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敢為天下先,周玨實乃我之同道知己!”


    鄭居中的奉饒天下先,與周玨的敢為天下先,看上去一個是後發至人,一個是先發製勝,其本質都是一樣,傲視天下群雄,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自信。


    話音未落,鄭居中身後就浮現出一道萬丈黑色法相,周身燃燒著幽冥之火,詭異而又陰冷,他緩緩抬起手來,一道黑色的火焰飛出,落在了棋盤之上,化為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隨著黑子落下,頓時天元之上的那枚白子發生了變化,棋子崩碎,化為了一道身影,劍氣呼嘯,化為了漫天颶風,同時一道清朗的話語從這道身影的口中吟唱而出。


    “遇事不決,可問春風,春風不語,即隨本心!”


    無數狂風席卷,一道道的劍氣凝聚,如同星河垂落,轟向了那枚黑色的棋子,想要將其徹底抹除。


    鄭居中麵無表情的英俊臉龐上,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之中黑氣彌漫,一息之後,整個眼珠子就變成了黑色,幽深詭異,透著邪氣和霸氣,他嘴裏發出了一聲冷哼,一道無形的波動擴散,融入了黑色的棋子之中,頓時黑子破碎,棋盤上出現了一位魔道巨擘,劍道宗師,手持長劍,煞氣驚天,殺機蓋世,霸氣絕倫,極情極性,欲望之劍氣四溢彌漫擴散,融入了那浩瀚星河之中。


    寧姚那一雙不似柳葉似狹刀的長眉不斷挑動,眼睛裏浮現出了兩道身影,一為大劍仙,一為魔道巨擘,雙方之間攻伐不休,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一動一靜,都充滿了玄妙的氣息,讓她如癡如醉,不可自拔,整個心神都沉浸其中。


    寧姚乃是天生的劍仙,劍心通明,聰慧絕頂,世間獨一無二的劍修,此次周玨與鄭居中手談,對寧姚而言是一場無與倫比的大機緣,雙方隻是落子一枚,就讓她參悟出了許多奧義,劍道境界緩緩提升,修為也在不斷增長,體內氣海之中的金丹被一縷春風斬出了一道裂縫,黑色的火焰纏繞金丹之上,道道黑煙升起,煉化出了無數的陰渣,一縷玄妙的氣息通過裂縫傳出,讓鄭居中都為之側目,對其讚道。


    “好一個天生劍仙,隻是旁觀,就要破丹成嬰,踏入第十境了!”


    此時站在寧姚身旁的陳平安也是雙眼瞪大,瞳孔中浮現出了棋盤上那道揮舞長劍的身影,一舉一動,一招一式都深深的映入了他的腦海深處。


    草鞋少年不自覺的伸出雙手,模仿起了那大劍仙的動作,可惜的是陳平安眼睛跟得上,大腦跟得上,但是身體跟不上,精妙絕倫的劍招在他手中變得麵目全非,動作顯得很是笨拙,身體扭曲搖晃,完全無法複刻出那套精妙的劍法。


    周玨微微側目,對陳平安的表現並未感到意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乎對草鞋少年的表現十分滿意,輕聲道。


    “不錯,不錯!”


    鄭居中聞言,視線在寧姚身上移開,落在了這位泥瓶巷腐朽之木的身上,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詫之色,恍然大悟般的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看重這根腐朽之木,悟性不凡!”


    陳平安的動作可笑笨拙,資質根骨都是下下之品,但是他悟性不凡,心性堅韌,有著百折不撓的毅力,他雖然無法複刻出春風劍,但卻領悟了一分春風劍意,縈繞周身,純粹凝練,被周玨和鄭居中察覺,所以才會如此誇讚少年。


    當然,陳平安的表現和寧姚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一者是寧姚悟性非凡,更勝陳平安,另一方麵是寧姚畢竟修行十數年,修為境界已經踏入了金丹境,底蘊積累不是陳平安可以比擬的,所以獲益更多,也更驚豔,不僅領悟了春風劍意,更參悟了鄭居中的魔道精義。


    周玨和鄭居中的主要注意力並不在二人的變化上,而是在棋盤上,隨著魔道巨擘的出現,棋盤之上浮現出了無數條黑色的幽冥魔龍,乃是魔道劍氣凝聚,它們身軀龐大,鱗片堅硬,在虛空中不斷扭動盤旋,魔口大張,發出了一聲聲的咆哮,恐怖威嚴,猙獰凶惡。


    魔道巨擘抬起右手,輕輕一揮長劍,無數魔龍飛出,向著劍光星河衝去,探爪擺尾,撼動了整個虛空。黑色的幽冥之火在星河之中肆虐燃燒,無數顆星辰墜落,無數道劍氣消弭。


    “砰砰砰!”


    一顆顆星辰崩碎,保障,如同世間最燦爛的煙花,絢爛夢幻,凝練至極的鋒銳劍氣斬斷了無數條魔龍的身軀,雙方激烈碰撞,瘋狂糾纏,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這聲音隻在小院內響起,沒有一絲傳到外麵,彰顯出了周玨與鄭居中對力道精妙到極巔的掌控境界。


    狂風驟歇,星河寂滅,魔龍墜空,幽冥之火消散,大劍仙與魔道巨擘的身影同時消散,棋盤上再次恢複了平靜的狀態,一黑一白兩顆棋子安安靜靜的落在棋盤之上,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周玨嘴角微微翹起了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注視著對麵的鄭居中,丹唇微張,再次言道。


    “白帝城主鄭懷仙不愧是魔道巨擘,魔焰滔天,凶威赫赫,連我的春風劍都奈何不得!”


    白帝城城主,真名鄭居中,字懷仙。隻是在這一座浩然天下中,卻沒有幾個人敢對這位魔道巨擘直呼名諱。


    修為到了周玨和鄭居中這種境界,若是有人對其不敬,必然會生出感應,所以天下修士一般不敢直呼大修士的姓名,以免被其察覺。


    “劍氣長城大劍仙周玨也是名不虛傳,春風劍精妙絕倫,春風化雨潤無聲,我若是不小心應對,怕是也要吃個大虧!”


    鄭居中臉上更顯凝重之色,右手對著眼前虛空輕輕一抓,空間如同水麵般,蕩起了層層漣漪,一縷春風被他抓在了手中,隨即掐滅。


    “好一個聲東擊西,暗度陳倉,殺招不在棋盤內,而在棋盤外!”


    原來周玨的春風劍最後的殺招是襲擊鄭居中本體,並不在棋盤之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若不是鄭居中乃是十四境中的佼佼者,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剛剛那一縷春風足以斬斷他一縷青絲,讓他落入下風,道心被破。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你鄭居中若是被這一縷春風劍意所傷,那這盤棋也就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周玨表現的雲淡風輕,不以為意,鄭居中突然來此拜訪,要與自己手談一局,他雖然早察天機,但心中依舊不爽,自然要還以顏色,彰顯自己的威嚴。


    “未看此花時,花與心同寂,來看此花時,世間皆顏色,此花不在心之外!”


    周玨負手而立,仰頭看向小鎮學塾的方向,眼眸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儒家的浩然氣瘋狂匯聚,貫通天地,充塞洞天,徐徐吟唱,聲音傳入了某位儒家聖人的耳中。


    一枚盛開的蓮花落在了棋盤之上,此花仿佛蘊藏世間所有的顏色,隨風搖曳,嬌豔欲滴,非虛非實,似假還真,時有時無,存在的狀態十分玄妙。


    “鄭居中,此子名心,還請落子!”


    鄭居中瞳孔猛地收縮,白色從眼球的外延開始浮現,吞噬了深邃幽暗的黑色,整個眼球化為了白色,比剛剛的白色還要詭異恐怖,陳平安隻是看了一眼,就渾身戰栗,冷汗瞬間就打濕了身上的衣服,好似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存在。


    “好一朵心蓮,無形無質,虛實轉換,讓人敬佩!”


    鄭居中看出了這一朵蓮花的本質,臉色無比凝重,雙眉緊蹙,右手掐動法訣,身後的黑色魔影法相消散,浮現出了一位羽扇綸巾的鴻儒,他周身凝聚著百家精義,虛空中浮現出了無數經典文章,文氣匯聚,燦若星河,凝聚成為了一顆種子,緩緩向著棋盤落去。


    小鎮學塾之中,齊靜春起身而立,疾步走出書堂,目光凝聚,看向了泥瓶巷的小院棋盤,臉上露出了震撼之色,文膽不斷顫動,臉上浮現出了狂喜之色,喃喃道。


    “未看此花時,花與心同寂,來看此花時,世間皆顏色,此花不在心之外!”


    “朝聞道,夕死可矣!此乃我所求之大道!”


    齊靜春貫通三教教義,走出一條通天大道,立教稱祖,躋身成為十五境,但是前路茫茫,曲折蜿蜒,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辛,稍有不慎,就會道毀人亡。


    如今齊靜春聽到了心學奧義,產生了一種頓悟之感,境界不斷拔高,原本不穩的文心變得固若金湯,牢不可破,算是得了大機緣。


    “好一個鄭居中,不愧是天下野修之首,融匯百家奧義,學問道理之深不遜色於浩然天下的幾位聖人了!”


    那顆蘊藏了百家精義的種子落地生根,稚嫩的芽葉鑽出,不斷汲取百家經典奧義,急速生長,化為一棵智慧樹,枝葉繁茂,鬱鬱蔥蔥,樹上的每一片葉子表麵都隱隱浮現出了文章道理,具有開智明心之效,不弱於驪珠洞天的那棵千年古槐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智慧樹的上空響起了百家經典之聲,陳平安的小院仿佛化為了文道聖地,匯聚了天下文運,智慧的光芒璀璨閃耀。


    蓮花緩緩旋轉,花瓣顫動,晶瑩的露珠跌落地麵,崩碎成了四瓣,化為了四柄飛劍,斬向了智慧樹。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此乃心學四訣,無善無惡心之體,心之本體是無善無惡的,也是世人追求的境界。有善有惡意之動,當人產生意念活動時,這種意念就有了善惡的差別。知善知惡是良知,良知雖然無善無惡,但卻自在地知善知惡,這是知的本體。為善去惡是格物,一切學問、修養歸結到一點,就是要為善去惡,即以良知為標準,按照自己的良知去行動。


    心學四訣強調了良知的重要性,提出了為善去惡的實踐方法,即通過格物致知來達到一顆沒有私心物欲的心,從而實現天理。


    當年禮聖和文聖因為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發起了論道,最終導致文聖一脈徹底衰落,老秀才自困功德林。


    小鎮學塾之外,齊靜春怔怔的站在原地,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滑落,眼中露出了憤恨,回憶,恍然,覺悟,心情無比的複雜,最後恭敬的對著泥瓶巷的方向作揖行禮,沉聲道。


    “齊靜春拜謝周先生!”


    小院之中,棋盤上四柄飛劍劃破虛空,突兀的出現在了智慧樹前,劍光璀璨,凝如細線,對著樹冠不斷斬落。


    智慧樹上空的經文念誦的聲音越發浩大威嚴,浮現出了百家聖賢的虛影,或是訓斥,或是勸誡,或是揮動戒尺,或是拔劍相向,不斷的抵禦著這四柄飛劍,一道道劍鳴聲不斷響起,在棋盤上回蕩。


    最終聖賢消散,念經聲消失,劍光也變得暗淡無光,智慧樹舞動無數枝葉,狠狠的抽向了四兵飛劍。


    “砰砰砰!”


    三道飛劍破碎的聲音響起,被智慧樹直接抽爆,化為了漫天的劍光,抵住了所有的枝條,最後一柄飛劍圍繞著一根枝條輕輕斬下,一條道理精義被截取,落在了周玨的麵前。


    周玨微微頷首,十分滿意獲得的戰果,伸手將這一條智慧樹的枝條扔向了棋盤之外的陳平安。


    陳平安抬頭,雙眼茫然的看向了周玨,不解這是何意,嘴巴微微張合,還未來得及發問,這根這條就化為了一道流光,融入了陳平安的體內。


    頓時,陳平安就感覺心靈之中湧現出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讓他那飽受折磨的心靈變得安寧祥和起來,同時一道浩大威嚴的聖音在腦海裏回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草鞋少年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神態安詳平靜,智慧大漲,懂得了許多的道理和學問。


    鄭居中臉色微沉,眼中閃爍著無窮無盡的學問奧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對某些學問的理解消失了,被周玨截取後贈給了那個少年。


    “好一柄心劍,居然可以斬殺我心中的道理學問,讓人敬佩!”


    此時,放眼望去,棋盤兩顆白子,兩顆黑子,哪裏還有什麽蓮花,智慧樹,飛劍,聖賢,那些都是周玨和鄭居中的大道奧義所化,表麵上二人是在弈棋,其實是在論道。


    周玨不驕不躁,在虛空中盤腿而坐,身體微微後傾,無比的放鬆,透著一股勝券在握的氣勢,再次開口道。


    “聽聞城主有三道十四境分身,分別有所應對,我再落一子,這局棋也就該結束了!”


    鄭居中一人修成了三個十四境分身,驚才絕豔,天下少有,魔焰滔滔,凶威蓋世。


    鄭居中的三個十四境分身是其獨特的合道方式的體現,每個分身都代表著不同的學術和修行理念。第一個分身合道百家學說,真正做了到融會貫通為己用。第二個分身乃是魔道劍修,體現出了他在劍術上的極高成就,術上求術,試圖以劍術窺探道路本源的修行理念。


    至於最後一個分身,乃是鄭居中摹拓道祖而來,這一分身可以看作是道祖的再現,雖然品秩稍次,但也可見鄭居中在道法上的深厚修為,以及對道祖理念的傳承。


    “劍修不一定要做對的事情,我的劍道,隻求快意恩仇,念頭通達!”


    “當年的斬龍人陳清都乃是你的師父,他那劍術以成把君去,有蛟龍處斬蛟龍的風采讓後人敬仰,今日我落最後一子,名曰劍,不知能否斬殺魔道真龍!”


    周玨神色莊重,抬起了右手,二指並攏,如同世上最鋒利的仙劍,一道凝實無比的劍氣落在了棋盤之上,頓時虛空扭曲,棋盤破碎,棋盤上的四顆棋子都被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鋒芒,化為了點點瑩光,如同星鬥,絢爛璀璨。


    鄭居中自設下棋局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直接將棋盤掀翻的對手,眼眸中的白色開始從中間位置消退,露出了一抹黑色,隨後黑漲白退,雙眼化為了陰陽太極,一股清淨出塵的氣息擴散開來。


    鄭居中的身後浮現出了一尊巨大的法相,此法相麵容清臒,模糊不清,似乎有著一層薄霧籠罩,身著寬大的道袍,座下一頭青牛,牛角崢嶸,煞氣驚人,身後紫氣橫空,至尊至貴,至高至上,甫一出現,就讓寧姚和陳平安彎下了腰身,難以抵擋那股威嚴的氣勢。


    周玨眼中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智慧之光化為了明鏡,映照出了道祖的形象,無數的道理法則從鏡麵之中浮現,玄妙深奧,晦澀艱辛,被他一一吸收消化,融入了自身大道之上。


    鄭居中的這尊道祖分身,乃是他耗費了數百年的時光,參悟道家奧義,摹拓道祖形象而成,乃是他在道家學說上成就體現,卻被周玨全部竊取領悟,讓他受益匪淺。


    “嗡!”


    劍鳴錚錚作響,劍氣斬碎虛空,出現在了法相身前,劍光大盛,如同九天銀河落下,浩瀚璀璨,勢不可擋,淹沒了這尊道祖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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