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姒與東宮二人走得很慢。二寨主他們都到季家莊多日之後。東宮才遠遠地捎了個信兒來,說是帶的銀兩告罄,讓莊裏送點盤纏順便送幾個人來接他倆。


    他原本帶著逃走的也有十來兩銀子吧,怎麽會不夠的呢?其實是路上兌了銀兩之後,他才破開幾個角子,剩下的部分就被賊給摸走了。秦姒也沒怪他粗心大意,因東宮平時身上甚少帶錢袋什麽的,很難有那層防範意識。但沒錢寸步難行啊,兩人隻好先找民宅借宿,由東宮出麵找南方商鋪的人要些錢來花。


    可是他從堇山逃走的時候,走得急了,即墨君讓他帶去的那些介紹信就沒帶,這下子,想討銀子,便是難如上青天的。碰了幾次壁之後,他氣餒地不幹了。


    “可是……這裏隻夠吃一個月……”秦姒撥弄著手裏的零錢,道,“若是繼續上路的話,住店什麽的恐怕就沒指望了。”


    總不能一路上都敲人家大門求收留吧?想也知道,東宮的臉皮是做不出這種事的,他巴不得誰款待他一宿他就送別人一輩子榮華富貴呢!(喂。這樣也是不可取的!)


    東宮看看秦姒,很有擔當地說:“本宮去掙些銀子回來便是了。”


    “啊?”


    “掙點銀兩什麽的唄,本宮又不是沒有經手過生意。”東宮輕快地說著,“便是沒有本錢做買賣,那給人做些活計又很難麽?本宮聽說客棧裏擦桌洗碗,一月也有一二錢白銀拿的。”


    秦姒望著他,沒說話。


    東宮又自己計算道:“一個月二錢的話……六個月是……那一年……”他越算,臉越黑,而後抬頭無辜地問:“如此下來,住店三五天竟然要擦桌那麽久?”


    “嗯。”秦姒很殘忍地點頭。


    “還是不要住店好了。”東宮沒有擔當地扭頭道,“備好露宿的用具,咱這就上路了吧……早些到季家莊,早些解脫……”


    秦姒嗬嗬地笑起來:“殿下,先修書一封,托人送到季家莊去,然後再一路辛苦點往西走,如何?”


    “就聽你的。”東宮撓撓頭,長歎一口氣,“住個店竟然要這麽多錢,為何本宮以前從沒覺得昂貴?”


    “若是借住馬廄柴房,倒是不算很貴的。”誰讓你每回都要住上房,還海吃海喝帶挑剔的?要不是後台資金雄厚,那誰家經得起你幾回揮霍啊?


    兩人艱苦樸素(相對的)地往季家莊再走了幾百裏路,還是混不下去了,秦姒說打算先找點活做,東宮死活不讓,但他自己又做不來下力的活計。兩人隻好先找個道觀寄住。讓東宮風雅一點做事,寫些字兒什麽的,請人送出去賣。


    這時候東宮還與另外一人聯係,秦姒見他寫過一封信,不知是給誰的,一樣是請人幫忙捎了走。問他,他卻不說,隻道是秦姒意料不到的人,這還不是說明白的時候。


    秦姒琢磨著,因一直沒有回信,東宮也沒有期盼著道人回山時候帶書信的樣子,所以東宮這封信的收信人一定住得遠了。或許是皇後?


    她真不明白東宮為什麽突然對皇後有敵意,若說是假裝的吧,那又裝給誰看?每回說到的時候,不就她一個人在身側麽?倒是有第三者在時,東宮便收斂起情緒來,不讓人覺著除了墨河王之外他還憎恨著皇城裏的誰。


    對了,東宮說在堇山他還等著一個王的消息,排除帛陽王的話,那也就墨河王與桓王了,東宮也有可能是秘密地與後兩者取得了聯係。


    墨河王的可能性不大。那便是桓王了。


    隻不知道帛陽這回班師回朝,是不是也暗裏與雙王之間的誰簽訂了盟約,或者兩者都接觸過,都交陪著,也不一定。


    秦姒偶爾將自己所知的局勢與東宮分析,東宮便聽著,也不點頭,也不搖頭,有時候彷佛沒有往心裏去,但詳細問他看法,他又能說出自己所知的情況,然後分析個一二三出來。


    秦姒覺得他當真是心中有什麽藏著了――即使同患難,也不願意分享分擔的東西。


    這種感覺真是微妙,當初一眼便能看穿的時候,總覺得東宮雖然可揉可捏,卻缺了一些挑戰性。現在他自個兒不知在煩惱什麽,倒讓秦姒懷念起以前那個單細胞的東宮來了。


    過了兩個多月,季家莊的人得知消息(捎信真是不可靠啊),沿路找來,好容易才找到他倆,接了回去。


    “東家都瘦了一圈呢。”張緹嘀咕著,趕緊親自下廚張羅飯菜去。


    東宮自己覺得還好,但給張緹一說,彷佛也發現有些虧待了娘子大人,沒趣地撓撓臉,把秦姒拉到一旁說悄悄話。


    齊雲天聽說終於把東宮二人給接回來了,趕緊帶了孫二嫂等人,浩浩蕩蕩從西園裏過來,給大當家的問個好。順便拎來了前一個月做好的醬肉脯子,接風洗塵。


    雖然是兩位主人“曆劫歸來”,卻也是喜事,好歹都平安不是麽?當夜,季家莊裏熱鬧得很,就跟過年一樣。


    再三天,即墨君也聞訊請了假回莊來,將東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先確定這廝沒有缺胳膊少腿。然後他請秦姒回避片刻,說終於逮著空跟東宮算算總賬。


    “難道是說開賭坊的事兒麽?”東宮暗忖。


    “難道是說以前兩人合起來欺負他的事兒麽?”秦姒暗忖。


    “難道是說當初拿他爹做威脅的事兒麽?”張緹暗忖。


    三人皆是心虛。秦姒跟張緹出來,對視一眼,後者以視線請示如果事跡敗露應該怎麽處理的好。


    秦姒想了想,道:“張大哥,你先燒一桌好菜罷,即墨大人再怎麽生氣,肚子填飽了,心情總是要好些的。”就算他鬼火直冒,那又如何,總不能當著東宮的麵罵她吧?何況她現在又不是秦斯,即墨君沒理由找茬找到她身上來,追究張緹也沒必要,到時候把責任全推在秦斯身上,然後哄哄東宮。就可以了。


    張緹聽秦姒的話,去搗鼓點精巧的膳食給即墨君討好,秦姒就一人待在亭子裏,等著書房那邊兩人出來。


    沒一會兒,就有小廝慌忙跑來,沿路嚷嚷說不妙了,書房裏好像有強盜,主人家跟人打起來了。這夥山賊出身的哪裏怕強盜,一聽說大當家的與人開打,便都把手裏的活計一丟,扛著笤帚去幹架。


    秦姒見了。急忙喝止眾人,然後帶了人去書房外麵,聽聽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裏麵果然乒乒乓乓打得熱鬧,還不時傳出即墨君或者東宮的對罵聲,說是對罵吧,其實很文明很雅的,不是“大膽放肆”“大逆不道”就是“昏君”“識人不清”,再升級一點點,變成了詛咒型的“滿門抄斬”“眾叛親離”……


    秦姒等人聽了一會兒,便再沒心思勸架拉架和幫忙打架。眾山賊紛紛表示裏麵兩人太酸,爭的是國家大事,我等升鬥小民不便摻渣其中,先告退,走了。


    秦姒安靜等了約莫一刻鍾,書房裏終於安靜下來。


    東宮的聲音傳出:“……夠了罷?”


    “哼。”


    “還沒消氣啊?”


    “……罷了,就這麽著了。”書房裏傳來拖動坐墊的聲音,“殿下請坐。”


    “這還差不多。”東宮的聲音又開始囂張了。


    即墨君道:“殿下既然是誠心正意,我自然也不會再推搪。隻是秦斯已故,老臣不是在京城,便是歸順錫師,殿下手中還有何人?”


    秦姒在外聽著,心中暗道:誰說我死了?


    東宮大咧咧地回答說:“秦斯曾經頗有人緣,但‘他’不過隻是一個人而已,沒了‘他’,本宮自然還能找到別人相助。且不說‘他’做人,從來是錦上添花為先,雪中送炭的事卻多是請托他人,從不自己出麵。就算‘他’在世,本宮落難,也便不指望‘他’的。”


    秦姒悻悻地一叉手,想――好哇!背著我竟然敢這樣講!


    即墨君聽了,語氣中略有遲疑,道:“殿下此言差矣,秦斯此人,諸多行為雖為我不齒,但總是有功於社稷的。拋卻國舅之名,毅然投奔殿下。也是有誌有膽識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啊。”


    “咦?子音你為何替秦斯說話?”東宮故意問。


    即墨君咳嗽幾聲,道:“我隻是實話實說,平心而言。……並無成見。”


    “既然你對秦斯沒有成見,那就不提‘他’了罷!逝者已矣,過去你倆之間有何種矛盾,便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本宮還需要子音你的幫助,希望你就不要再推脫了。”東宮不容拒絕地說。


    即墨君無奈道:“殿下有心,我看……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東宮大笑。


    秦姒見狀,偷偷離開,到亭中繼續等候。又過了三刻鍾,不知書房裏那兩人談了些什麽,這才開了門,從內中出來。


    秦姒這才見著他倆,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倆皆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發冠也歪了,真難想象方才互相毆打得有多凶狠。


    秦姒哭笑不得,急忙拉了東宮去簡單療傷,也吩咐張緹替即墨君擦點藥。


    【……第三百五十七節終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吾網--網文字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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