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酒肆的後院內,一個矮瘦靈活的人影從後門處閃了進來,徑自進了屋子,將頭上的鬥笠摘了,露出一張笑嘻嘻的臉,從袖口裏掏摸出一個細短的竹筒,遞了出去,笑嗬嗬道,“老大,宮裏來的消息!”


    沈鉞伸手將那竹筒接了過去,熟練地開啟,從中倒出一紙卷成了筒狀的短箋,借著微暗的天光閱看。


    後頭牛子一邊啃著一個梨,一邊湊上前來,一拍皮猴有些濕的肩膀,笑問道,“外頭下雨了?”


    皮猴不客氣地湊過去在那梨上也啃了一口,一邊嚼吧著,一邊道,“你這頭笨牛,睡到這會兒才起,連外頭下雨也不知道?瞧瞧,這臉上都睡起褶子來了。”


    “我昨個兒在上兒胡同蹲了一宿,天亮才回來你怎麽不說?沒你好命,睡得直打鼾,沈忠都說,被你吵得睡不著。”


    “誰說我打鼾?我從不打鼾,我媳婦兒可以作證。”來京城之前不久,皮猴剛剛新娶了一房媳婦兒,農家女,卻踏實能幹。


    “你打鼾,沈忠可以作證。”牛子哼了一聲。


    說曹操,曹操到。房門聲輕響,又一個人影閃了進來,正是沈忠。


    他大步到了簷下,一邊抖落著身上的雨水,一邊瞄了一眼邊上放著的鬥笠,道,“誰倒聰明,沒被這雨淋著。”


    話未完,陡然覺得頸間有些涼,他抬起頭來,一眼便撞見皮猴正皮笑肉不笑地瞅著他笑,那笑怎麽瞧怎麽讓人瘮得慌,“沈忠,是你說的,我打鼾?”


    沈忠“.......”


    “咳咳”屋裏頭有人輕咳了兩聲,三個人都登時脖子一縮,便乖乖收起了方才的架勢,進了屋,排排站好。


    沈鉞眼皮子一撩,將手裏那張短箋遞給幾人。


    牛子不感興趣,雖然被逼著識過幾個字,可看著字就覺得頭疼,自然不會自討苦吃。反正皮猴他們看完也會和老大商討,他用聽的便好。


    皮猴和沈忠則很快探頭看完,皮猴便感歎道,“得虧咱們老大英明神武啊,及時抽身、急流勇退,否則這會兒說不得就陷在那皇城裏出不來啦。”


    這馬屁拍的,也夠臭不要臉的了。


    沈忠往邊上一瞥,麵無表情收回視線,麵色沉肅道,“大人,沒有想到朱景雩居然這般警覺。禁軍這一節咱們是躲過去了,但想再混進宮怕是不易,若是再讓他想到皇帝還在宮中沒有出來,讓人細細搜查,那張公公他們怕是處境危險。”


    “眼下國喪詔書已經頒出,按理他們不會再大肆搜查,授人以柄。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是得給朱景雩找些事兒做,讓他沒有精力去出這幺蛾子。”沈鉞沉吟著,抬起頭來看向沈忠,“你出去可有探得什麽消息?”


    說到這個,沈忠神色一正道,“今日清早,兵部收到了一封加急軍報,南京衛告急,說是夏家軍有數萬軍馬強行渡江,他們不敵,請求朝堂支援。”


    沈鉞聽著,麵色微微一變。沒有想到,居然是江北的軍報,看來,夏延風終於是沉不住氣,開始動手了。隻是,他所帶的人滿打滿算也隻有兩萬人,哪裏來的數萬軍馬?而且,長江天塹,蕭敬更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夏延風當真能在這般短的時間內將他逼得向朝廷求援的地步?


    沈鉞總覺得這軍報,有些不對勁。


    沈忠看他皺眉,便忙道,“大人,咱們眼下消息渠道已經打開,你若實在不放心,不如給太太送封信報平安?再順道問問江北戰局?”他家大人雖然嘴上不說,可指不定心中多麽掛心太太呢。何況,如今江北正打得如火如荼,以太太的性子怕是不會安坐後方,戰場上刀劍無眼,太太即便身手再好,大人也不可能全然放心的。


    “眼下還不成,那消息渠道咱們多麽辛苦才打開,哪裏能浪費來送家書?若一個不慎,被人截獲,豈不讓他們知道了我就在京城?”


    聽沈鉞義正言辭地說著,沈忠隻得“是”了一聲,心裏卻在嘀咕道,我信你個鬼!我們打開的渠道若是這麽容易被人察覺截獲,那還敢用來送消息嗎?不過就是怕太太眼下還在生氣,不敢去信討罵罷了。大人何不坦誠一些?您在外頭是條龍,到了太太麵前一向慫,當誰不知道似的。


    “不過......江北那頭的戰局卻還是要問的,夏延風那頭還沒有消息回傳嗎?”這消息渠道他們也是才打開幾天,前頭一封密信才送出去幾日。


    沈忠搖了搖頭,江北那頭暫時還沒有回音。


    沈鉞皺起眉來,“盯緊著些。”回過頭卻道,“姚仁還在上兒胡同?”


    牛子點頭,老大不是知道的嗎?今日清早,姚仁去跟他換了班,眼下自然還在上兒胡同盯著。


    沈鉞本就打定了主意要給朱景雩找些事情做,便想到了相思,可是也不知是相思深居簡出,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姚仁和牛子都在上兒胡同那宅子外等了一日夜的工夫了,卻也沒有瞧見相思進出,那宅子的守衛更是比之從前嚴密了許多,u看書.uukashu.cm 要混進去,自然沒有之前容易了。


    牛子卻在這時“啊”了一聲,眾人看向他時,他有些怯怯地舉起一隻手來,“老大,我記起一件事兒。”


    沈鉞眉心一蹙,眼風如刀掃了過去,“說!”


    牛子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那日,你們不是進宮去了嗎?派去寧王府盯梢的人回來說,有個美婦人去了寧王府尋朱景雩,後來他們便匆匆出了城去,走得很急,也不知是為了何事。朱景雩帶了不少的高手,咱們的人隻敢遠遠跟著,後來看他們回來了,之後,朱景雩便進了宮,我想著這事兒沒什麽打緊,又因著老大你讓我去上兒胡同盯梢,我一那什麽......就給忘了。”撓著後腦勺,牛子小心閃躲著沈鉞冷沉的眸光,縮了縮脖子,天呐,老大的眼神好可怕,該不是要打他吧?


    沈鉞磨著牙,還真想打他,“那個美婦人呢?現在何處?”


    “應該......應該還在寧王府沒有出來呢吧!”


    “應該?”沈鉞的手抬了起來。


    牛子立刻抱起頭,那麽龐大的身軀卻異常靈活地一溜煙兒便竄到了屋外,也顧不得天下著雨了,一邊衝進雨裏,一邊喊道,“我去問,我這就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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