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曹寰的橫眉怒指。王郊幾乎委屈得要以頭搶地。


    曹寰望著王郊,發覺對方確實真摯得很,也確實激動得彷佛要哭一般了,於是道:“好了,王生,本官明白你的心意,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請回吧!”


    “先生啊!”王郊氣憤起來,道,“如今拒不擇主是要做什麽,難道要告老還鄉麽?先生你為何執迷不悟,難道你以為,東宮太子還有活路?”


    曹寰盯著他不語。


    王郊還在激動,沒發覺自己再次失言,片刻之後,曹寰才涼涼地提醒:“嗯,東宮出殯也有小半月了,本官從無太子還在世的錯覺。”


    “――呃!”王郊這才驚醒,忙掩飾道,“學生並無此意,隻是口誤。想說是先生以為東閣眾人還有出路……”


    曹寰冷然應了聲:“喔,是這樣。”


    “那……明兒早朝……”王郊期期艾艾地,又想把話鋒轉回關鍵的地方。


    “行啊。”曹寰道。


    王郊原本還在做著心理建設,想說這下又要費口舌磨嘰了,誰知曹寰竟輕鬆答應下來?他不敢相信地抬頭,問:“唉?先生,你方才說……”


    “早朝的事,本官會好生考量。”曹寰麵無表情道。


    這事兒當然不能一口答應,一般來說,口風放軟,那就是應承下來了,再要追著說的,可就是不識趣的人了。


    王郊一聽,忙道:“好、好,學生就是給先生提個醒而已,先生聽進去了,當然是最好,這事兒,你我誰也虧不了啊!”


    “嗯。”曹寰點頭。


    “那……那學生就告辭了?”


    曹寰起身去開門,對守在外麵的老奴道:“老人家,麻煩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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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書房之後,曹寰向東宮問起:“殿下,你手上有兵力麽?”


    東宮搖頭。


    他認真考慮片刻,道:“皇衛已然不可信,京衛的話,長州趵斬曾求見過本宮,向本宮報告京衛將領中的異動。想來除他之外,恐怕皆被墨河王收買了。”


    曹寰端起茶杯,仔細聽取東宮的分析。


    東宮沉吟少許時候,又想起另一方:“或者說……城外駐軍裏,若山賊出身的那些人還存活著,應當可以調動。”


    “城外的人馬,掌控權在兵部與領兵將領手上,要調用,兩者缺一不可。”曹寰道,“而今兵部是不能隨意策動的了,難道殿下要潛去營中,對將領動之以情?”這可比去大臣家裏更不靠譜了。


    東宮信心滿滿地說:“嗯!若是能夠調集人馬就近圍困京城,更甚者,攻入皇城去,那本宮的危境就算解決了!”


    “唉,殿下,臣還是勸你先等朝會結果,在那之後,再做打算。”


    曹寰無奈,隻得如此勸說,希望過幾個時辰。東宮的頭腦可以冷靜下來,好生琢磨個行得通的法子。不然東宮興致一起來,不管可行不可行,就勇氣十足地去做了――這種情況可不是頭回出現的。


    東宮畢竟是少年人,愛出風頭,偶爾想當然,所以得有人來勸著管著才行。


    “嗯,本宮等先生的消息。”東宮答應著。


    翌日曹寰稱病在府上歇著,隻派了幾名學生去探聽情況,得到回饋來的信息,是朝上果然起了爭議,約十數人提出要迎墨河王入朝繼承大統,又有不少臣子反對,雙方僵持了起來。最後解決的辦法是,皇後直接動用武力,讓皇衛帶刀魚貫進入朝堂。於是眾人幾乎全都噤聲了。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乖乖聽話的,朝上有人悲慟萬分,指罵皇後,甚至去撞了柱子――不過聽說沒有死成,抬回去養傷了,皇後還賞了好些東西以嘉獎此人的忠心。(.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總之姿態很低,態度很堅決,沒得商量。


    曹寰不由得慶幸自己沒上朝去。


    現在東宮在他府上呆著,真不好說是一塊寶,或是一塊燙手山芋。但曹寰明白,自己有義務掩護東宮,至少,保證他的人身安全。至於保護完了之後要怎麽辦……


    曹寰向東宮如實說出朝會時候的情況。試探詢問道:“殿下,你預備如何呢?”


    “本宮要出城,”東宮道,“手上無兵力與皇城中人抗衡,總是不妥。本宮要趁墨河王還沒做大、表麵上人還沒抵達京師的時候,率部奪回京師的控製權,擒殺墨河王,讓皇後無法再恣意行事!”


    他頓了頓,又說:“邸報已經暫停了吧?那等今日朝政決策的消息傳開之時,墨河等北方州縣的兵力或許會壓向京城,原駐京師城外的大軍調派往南,南方各州兵力戒備,以預防桓王在封地直接造反稱帝。皆是,本宮再要起事奪回帝位,無疑於以一己之力與雙方的精銳相抗。”


    到時候,墨河王找個理由滅掉西征軍裏東宮派的人,也是易如翻掌的事情。


    想到這裏,東宮點頭:“事不宜遲,本宮現在就應當出發。”


    “……”坦白說,曹寰嚴重地感到東宮這事兒不靠譜,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古書上說過,這種時候。可以聚集群臣起來,宣告真相,然後大家一齊湧入皇城,把執意亂政的皇室人拖下高位關起來,最後擁戴真正的嫡皇子登基――


    ――現在的世道,難道這種兒戲一般的英雄壯舉,還能行之有效麽?


    東宮的思路是對的,應該尋求奧援,可是,他尋的方向……那是完全靠舊部的情義來決定自己的生死啊!放曹寰自己身上,是萬萬不敢做這樣的決定的。但他又想到古書上有寫險中求勝,最後結果究竟會如何,還不可知。


    東宮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他的少有地拿出了魄力來用,究竟應該支持或者反對呢?曹寰挺迷惑,擔憂自己判斷錯誤,造成千古遺恨。


    對東宮方才的決定,曹寰猶豫片刻,這才答道:“……殿下可以見西征軍的將領,但要約個地方會見,別在營中。並且,帶上青少俠同往會麵,或許會更有利一些。”


    若不是趵斬身處京衛指揮所衙門那樣的“敵營”裏,曹寰真要叫東宮把趵斬也稍上的。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太不安全了,東宮的身份,就算配備千人的衛隊,也絲毫不嫌多。


    東宮撓撓臉,道:“好罷,既然先生這樣要求,本宮便勉為其難地把阿青那小子帶上!”


    曹寰擔憂地望著他,暗忖:就算帶上青少俠,那也不是沙場滾爬之人的對手啊,要是誰起了心思,拿東宮去換賞賜與官職……


    東宮不是不明白曹寰的擔憂,但他琢磨著自己與曹寰一同考慮的已經夠周全,再把後路準備一條就好,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那本宮就約在茶樓好了。”


    他說著,提筆蘸墨,揭了張紙到案桌上,開始寫帖子。


    寫完之後發覺沒有帶印信出來,便無所謂地落了個款,嘀咕著“愛信不信反正齊雲天是認得本宮筆跡的”雲雲,將書信封了起來。


    曹寰召阿青到書房,讓他把信送到城外的駐軍營地裏,最好是當麵呈交給管事的。


    “你應當還認得吧?”東宮道,“信交給齊雲天。就是以前那個齊知縣,後來的齊師爺,或者交給山寨那二當家的將軍也可以。去吧去吧!”


    阿青不樂意被人使喚,看在曹寰的麵子上,忍了。


    他出後門,到官棧去牽了匹灰不溜丟的瘦馬,往南門馳去。


    營中不少將士都是祝州時候同生共死過的山賊兄弟,阿青跟熟人打過招呼,便提出自己這兒有書信,要麵呈給齊雲天。書信送進帳內之後沒多久,有人出來吩咐好生招待阿青,但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齊雲天仍沒露個麵給阿青看。


    阿青隱約覺得有些不安,轉首一想,東宮說了這個信沒有寫他是藏匿在何處,隻說了幾時約在何地而已,就算齊雲天報官抓人,也隻能抓到他阿青――他與其說是替東宮跑腿,不如說是為了完成曹少師的囑托,上回學過叫做什麽來著?哦對了,舍命陪君子。


    東宮不算君子,曹寰多次搭救阿青,又收留並且教授他識字,所以是值得阿青替他去死一死的。


    這樣想著,阿青麵上凜然許多。


    此時,他肩頭突然被人一拍。


    回頭望望,原來是扛著根擀麵杖的孫娘子,後者笑嘻嘻地問:“這不是青捕頭麽?來營裏玩?哎聽說這次我家那個不爭氣的要調去別處做縣官了,哈哈,趁人還在京城趕緊聚一聚啊!叫上張師爺,大夥吃一頓?”


    “孫二嫂,好久不見。”阿青站起身,抱拳一禮道,“我這回是來替人送信的,正等著齊師爺回函呢。”


    “這樣啊?要緊事兒?”孫娘子好奇。


    阿青點頭。


    孫二嫂拿擀麵杖拍拍阿青的胸口,豪爽道:“好嘛,那我幫你催催去,看那小子又在磨蹭什麽!”


    “那就有勞二嫂了。”阿青道。


    孫二嫂詫異地打量打量阿青,戲謔道:“哎半年不見,青捕頭怎麽學得文縐縐的了?我都快不認得了啊!哈哈!”


    阿青有些赧意地撓撓後腦:“二嫂,你莫要取笑我……”


    “麵皮也薄了?喲,仔細看衣服穿得挺整潔的,怎麽,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孫二嫂一頓促狹,趕在阿青逃開之前大笑著鑽進帳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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