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宅的主人嗯了一聲,端起茶來。


    “老爺,是否調查?”


    “免了。”對方悠然道,“來往客商都追究一番,豈非無事找事?我自在逍遙有何不好。”


    “是。”


    家仆答應著,腹誹道:前些日子還緊張得不行,連去鄰鎮設關卡這種事都做得出,最近得到從京裏傳來的消息,反倒端出悠哉不理事的態度……騙誰啊?


    要說這位老爺,可真是一點不老,年紀輕輕,乍一看連二十都不見得滿過。


    此人雇著幾輛馬車來到上,買下幾處風水好的房屋,翻建一番合成大院,安安穩穩地住了下來。一不經商,二不買地,整日整日地看書,偶爾有南方商號的車馬上門,據說那都是真金白銀地往門內抬的。


    有著驚人家的,不知從何處遷來的年輕富人,孑然一身,什麽也不求不想,隻是偶爾關心些奇怪的事情……


    ――甚至重金去賄買每一邸報。


    每麵對這位落世神仙一樣的主子,豪宅內的仆從難免會八卦一點,雞婆一點。


    於是家仆道:“聽說新來地兩名旅人。是一男一女。從京城一路遊山玩水而至……”


    “京城?”


    顯然這個關鍵字是靠譜地。其實位做主人地。自己也是京城口音來著。他一聽見這兩字。立刻回過神。問:“如今西線正僵持不下。二人從京城來為尋親是訪山遊水?”


    “這個……小地就不知了。隻打探到一點奇怪之處。”


    “哦?”主人家好奇地停了停扇子。轉頭過來。


    仆人道:“旅客車中那女子。好像不會講中原話。說地都是嘰裏咕嚕不知道什麽地方地蠻語!”


    “……”


    那宅子的主人聽了,陷入沉思。


    仆人再接再厲:“老爺,萬一是別國派來的細作一類……是否仍讓小的查探一番為先?”


    對方瞥他一眼,道:“你是貪玩罷?”


    被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人教訓,家仆也不覺得惱,笑嘻嘻道:“是吧是吧算是吧,老爺不也好生心癢麽?”


    話說到點子上,心癢好奇總是難免,何況畢竟都是年輕人。(.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於是這位老爺便也起身道:“好,你我先去看上一回當做隨意走走。


    入夜可就不方便了。”


    也沒帶更多跟班,主仆二人有說有笑離了家門,閑步逛到鎮上大街,望著客棧去。


    見是鎮子裏的大財主,客棧掌櫃熱情招待著,依對方的要求登記入住的賬冊交給他查看。上麵寫的自然是假名姓,饒是腦袋裏多轉個兩三圈想不到阿青與千柳刀身上去。


    “這樣看,自然是看不出來蛛絲馬跡。”財主說。


    他轉頭便命自家仆從打扮成店小二模樣樓上去見那兩名客人,吩咐進屋之後精明點多看多問,試探試探。


    而財主本人,當然坐在大堂內一動不動。


    沒挪窩不要緊,一聽見樓上對話聲,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這嗓音怎麽越聽越耳熟?……不妙!


    一撐案桌,他起身欲離。


    “我沒說要水啊!”阿青幾句話拒了“客棧夥計”的好意,正要關門,突然又看見對方望著千柳刀的客房走了過去,他急忙跳到走廊裏,“等等!等一下!”


    店小二回頭了。


    但因為視線裏掠過樓下的某個身影,阿青也轉頭過去。


    那個匆匆站起身,往著門外逃去的人是……


    “即墨大人!”


    阿青大叫起來。


    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對方根本連停一停腳步的遲都沒,反倒更加快了步子,奔向客棧門外。


    “別跑!”阿青單手一摁欄杆,騰身翻下大堂,踏在食案上。


    他蹭蹭幾步追過去,拿出追緝逃犯的速度來,搶在即墨君逃到街上之前,截住了他!


    見勢不妙,對方側身想硬闖,卻被阿青張開雙手攔住。


    要讓此人低頭從手臂之下鑽出去,對方可是丟不起那臉的,於是硬生生止住腳步,盯著阿青不說話。


    阿青心裏也是老大不爽,責怪道:“即墨大人,你跑什麽?”


    ―這都離家出走多久了,你家人都上衙門請大夥幫忙找你呢!


    即墨君開口欲言,身後家仆又追了過來,弄得他一陣尷尬。


    “老爺?”那小廝詫異地發問。


    “……”即墨君掩麵,再抬頭看了看阿青,索性一把將他抓住,道,“青少俠,去我家宅說話,這裏不是地方!”


    “唉?可是千柳刀女俠還在客棧內呢……”


    “一並帶走!”即墨君有些氣急敗壞了。


    說


    ,錫師山上的皇宮,原本是道觀來著。


    帛陽的寢宮當然也不會例外,在被遷都大潮席卷之前,它是叫做通明殿的,前麵還擋著座大殿主殿,叫做三清殿,這個暫時被帛陽拿來做禦書房用了……


    四姑娘住的偏雲閣,在三清殿西南的三進院深之外,是一組殿閣中最靠外的一所。


    之所以要介紹這麽多,是因為,帛陽終於意識到了不方便。


    ――不僅遠,還一眼望去什麽都看不到,連屋頂都不得見一瞥。


    還好,通明殿後有一閣樓,名天慶閣,這樓不高,就三層,爬上去憑欄那麽一下,倒是可以遙遙地望見皇宮邊緣某處。


    帛陽沒事就上去喝茶還可以逃過孟章等人的騷擾何樂不為?


    但凡是不樂~處的臣子來求見,帛陽就立刻卷了手上的奏折,從書閣退避到寢宮去。若再遇上孟章楊選等喜歡直闖寢宮的,他就繼續退,躲進天慶閣,再讓安小璃謊稱自己去了後宮……


    然後安小璃成功地擊各位來訪者,再好氣又好笑地上樓來,對帛陽道:“陛下,是否真該去見各位娘娘一趟呢?”


    “為?”帛陽老大不高興。


    這還為何?


    安小璃噤聲了。


    後宮裏三妃恨不得把帛陽給分掉――就他現在這樣愛理不理的態度,得多久才生產得出一個小皇子啊?


    帛陽繼位也不算短了雖然中間又是兵災又是遷都的,但現在已經基本安定下來。


    是時候考慮子嗣問題了吧。


    以現在各位嬤嬤的手癢程度,一個小川根本就不夠帶,更何況小川畢竟不是帛陽帝親生的帶得再有出息,那也隻能是個臣下而已。做嬤嬤的誰不希望自己手下出太子?再不濟也得是王爺對吧!


    作為皇帝帛陽真是十分盡職盡責,連臨幸妃嬪,都排了表,每日看行程進行。


    隻可惜,他往往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應付後宮美眷此,各人也隻能表示理解正他是盡量配合祖製,誰也不便說什麽好歹。


    ―所以才會出現三妃找不到出氣筒都往安小璃身上撒氣的場麵啊。


    “其實隻要陛下讓其中一人有了身孕,接下來就好幾個月都不用煩惱了……”安小璃輕聲嘀咕。真要是一人有喜後宮的鬥爭重點必定馬上轉移,眾人都懶得多看皇帝一眼的說。


    在安小璃眼裏看來,帛陽還算長得不壞。


    可是,官家貴族的眼光總是要高那麽一些的,對於各位後宮佳人而言,帛陽暫時就隻能憋屈地做他的皇帝而已,算不上什麽夢中情人,也談不上多深的感情。


    這樣說起來有些傷心,不過帛陽這邊也一樣,彼此彼此,所以大家都是履行責任加上碰運氣。


    其實對於帛陽與四姑娘這對兒而言,事實又何嚐不是如此?


    秦被蒙在鼓裏不提,帛陽卻什麽都知道,是姬山翁大力推薦,才促成這段姻緣,所以他的感情依然以責任為先,所以在知曉秦“爬牆”之後,才格外的憤怒與不可接受。


    ―我都還沒想過爬牆呢!


    他想著,倚在欄杆上,眺望偏雲閣方向。


    “小安嬤嬤,你說,那最邊上的一座殿閣,就是四姑娘居住的地方?”


    安小璃沿著他指尖看過去,點頭:“是的,陛下。現在正是晌午,四姑娘大概在閣內休息著呃。”


    “喔……”


    帛陽靜了靜,又問:“今天有沒有什麽物品……送入宮內?”


    “物品?”安小璃不解其意,“每日送入宮中的物事都挺多,不知道陛下感興趣的是什麽?”吃的用的玩的,但凡是宮中人需要的東西,一直都源源不斷地在往宮裏運送,這可沒人敢懈怠呀。


    “就是一柄……”帛陽說了一半,打住話頭,“罷了,有沒有送來,也與朕無關,”


    “陛下?”安小璃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帛陽皺眉道:“茶涼了。”


    “啊,是,奴婢這就去換。”誰讓你隻帶一人上樓……


    此時的偏雲閣。


    秦背靠著窗沿,似納涼,似神遊……不過她應該做的是將秋末冬初的太學試題擬出來,這才是當前要務。


    張緹著看她美眸半閉,又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書,心底暗笑。


    “東家?”他輕聲喚。


    秦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書卷卻順勢脫手,落在地上。


    張緹輕笑。


    “唔?”秦揉揉眼,拾起書,“張大哥莫笑,秋高氣爽正好眠哪……”


    “是、是……東家,方才有山下的店家送了東西來,張某看你讀書入迷,便沒作驚擾……”張緹說著,捧出一窄長紙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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