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徐驍攻打西楚,對襄樊乃是十年困城,致使城中人如牲畜論斤賣。


    慈母割肉喂子女,惡父丟兒入烹鍋,人間百態,善與惡都在那座鬼城中被極端擴大,一寸牆頭一寸血,一寸草木一寸悲,襄樊陰氣之重,無法想象。


    十年攻守,在朝廷嚴令下不許任何士子史家付諸筆端。


    如今,離陽的世家子弟和千金小姐遊山玩水,足踏天下,但也基本上不願意來此襄樊成,主要就是因為襄樊成陰氣太重,有礙氣運,有所忌諱。


    當年天下第一守將王陽明便在釣魚台坐鎮足足十年,才有現在穩坐釣魚台的說法。能讓徐驍恨得咬牙的家夥不多,那名讀書真正讀出春秋大義的西楚士子能排前三,哪怕西壘壁後你們西楚帝都被破,哪怕整個江南全部失陷,這座城與這個釣魚台都屹立不倒,可惜不管襄樊如何固若金湯,卻影響不了天下大局。


    許宗甲打量著城牆之上的著名城樓釣魚台,魚台一柱撐起十年半壁,王陽明的守城的確是天下第一,即使是徐驍也難以攻下此城,如果不是西楚已經日落西山,無力支撐,哪裏能夠城破國亡。


    許宗甲歎了一口氣,眼神中有著一絲的哀色,不由念道。


    “城中糧盡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再盡再食人。”


    十年守城換來的不過是人間地獄一般的景象,有何意義呢,王陽明雖然是忠貞不二,但是城中百姓何其無辜,他得了一個春秋第一守將的美名,代價卻是滿城百姓幾乎死絕的代價,慘絕人寰,倫理盡喪,人如野獸,冤魂遍地。


    許宗甲腳步沉重,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心中總是多了幾分對天下蒼生的憐愛,儒釋道最終的思想境界都是慈悲濟世,導人向善的,所以許宗甲有時也難免多了些悲傷秋風的感歎。


    “望西都,意躊躇。傷心楚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許宗甲將原來世界中詩人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中的“秦”改成了“楚”,倒也貼合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不禁感懷。


    尤其是薑泥,已經是淚眼婆娑,她本是西楚皇室,如今淪落成為了侍女,重回故國舊都,心中更是感慨良多。


    襄樊城的護城河異常寬闊,河上吊橋並未收起,襄樊夜禁森嚴,但這些年吊橋一直平鋪,甚至連正門都一夜不曾關閉過,似乎是按照龍虎山天師的授意,不閉鬼門,任由冤魂離開酆都襄樊。


    徐鳳年見狀,不免有些心疼,故意轉移話題,走在眾人前麵,談到了一樁舊事。


    “當年十年圍城結束後,離陽皇帝因為襄樊陰氣過重,冤魂不散,曾經邀請道庭設立了周天大蘸,超度冤魂厲鬼,為他們尋求超度,讓他們轉世重生。”


    周天大醮是道門最高科儀,設一千二百份位神壇,已是規模宏大,一般而言隻有天子家中或者道教祖庭出了大狀況才有的盛舉,醮這一字,字義是在講斟酒禮儀,說得簡單點,就是道士設宴款待周天仙神,周天大醮在離陽王朝之前最大的規模也不過是為皇子設醮祈福,請得二千四百聖真下凡,為之祈福消災,以及為天子舉醮以求護國佑民的三千六百普天大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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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次襄樊城周天大蘸,乃是由天師府創立道統創立以來,史無前例三萬六千五百大醮,等於請遍了天上的鎮聖仙人,當初僅貢品一項花銷就耗去國庫九十萬銀兩,可見離陽朝對此事的重視和忌諱有多深了。


    “當年龍虎山黃紫天師離城前,親手繞城畫符書篆,最後更在釣魚台內頂樓懸有一張道教天符,上書“天罡盡已歸天罡,地煞還應入地中”,說等到何時襄樊遊魂散盡,此符便會燃燒精光。”


    但天符書成多年,始終不見消失。無疑成為襄樊城數十萬人心頭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


    許宗甲不屑的瞥了瞥嘴角,對這些花裏胡哨的周天大蘸很是鄙視,超度亡魂和何須如此耗費,不過這也是佛道中人常用的伎倆,自己也不好揭穿,砸了人家的飯碗,畢竟他雖然不曾出家,也算是佛道中人。


    薑泥確是對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深信不疑,聽到這些陰森森的故事,頓時嚇得瑟瑟發抖,不在傷感。


    徐鳳年甚至趁此安慰佳人,又騙得了一片芳心,讓他暗爽不已。


    李淳罡本是不願意見徐鳳年如此欺騙自己的小徒弟,但是他也看出來了,徐鳳年這小子簡直就是小泥人的克星,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眼不見為淨,懶得揭穿徐鳳年的險惡用心。


    徐鳳年雖然口中安慰著薑泥,但是他自己卻又心頭沉重,喃喃自語。


    “你怕什麽,該我怕襄樊才對。你知道我是真的信佛,信六道輪回,信因果報應。這襄樊城內的罪孽是我徐家的欠下的,厲鬼冤魂應該找我才對!”


    許宗甲看起了法眼,看了一眼襄樊城上空,無盡的黑氣籠罩,黑氣中有無數的麵孔浮現,麵孔盡是痛苦哀嚎,相互撕咬,不得解脫,在黑氣的外圍有著一道青紫罡氣籠罩,將這些惡鬼冤魂圈禁其中,難以逃散。


    許宗甲不由暗皺眉頭,心神看向了城樓釣魚台內安置的符籙,不滿道。


    “龍虎天師府的這些道士真是胡來,沒有本事超度亡魂,就這樣用道家符籙將這些冤魂厲鬼鎮壓,不怕日後十萬惡鬼破封,釀成大禍嗎?”


    徐鳳年、李淳罡聞言一愣,不解的看向了許宗甲,好奇的問道。


    “你還懂這些鬼神之說的東西?”


    許宗甲神色淡淡,毫無倨傲之色,輕聲道。


    “我本就是三教同修,自然懂得一些鬼神之說的東西,難道很奇怪嗎?”


    李淳罡恍然,他當初就見過許宗甲施展道家的縮地成寸和佛家的步步生蓮的功夫,平日裏許宗甲也以讀書人自居,隻是李淳罡單純的誤以為許宗甲隻是精通三教武功,沒想到居然還精通其他的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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