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太醫對望了一眼,當中一個這才神色謹慎地道,“張公公的脈象虛浮不定,且時有阻滯,確實是有病兆,且很是怪異,至於是否為中毒之象,下臣愚鈍,卻是不敢肯定。”


    另一個太醫亦是頷首讚同,沉吟了一瞬,又道,“不過……張公公的脈象確實與陛下有些相似。”


    隻是有些相似,卻並不相同,畢竟,兩人就算都中了毒,可中毒的深淺也有差別。


    可是……居然連是否中毒都判別不出……


    殿中其他人都不敢吭聲,這樣的事兒,沾上就是誅三族的大罪,還是少開口,不招惹為妙。


    寧王皺了皺眉,對那三個太醫道,“你們再來看看這藥湯。”


    那三位太醫便是走向了朱景雩捧著的藥罐和謝銘捧著的藥碗。


    先是觀其色,再是辨其味,又蘸起嚐了嚐,最後,拈起那藥罐中的藥渣仔細查驗了幾番,又低聲交談了幾句,轉向寧王時,神色卻有些躊躇。


    “怎麽樣?”寧王問道。


    那當先的一個太醫想必與寧王相熟,也正是寧王此次主要倚重之人,上前一步,遲疑道,“回殿下……這藥看著……並無問題,裏頭的藥材也與下臣們開出的方子並無出入。”


    皇帝用藥,那是慎之又慎,每次號脈需得幾人,開方子也是一樣,需幾人商量著一並開,就是煎藥也是數人不錯眼地盯著,要動手腳本已是不易,自然也不可能用太過粗劣的手段,這個寧王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脈象與藥湯裏都查不出端倪來,卻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寧王殿下,現在可能放心了?恕我直言,張公公本就久病,寶公公又年齡還小,寧王殿下實在不該聽他們幾句話便這般興師動眾。給陛下下毒,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居然信口胡說,寧王殿下居然就這麽信了,鬧得諸位大人人心惶惶,寧王殿下到底是疏漏了。”沈鉞終於是自賀寶生出現後,頭一回開了口,語調不鹹不淡,沉穩中略帶兩分冷誚,直逼寧王。


    寧王麵沉如水,驀然扭頭,目光如炬,瞪向了張季禮。


    張季禮卻看也未看他,目光落在謝銘端著的那藥碗之上,神情有些恍惚,嘴裏喃喃道,“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雙眼一亮道,“有沒有毒的,奴才親口試過便知道了。屆時,還請寧王殿下做主。”話落,竟是起身便朝著謝銘撲了過去,謝銘手裏捧著的,正正好就是一碗藥湯。


    這動作來得太快,實在是猝不及防。


    沈鉞眉峰驟然緊蹙,腳下微微一動。


    然而,在瞧見麵前人影一閃時,他心頭一動,一咬牙,終究將步子定住了,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悄悄拽握成了拳頭,甚至還在克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寧王千鈞一發之時,擋在了張季禮跟前,先他一步,朝著謝銘伸過手去。


    謝銘看他一眼,雙眸黯黢,陡然垂下,將那藥碗往前一遞。


    寧王嘴角輕輕一扯,接過那藥碗,轉而往沈鉞跟前一遞道,“張公公已然是病重,就算一心護主,忠心耿耿,卻怕也試不出這藥效。眼下,乾清宮的守衛都是沈大人在負責,若這藥湯果真有問題,沈大人責無旁貸。既然沈大人篤信這藥湯沒有問題,倒不如請沈大人一試。”


    眾人皆是一寂,目光從那藥湯轉而落在了沈鉞麵上。


    現下有人告發陛下每日進的藥湯裏有毒,要說如今誰最容易下毒,那非沈鉞莫屬。這藥湯裏有毒沒毒,他應該是再清楚不過,就看他敢喝還是不敢喝了。


    沈鉞望著遞到眼前來的那碗藥湯,抬眼與寧王對視,“若是卑職不喝,寧王殿下是不是就是要坐實了卑職給陛下下毒?哪怕卑職根本沒有,也要用莫須有的罪名拉卑職下馬?殿下為何這般處心積慮?難道是因為卑職這些時日謹遵聖命,將這乾清宮看得嚴密,還抓了寧王府的護衛,眼下讓殿下進退兩難的緣故?”


    這話說的……是話裏話外地擠兌他此舉意在報複,或是排除異己?更有甚者,讓人產生遐想,沈鉞這般忠心耿耿護衛在乾和帝身邊,他卻要千方百計將人挪走,是為何故?


    電光火石間,寧王想通了沈鉞這番話中的險惡用心,當下臉色便是難看起來,“沈大人,休要胡說,更休要拖延時間,顛倒黑白,這藥你既然篤信沒有問題,為何不喝?”


    “喝!我當然喝!我問心無愧,自然沒什麽不敢喝的!”沈鉞目光往寧王身後一瞥,驟然改了口,語調鏗鏘道,就在眾人愣神的當口,他已經接過那藥碗,仰頭,二話不說便將一整碗的藥湯都一飲而盡了,將空了的碗底翻給寧王和眾位朝臣驗看,“怎麽樣?寧王殿下,這下可以證明卑職確實清白了吧?”


    眾人無話可說,就連寧王都有些出乎意料,他自然肯定,那藥有問題,沈鉞也再清楚不過,他居然這般幹脆便將藥喝了?就算藥效不會立時發作,u看書 ..om 可對身體卻也是有損傷的。為了一個乾和帝,他當真值得這般做?


    可事實就是,沈鉞做了。


    難道……寧王皺眉,懷疑地扭頭望向那隻藥罐,可是,他今日的行動捂得嚴實,沈鉞不可能提前知道,清早起,他的人便將這藥罐牢牢看著,這藥罐又是朱景雩親自去捧來的,不可能有差錯。


    “好了,寧王殿下!”沈鉞不耐,皺眉打斷他的沉思,也一並將他僅剩的一絲絲疑慮也暫且壓了下來。


    “眼下這藥我也喝了,寧王殿下若是還不能釋疑,那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明言要將卑職如何,還痛快些。”


    寧王聞之,神色微微一黯,卻是打迭起了笑容,“沈大人怕是誤會本王的意思了……本王當然知道沈大人對皇兄忠心耿耿,隻是,張公公也同樣對皇兄忠心不二,他既然開了口,又事關皇兄安危,本王不得不慎重為之,卻斷然沒有為難沈大人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用不著再多說了吧?還是請……”沈鉞目光往地下一瞥,掃過好似失了神魂的張季禮和抖得越發厲害,臉兒深埋著,自始至終不敢抬起的賀寶生,似是嫌惡一般,隻瞄了一眼便是抬起頭,目光平平且幽沉地凝視著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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