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死入喉,不知可否?


    楚臨怔怔的看著老乞丐。


    後者重新拿起酒壇,灌著劣酒往門口走去,背影佝僂盡顯暮態。正是這個一個老乞丐,竟然一劍殺了屠滅整個林家的罪魁禍。


    “你到底是誰?”


    少年喃喃自語。


    旋即反應過來,立馬跟上去。


    這地方他是真的不敢多呆了,二人穿過後院、走廊、大堂。徑直出了林家大門,既然已經獲得了最重要的東西,也不必久呆了。


    老乞丐一直沉默寡言,已經接連遞過去三壇劣酒的楚臨,手鐲內的酒都快見底了,他並沒有去東問西問什麽,而是徑直趕回風臨城。


    等到他們走後。


    林家後院中那堆紅毛怪物屍塊化成了膿水,鮮豔如血的紅色毛吸收著那些膿水,最後卷在一起,縮小變成了一撮紅毛。


    一道紅影如閃電般而來,瞬間出現在院中,那是一個披著黑袍,異常高大的人。


    他站在那紅毛麵前,伸出了手掌,竟然也是一隻長滿紅色毛的怪物手掌,那撮紅毛跳動著重新回到了手掌上,和所有紅毛一起微微擺動著。


    他們身後的廢墟突然震動起來,一個人影破土而出,落在了黑袍人的麵前,竟然是林翰!


    他胸口的血洞已經愈合,麵色平靜站在那裏,身上有細微的紅毛正在生長,瞳孔深處被一抹紅色替代。


    紅色愈擴大,最後占據了整個眼睛。


    宛如惡鬼之眼,猩紅而恐怖。


    “走吧,主子該等不及了。”


    林翰的聲音猶如九幽鬼魅,極為難聽嘶啞。


    他腳掌輕輕一跺地麵,一層無形氣浪席卷,所過之處一切坍塌。荒廢的林家院子成為了一片真正的廢墟,掩埋了一切。


    青城再無鬼院,也再無林家。


    官道之上。


    兩匹大馬上各自坐著一人,在路上飛奔。


    楚臨把玩著手上的漆黑色黑珠,在那些玄奧扭曲的怪異符號上停頓了許久,他從未見過這種符號,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五百年前的劍峰,堪稱當時這半片帝國當之無愧的霸主。


    峰主劍臧修為以至化境,當今帝國強者無一人會是他對手。


    “連劍峰都護不了這黑珠,你想帶著它?”


    老乞丐的聲音傳入發呆的楚臨耳中,讓他把玩著黑珠的手掌微微一頓,這是出了青城後,老乞丐第一次說話。


    “那劍峰峰主劍臧到達神靈境了嗎?”


    楚臨握緊了手上的黑珠,輕聲道。


    聲音被風聲吹散,但他知道老乞丐定聽得到。


    大馬疾馳,老乞丐沒有立馬回話。


    片刻後緩緩道:“神靈之境,豈是輕易可入,藏劍天縱之姿,卻也被擋在那天塹之外。”


    “神靈境……”


    楚臨重複了一聲。


    修為到達此境,方才可以真正的脫俗世,千軍萬馬也不可以阻其分毫。


    每一位神境都是真正的絕世天才,東羅帝國不知多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了。


    “還未入神靈就好,那我還有機會。”


    少年迎著風沙,笑了笑。


    緊緊攥著手上的黑珠。


    這是他能不能找到茗挽的關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老乞丐仰躺在馬背上,酒水溢出沾濕整個胸膛。


    “你若真想知道黑珠的信息,就去洗靈池一趟吧,我曾在那裏見過這種符號。”


    聽聞黑珠的有關訊息,楚臨猛地轉過頭。


    “洗靈池……”


    “東羅皇室的洗靈池?”


    楚臨皺起了眉頭。


    “對,就是東羅皇室夜家視若珍寶,唯有對大貢獻者或絕世天才才會開放的洗靈池。”


    老乞丐身子隨著馬匹的奔跑晃動著,出聲道。


    他可以在北部,甚至東羅帝國各個地方耀武揚威,張揚跋扈。但唯獨對於這個帝國的統治者,還存有一點敬畏之心。


    二十萬精騎和半數的合靈境強者都在其掌控中,可不是開玩笑的。商聖的手段布滿整個帝國,但也無法和一個國家機器硬撼。


    “我記得……”


    少年目光閃爍。


    “帝國獵靈賽,第一名便有進入洗靈池的機會吧。”


    獵靈賽是東羅帝國舉辦挑選天才的盛會,囊括了帝國內各個勢力的頂尖人才。


    他們無一不是天之驕子,享譽一方。


    老乞丐沒有作聲,躺在馬背上身子起伏,手臂垂下但卻拎著酒壇。


    時光飛逝,快日落時終於見到了一座巍峨磅礴的巨大城市。城門上掛著風臨城三字,城門口的守衛見到這二匹飛奔而來的烈馬持槍站立,臉色嚴肅。


    大馬越來越近,一個銀甲守衛高高冷喝道:“來者止步下馬入城!”


    八名護衛手持長槍對外,槍尖直指那飛奔而來的大馬。


    馬匹沒有停下的趨勢,反而愈快了起來,這一幕讓那銀甲守衛麵色變冷,敢闖風臨城城門?


    “殺無赦!”


    突然,那銀甲守衛見到了那前方大馬上那個麵容似乎有些熟悉的少年,先是一怔,旋即臉色大變,急忙怒吼道。


    “趕緊散開!散開!”


    那些護衛不知所以,但還是整齊劃一的站到一邊,大馬絕塵入內,塵土飛揚。


    被濺了一身塵土沙子的護衛抱怨萬分,一個個臉色難看的看著那銀甲護衛。後者同樣渾身沙子,心情極差,瞪了他們一眼。


    “瞅什麽瞅,那敗家子是我們敢攔的?”


    那些護衛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臉色變化,能在風臨城這等重城橫行霸道,還能稱得上敗家子的,除了那個他之外還有誰?


    “晦氣,商聖在教子這一方麵真的失敗。”


    “最近不是傳言這敗家子想去莫家迎親了,結果被人家解了婚約,看著樣子估計就是受氣逃回家來了。”


    “你這不是廢話,莫家那顆明珠號稱帝國年輕一代第一美女,豈會嫁給這廢材,我要是莫家主也寧肯得罪楚家也要解掉這婚約。”


    護衛們議論紛紛,眼神不屑。


    銀甲護衛瞥了一眼那人仰馬翻的身後街道,吐了一口唾沫。


    冷笑道:“什麽玩意,廢物一個。”


    大馬在一座黃金所鑄的大門前停下,有楚家侍衛拖著紅毯急忙出來迎接。


    楚臨和老乞丐緩緩走入楚家之內,穿過簡易樸素的大堂,直入後院。


    入目處盡是豪華奢侈的溫玉花卉和各式各樣的琉璃美玉屋房,極盡奢華。


    渾身塵土的楚臨脫掉了身上的衣衫,跳入了湖中,濺起一片水花,老乞丐躺在亭子內的石椅上醉生夢死。


    二個俏麗侍女聽聞動靜從一旁匆忙跑了出來,正是苓星苓月。


    “準備一套幹淨衣衫,放在這裏就散了吧。”


    身子浸在冰冷的湖水中,萬千鯉魚被驚動逃竄,兩女點頭離去。沒多久便捧著幹淨衣衫放在了身後的岩石上,躬身退去。


    一身布衣的男子從外麵緩步走進,坐在了衣衫旁邊的岩石上。


    “你退婚的事情引起的風波,幾乎鬧得人盡皆知了,不過好像流傳的都是莫家把我們給退了。”


    楚臨用手掌鞠起一捧水,渾身筋骨鬆軟。


    “聖人都沒辦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更何況我一個浪蕩紈絝子弟。”


    楚天笑了笑。


    一身布衣的簡陋裝扮和這周圍的奢華格格不入,他望了一眼亭子上的黑衣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寧叔很不喜歡你這幅樣子,若不是我攔著,他估計現在就下來揍你了。”


    聞言,少年抬起頭。


    看了一眼亭子上那個黑衣人,訕訕一笑。


    “寧叔,要不要下來一起泡一下澡?這可是純正的地下山泉,冰冷的很。”


    那被寧叔的黑衣人冷哼一聲,身形一閃,來到了楚天的旁邊。


    “你這混小子,我要是你爹早就扒你的皮了,趕緊滾上來。”


    楚天轉身無奈的攤了攤手。


    被寧叔的眼神盯著,渾身泛涼。


    少年急忙跑了上來,不敢多做停留。穿上幹淨的衣衫站在了一旁,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這個和老爹生死與共的兄弟。


    “你小子什麽才能爭口氣,楚家這麽大的家業,你難道要拱手讓給外人不成?


    寧叔恨鐵不成鋼的怒聲道。


    楚臨嬉皮笑臉回應道:“怎麽會,老爹和你還老當益壯,足夠讓我再折騰幾十年了。”


    “你……”


    寧叔手掌揚起,楚臨急忙側身一步,可憐兮兮的看著寧叔,前者隻能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沒有辦法。


    “嘿嘿,我就知道寧叔是疼我的。”


    隨後,湊到了寧叔旁邊嬉笑道,後者瞥了他一眼,沒有好臉色。


    猶豫片刻。


    楚臨偷偷的瞧了一眼寧叔,撓了撓頭。


    “老爹,我過段時間可能要出北部一趟,時間會有點長。”


    楚天還沒說話。


    那寧叔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怒聲道:“小兔崽子,這北部還不夠你折騰?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還想跑到外麵去丟人?”


    楚臨被拍的一個踉蹌,卻不敢反駁什麽。碎碎念的抱怨幾句,然後看向了楚天。


    楚天皺了皺眉頭,也是緩緩搖了搖頭。


    “這件事由不得你胡來,在這北部內出了事情我還能護你周全,一旦出了北部,你安全就無法得到保障了。”


    少年歎了口氣。


    認真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老爹,這次我非去不可。”


    “你要知道,出了這北部,我就無法護你了。”


    楚天站起身,布衣微微擺動。


    楚臨抿嘴,麵色倔強。


    “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去,非去不可。”


    “理由。”


    寧叔盯著楚臨,和他老爹的口氣一模一樣。


    少年將指上的生鏽青銅戒指緩緩拿下來,平攤在手心上,聲音無可動搖。


    “我答應了一個女孩,我要去找她,把她娶回家。”


    “又是女人,你這輩子離了女人就活不了了是嗎?北部青樓裏的花魁都快被你玩遍了,還不夠?”


    寧叔終於是真正的怒了,他一腳踹在楚臨胸口,雖然沒動用靈力。


    但那股力量還是超越常人。


    楚臨蹬蹬後退,後背砸在假山上方才停下,手上的青銅戒指掉落在地。


    他抓著凸出的石頭站起身。


    沒有說話,也沒有絲毫生氣的情緒。


    若是常人敢這麽踹一腳,他早就提劍砍去了。但對於這個黑衣人,這輩子他都把他當成第二個老爹了。


    這麽多年,無數針對其父子的暗殺都是寧叔攔下的。


    如果沒有他,楚臨和楚天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永遠忘記不了七歲那年,四個合靈境闖入楚家。寧叔以一敵四,渾身傷痕,最後用身體擋下了刺向他的三把劍。


    強提靈力,使出最強一擊“極皇斬”,方才斬殺強敵。


    自己身受重傷,最後沉睡了近二個月方才蘇醒過來,修養了足足二年才康複。


    愛之深責之切。


    楚天從地上撿起那生鏽的青銅戒指,望著一臉倔強的少年,重重的歎了口氣。


    “去吧,照顧好自己,你也不小了,是該出去走走了。”


    寧叔剛想說話,楚天擺了擺手,不遠處的楚臨走過來,從楚天手中取過生鏽的青銅戒指,對寧叔行了一禮。


    “寧叔,對不起。”


    隨即便走向自己的屋子,關上了門。


    一身布衣的楚天負手而立,望湖中漣漪,沉默不語。


    “這混小子,真不讓省心,跟你年輕時候一個德行。”


    寧叔歎了一口氣,旋即道:“罷了,我伴他走一趟吧,省的那幫龜兒子再趁機搞事。”


    楚天聲音醇厚,如一壇深藏許久的美酒,讓人心神沉醉。


    “不用,就讓他好好闖一次吧,我說過。出了這北部,便再也無法,也不會護他周全了。”


    寧叔搖了搖頭,滿臉無奈,不經意間掃過亭中那個醉酒老乞丐,凝目許久。


    楚天撿起一塊石頭扔入湖中。


    鯉魚翻騰,如躍龍門。


    ……


    楚臨坐在地上的奢華獸皮絨毛地毯上,盤腿而坐,一絲一縷的天地靈力被牽引進體內靈核。


    靈力緩緩增長,經過鬼院一戰,他的實力提升了許多,不僅鬼劍斬和混元掌熟練了許多,還碰巧摸到了流淩光的門檻。


    戰鬥不愧是提升實力最快的方法,再多修煉幾天他估計就能踏入靈核境二重了。


    “少爺!”


    門外響起了苓星的聲音。


    楚臨從修煉狀態醒來,打開了門。


    月光下,二個嬌俏侍女站在門外沐浴月華。俏臉含笑,身姿婀娜,美麗異常。


    “進來吧。”


    楚臨轉身坐到了凳子上,桌子放著許多時令水果,老乞丐躺在藍玉床上呼呼大睡,床下散亂著七八個酒壇。


    兩女走了進來,帶上了門。她們二人捏著衣角,互相推了推對方,似乎欲言又止。


    “怎麽了,有話就說吧,少爺我又不是什麽大惡人。”


    苓星蹲下,倒了一杯清茶。


    苓月咬了咬銀牙,鼓起勇氣說道:“少爺,我聽老爺說你要離開了北部了?”


    楚臨微微一怔,旋即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她們二人坐下。


    二女沒有如往常一樣隨意坐下,隻是美眸看著他。


    “少爺,我們也想去,你上次就把我們打暈了,這次總不能再把我們丟下吧。”


    楚臨搖了搖頭。


    “此次我有要事再身,而且此行路途遙遠,危險異常,你們兩個小妮子還是在呆在家裏吧。”


    兩女對視一眼,皆是一副潸然淚下的模樣。


    “少爺,就是因為路途遙遠、危險異常才方要我們二人相伴啊,不然誰來照顧少爺你呀?”


    楚臨有些頭疼的撫了撫額頭。


    “你們二個少裝出這幅模樣來刺激本少爺,不知道本少爺最看不得女人這樣嗎?”


    “這事啊,說什麽都行不通。”


    兩女見狀不由得垂頭喪氣。


    楚臨起身,兩手挑起二女的白嫩下巴,輕佻笑道:“小妞,給爺笑一個。”


    苓星、苓月扯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看得楚臨皺眉。


    委屈的兩女看著楚臨,突然,苓星美眸一亮。


    “少爺,你不是說過允許我們回家探親一次的嗎?我們家在北部邊境麓心城。”


    苓月也是反應過來,跑過去抓住楚臨的手臂。


    撒嬌道:“對啊,少爺,你上次說過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少年一時間怔住了,眨巴眨巴眼。


    “我有說過嗎?”


    “說過了!”


    二女異口同聲,讓楚大公子不禁雙手捂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我真的敗在你們手上了,uu看書wwuukansu 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明天跟本少爺出發。”


    楚臨坐倒在椅子上無奈至極,兩女歡呼雀躍,互相擊掌,然後對楚臨行了一禮,甜甜一笑。


    “謝謝少爺,我們走了。”


    看著那推門出去,宛如二隻小鳥的人兒。


    楚臨忍不住淡淡一笑,而後從一旁取出文房四寶。


    自己研墨,在紙上圈圈畫畫,竟然便是當日老乞丐在平原上用樹枝在地上劃出的草圖。


    “九核化元,九元入神靈……”


    手指輕點桌麵,老乞丐的真正實力他已經見過了。


    那一劍招他敢篤定,不會弱於當今帝國十二大強者任何一人。那麽那一日老乞丐給他的指點,就變得愈重要起來。


    但任憑它苦思冥想、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句話的意思,難不成還能是九個靈核?


    怎麽可能!


    如果真的是要凝聚出九個靈核,那丹田還不爆掉,自身早已走火入魔了。


    更別提九個靈元,每一個靈元都是自身的精神凝縮,哪裏來那麽多意識凝聚出九個靈元?


    “這算哪門子造化啊。”


    少年苦笑一聲,望了一眼藍玉床上的老乞丐,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肅容許久。


    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哀歎了一聲。


    老乞丐渾身酒氣,衣衫襤褸,渾身暮態,如曆盡滄桑的窮苦之人垂暮,可悲而又可憐。


    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讓老乞丐變成這幅樣子?


    三十年前,他斟酒一杯,生死入喉。


    三十年後,你醉意消瘦,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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