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裴往行宮外麵去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午膳時分了。


    眾人不敢攔他,因為他“披著帛陽的皮”――帛陽與他皆是易了容的,兩人相貌互換,以此,周裴做帛陽的替身,要是有暗殺什麽的,帛陽可以逃過一劫。就算沒有危險,也方便帛陽在外走動。


    周裴頂著帛陽的臉皮時,基本不會往殿外去,今天難得動了動,殿外眾人還以為是帛陽帝終於想通了,決定出來透透氣曬曬太陽呢。


    楊選卻知道不是這麽回事。


    他上前,借著行禮之際悄聲問:“常王你這是……”


    周裴眼力很差,要是在現代,他就是一個上千度的大近視眼。


    因此他一開始就看到一群朦朦朧朧的人影在眼前晃而已,等到楊選出聲了,才認出那一坨灰不溜丟的是楊選。


    “正好。”周裴像帛陽那樣,很有派頭地伸手,向楊選招了招,“楊愛卿,隨朕同行。”


    楊選一愣。


    ――常王這是怎麽了。一反常態啊……


    但鑒於周裴用著帛陽的身份,楊選作為人臣、也沒別的法子,他隻得應著,跟在“帛陽帝”身後。


    “讓他們都退下,帶十名皇衛足矣。”周裴又對楊選道。


    楊選不解,但隻能硬著頭皮照辦。


    他心裏嘀咕個不停:常王你這是要做啥做啥做啥啊……難道說你忘記臉上還多了層假麵皮了不成?


    一行人到了行宮外,又牽出幾匹馬來,各自上馬。


    “帛陽帝”道:“朕今日興致甚好,想要在堇山周邊遊曆一番,不知楊愛卿意下如何?”


    楊選急忙說:“陛下,這不成!”


    “為何呢?”


    還敢問?楊選本想瞪他兩眼警告,但想到此人眼力差得連下棋都得靠默記步數不然隻好趴在棋盤上看……他隻得陳述一番大道理,試圖勸周裴回去。


    周裴又說:“朕預備走這一趟,是有其用意的,楊愛卿,你好生回想――常王離開行宮有多久了?”


    常王?


    哦,是指帛陽帝本尊……


    楊選仔細想想,回答說:“啟稟陛下,臣不知常王幾時告退離去的。”


    “與上回楊愛卿下棋之後離去幾乎同時。”周裴道。


    楊選大驚!


    “那、那可不就是好幾天了?”


    ――帛陽失蹤了!


    楊選頓時亂了陣腳,這跟著皇帝出來住幾個月沒啥了不得的,但是住著住著把皇帝給丟了,那可就麻煩大了啊!搞不好那帛陽帝就是存著這麽份心思,才遲遲不肯回錫師的,他現在也許已經跑去桓王的地盤上冒險談判了!


    腦中瞬間閃過許多念頭,楊選驚恐地抬頭盯著周裴。


    周裴倒是沒什麽表情,隻道:“楊愛卿,若你不耐日曬。可以先行告退,回行宮中休息休息。”


    “臣無礙。”楊選想想,說,“陛下,時候不早了,若要啟程,就別再耽擱了。”


    “嗯。”


    兩人騎馬走了一程,楊選心驚膽戰,加上本來就不擅長騎馬,可以說是緊張得連韁繩都快撕爛了。


    周裴倒是很隨意,沒有急著趕路,偶爾與楊選聊聊風土人情。


    末了兩人到一條岔道上,吩咐隨從的皇衛留下一套衣物給周裴換過,然後統統回行宮去。眾人驚訝,紛紛表示雖是西朝境內,但陛下也不能這麽冒險行事。


    這回楊選是幫著周裴的,他當場出來喝令眾皇衛聽從皇令,否則便是不忠之臣。


    待皇衛惶惶著離開之後,楊選立刻從馬上笨手笨腳地跳了下來,跌跌撞撞地到路邊坐下。


    “王爺,這是怎麽回事?”他喘著氣道。


    周裴抬手摸了摸敷在臉上的假皮。道:“我也是不明就裏,隻知道陛下接了封書信,翌日便與我換過妝扮出去了。往後兩天,這假麵皮我都不敢揭下的,實在是悶得快要受不住了。”


    “當下要緊的不是王爺你的麵皮問題……”楊選扶額,這個帛陽誰也不太信任,習慣自己行動,實在是要命,“當然你現在可以先揭下來了。”


    “不成啊,萬一找不見陛下,還得頂著這層皮回行宮去的。”否則不是驚起軒然大*麽?周裴隔著假皮拍了拍自己的臉,這實在是……連癢起來都不能撓啊。


    楊選焦急道:“要是找不著陛下,那還回去做什麽?偽作陛下在行宮中,難道比保護陛下安全更為重要嗎?”


    周裴不甚讚同地搖頭道:“陛下的安危,楊大人,我與你的擔憂是一樣重的,但在陛下離開的這段時日裏自亂陣腳,乃不智之舉。眼下我有一兩處懷疑的地方,可以先去查探查探,若是沒找著陛下,自然也就是回行宮裏,忐忑地等待陛下回來。”


    楊選皺眉聽著,不予評議,隻問:“王爺你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去處?”


    “嗯……”周裴模棱兩可地應了一聲,說,“希望陛下不是去了那裏,否則,恐怕以我一人之力,解決不了問題。”


    “究竟是什麽地方?”楊選不明白了。


    周裴抬首看看日頭。道:“正午時候了,還是邊走邊說罷,按這路程,到了地方上還能吃點東西再回宮。”


    楊選冒著問題隨他上路。


    其實並沒有走多久,以他們這麽慢吞吞地駕馬、讓馬兒散步般往前麵小跑的速度,也就走了一兩個時辰便到了。這時候才剛過晌午,前麵的小鎮子顯得一片生意盎然,處處可聞人聲,從山坡上看下去,能見著街中的人推了板車拖著滿滿的菜蔬行走。(周裴當然是看不見的。)


    “這是……”楊選詫異地望向周裴。


    周裴道:“據我所知,陛下可能出來尋找的那人,便是居於此地。”


    “啊?”


    周裴很有耐心地對楊選解釋說:“陛下要尋的人,其身邊有人暗中與我聯係,那書信便是從附近數十裏地外的縣城傳來的。而我暗中派家丁前去查探,得知信使是從這鎮上取信,再送去縣城裏,因此……”


    “原來如此。”楊選點頭,“既然知道信使是這裏的人,那再找到他詢問書信從誰那裏得來,便能找到源頭了。隻是……這人是誰呢?”


    周裴沒有回答,隻說去鎮上問問看,他自己也不清楚。


    兩人到鎮裏,牽馬前去驛站詢問。


    周裴進去。擺著身上的皇衛服飾的架子,喝問道:“店家!城裏托人送來的包袱都在哪裏?”


    驛站早就佃給了一戶養馬養牛的人,此時看見當官的突然闖了進來,店內幾人都嚇得趕緊站起。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將軍這是要找……”


    “城裏托人送包袱的,有人犯了事,把謀反密函遞到你鎮上來了!”周裴馬著臉道。


    “啊?”


    對方驚得跳起,趕緊道:“將軍大人,這可不關小的事兒啊!那些捎帶來的貨物啊信件啊包裹什麽的,都是幾個年輕人捎著賺錢的,也是他們在挨著門戶送!小的從來都不參言,隻收一點點保管錢啊!”說著。就哆嗦著摸出幾角銀子來,往周裴手上遞。


    楊選見了,喝止道:“你做什麽!”


    周裴卻不動聲色將銀角收起,轉頭對楊選道:“沒啥,兄弟跑半晌也累了,過那邊窗口上歇歇氣吧。這邊我來就好。”


    店家急忙請楊選到一邊喝茶吃點心。


    周裴待得店家回櫃台邊時,又問:“那捎帶貨物的年輕小夥裏麵,有沒有個南方口音的人,大概這麽高,長得也挺精神。”


    店家連連點頭:“有!有的!說話口音就跟將軍你一模一樣,早上才來過!”


    周裴與阿青都是長州長大的,所以都操著一口長州腔。既然有這個特征對得上號,要再弄錯也是幾率不大的了,周裴正色道:“此人現住何處?”


    “將軍這是……”店家有些疑慮。


    周裴嚇唬對方說:“此人涉嫌謀反,怕是反賊的同謀!他住在何處,你快快從實招來,否則當心連你也一塊兒抓起來!”


    “唉呀大人!小的真沒跟他有啥來往,隻是平時看他人模人樣的,想不到竟然暗藏禍心,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小的上回問過他住處,他說就住在這座小山丘背麵的村子裏,小的才放心讓他幫忙送東西的!”店家連連叫道,“早知他與反賊有來往,小的是殺了一萬回也不會答應請這個人幫閑啊!將軍你看,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這事兒完全是跟小的一點幹係也沒,求將軍開恩,莫要追究小的過錯!”


    周裴便睨著他道:“諒你等也不敢幹那竊國之事,別再哀嚎了,趕緊住口吧。”


    他轉頭,對楊選招招手:“楊大人,解渴了沒?咱這便又要趕路了。”


    楊選立刻起身,再想了想,摸出幾文錢來擺在案桌上,對店家叫到:“茶錢在這兒,記得收。”


    店家豆大的汗珠都出來了:“大人不必付錢了!這叫小的怎麽擔當得起,快快收回啊!”


    楊選一聽。頓時不悅,瞪了對方一眼:“叫你來拿你便來拿!難道當本官是那貪贓枉法之徒不成!拿著!”猛力一拍案桌。


    店家嚇得直哆嗦,連忙答應著,縮手縮腳地過去,將銅板往兜裏一抹,轉頭就跑進櫃台裏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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