霞,騰空而起,如有靈性,斬向皇宮。長劍所過之處,神都大陣自然停止運轉!


    九龍璽與天子劍在苦苦抵擋天帝,趙無言眉心繚繞的金電紫光緩緩內收,皆無力抵擋此劍,眼見就要被它斬入皇宮。


    就在這時,趙無言背後虛空蠕動,似有無形之人。一根似潔白似透明的手指突兀浮現,越變越大,正正點中紫氣繚繞的長劍。


    “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回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朵朵白蓮飄落,空靈之聲不斷。渡世法王出現了!


    身處狄州平津的崔清河眼中紫光大盛,神都上空的長劍便如法理的具現,每一劍都能讓大陣停止運轉。可真空法王亦是半點不弱,雙方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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