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接張緹來錫師?”帛陽提筆,用蘸了黛色的筆尖麵皮,“幾時想通的?朕還以為,四姑娘決定讓張師爺老死在東川了。”


    秦心中輕輕一動。


    “他有雙腿,可以隨便去哪兒,怎麽說得好像是我將人貶在那裏似的?”


    “既然四姑娘還沒決心放過他,那就別再動了。”帛陽說著,幺指抹紅,輕輕沾在麵皮的顴角,再用細紗暈開。


    “陛下這是哪裏的話,張之秋從無行差踏錯……”


    好吧,至少每回都沒錯得很離譜,她還救得過來。


    “好,朕答應你。”


    帛陽兀自琢磨著他的人皮麵具,就像是對待情人一般,耐心,細致。


    秦又站了會兒,遲遲不見另有官吏來見帛陽。找不到借口回避閃人,帛陽又不主動將她揮退,她隻好繼續等候時機。


    此時帛陽轉過身,勾唇笑著,話語中卻帶著一份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四姑娘,你抬頭,看這張麵皮如何?”


    秦抬。差點被嚇得後退半步。


    ―帛陽臉上掛著地。是東宮地五官樣貌。


    “像麽?”帛陽似笑非笑。


    基於裝蒜地本能。秦差點就開口反問“陛下指誰呢”。不過還好。她沒被突然出現地那張東宮臉皮給嚇倒。“陛下。有失水準。”她含蓄地低下頭。


    帛陽沉默片刻。回轉頭去。


    秦看著他正對地那麵銅鏡。鏡中隻是反射天光而已。見不到帛陽地神情。


    隻見天子慢慢除下臉上多覆地一層麵皮,疊了幾疊,往清水銅盆送了過去。


    “既然不好,這張便不要了。”


    他看著銅盆,澄清的水波原本蕩漾著明媚的銅黃,現在泛出淡紅水紋了。


    “朕想描幾名舊人的麵貌,總不能成。”他麵無表情地捋了一僂絲,橫過自己地嘴唇,“最初是覺著,朕已經記不清人麵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再來卻覺,大概朕從來就沒有過舊交。”


    “陛下。”


    秦輕喚一聲,而帛陽也應聲回眸,瞥過她的臉。


    他收回視線,看向銅鏡之內,笑歎一聲:“信卿,你實在令朕失望。”


    “傷春悲秋的差事,交給才子佳人就是了。”秦道,“陛下可是龍體欠安?”


    “非也,不過懷念往事而已。”帛陽起身,對靜立在一旁的安小璃道,“撤去妝台罷。”


    “是,陛下。”


    安小璃輕斂著腳步,到閣外去,喚了幾名專用內侍進來,將梳妝桌撤下。天子地詭異興趣,內侍也不便議論,於是專門成立了典容房,負責清藏管理帛陽做出的各色麵皮。


    眾人悄悄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當心口舌,說不定跟你閑聊的,就是天子本人!”


    本來無心嚴苛,卻鬧得眾人噤若寒蟬,這也算是一項本事。


    秦心定氣和,靜靜等了許久。


    帛陽清洗雙手和麵頰,道:“信卿,今日留下晚膳如何?朕有話問你。”


    什麽話非得要在飯桌上講?


    東宮還等她回去煮飯呢,這下他得挨餓了。


    秦頷:“是,陛下雅意,怎好回拒呢?”


    -----


    東宮呆呆地蹲在屋裏。


    屋門一天都沒開啟過了,窗戶緊閉,憋氣得很。


    原本是每日會有人進來清掃整理的,自從東宮藏匿在此之後,秦就吩咐說不能再有任何人擅自進入,否則以竊取朝廷機密論處。


    一直處於竊取錫師機密狀態的東宮,現在很無事可做。


    天黑之後,他又不能隨意點燈,隻能睜眼望著窗紙,豎著耳朵,期待著院門處傳來秦的腳步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想起在京城地時候,千柳刀在京都衙門唧唧呱呱地大叫,誰也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直到京衛快馬帶去同在城外暫居的東人,才知道,她是說,秦斯家的張師爺不見了,失蹤有一個月了,讓衙門的人趕緊去找。


    此時去查找,眾人才現,秦尚書府上已經完全荒廢了,連一個看院的人也沒。


    衣物、錢財,隻要是能搬得走地,全都不知運去了哪裏。


    “之秋?他沒有跟我提過要去哪裏。”斬回憶著,“大概是回長州了罷。”


    其實他倒覺得,有周裴暗地裏與張緹來往,他倆應該是結伴到錫師去了,或,至少是相攜去了別的地方――隻要周裴打算在東朝遊走,暗中破壞,那張之秋一定沒有拒絕的道理。


    反正張緹就是個亂沒原則地人啦。


    “他在長州的家宅?這個……”


    斬撓撓頭,對阿青道:“青捕頭,不是本官為難你,隻是,張之秋原本也沒個固定居處,以前是借住在常王府上,後來到駙馬府,


    要我說出他又會去什麽地方……”


    阿青不接受推搪:“大人,你好好想想,或,將他在長州地友人列份清單給我。”


    “呃……”斬嘖了一聲,低頭去掏錢袋,“是不是之秋卷了什麽貴重物品潛逃?若不是禦賜之物,那一定是~賬未還了,本官看看能否替他結掉啊。”


    “我不是來替人討債的。”阿青道,“大人,你好生想想,若是記起了,趕緊來衙門說明。”


    “究竟出了何事?”


    斬百思不得其解。


    阿青這邊肩上擔子也很重,秦之死,他心中不好受,但千柳刀那一鬧之後,東宮不知從什麽地方知道了這事兒,死活要求把張師爺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早覺得這人行事有詭異,那秦剛死地時候,他去幹嘛了,現在才想起要追究麽?


    位居編外武職,千柳刀也不回營去,整天蹲在衙門裏,吃喝都跟著,等阿青查案子。


    雖然兩人語言不通,但千柳刀所要求的,無非就是找到張師爺,到後來,阿青已經不需要翻譯,就能聽懂千柳刀所說地張緹姓名了。(千柳刀:去!我明明是說的讀書人!)


    此時,派去錫師方麵的探子回報,說帛陽王出巡各地,將一名女子帶回錫師。


    那女子的身份,據打聽乃是秦斯胞妹,因為探子從未見過秦斯以及秦四,所以無從辨識真偽。


    東宮一聽,立刻燃燒了起來!


    他修書一封,要求屬下立刻轉交到密探手上,然後對方哪怕是死,也要將書信遞到秦四姑娘麵前!


    可惜失敗了。


    不是探子被現,是東宮地書信,被皇後給秘密攔下,隨後交給元啟帝。


    “往日可以由著賀兒胡鬧,如今則不同。天下有一半並不在我朝之手,錫師盼也盼不到朕送去一個轉機。賀兒,你可不能中了他人之計,與敵方私通。”


    元啟帝板著臉教訓到。


    ――更何況,還是美人計。


    “兒臣哪裏是與敵方私通來著……”東宮委屈到。明明八字還沒一撇兒呢!


    “秦四原本就跟著反賊帛陽王去了錫師,這一點,你並非不曉得,怎麽,秦斯一死,你就心慌了?”元啟帝眯著眼審視東宮,“是不是秦斯許了你什麽,所以,賀兒你才如此器重他?”


    東宮無力,但又不便解釋:“父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怎樣?”


    “這……恕兒臣不能言明。”東宮為難地低頭道,“總之,秦四是否真在錫師,兒臣是一定要查明的。”


    “若朕下旨,不許呢?”


    “父皇……”


    東宮的臉皺成一團,想不到剛冒出一絲希望,卻是父皇要出麵來阻礙他地事。


    他最近沒有勤奮政事麽?


    還是說,他又行差踏錯,幹下什麽讓民怨四起的事兒了?


    既然他這幾月都很乖,為什麽父皇還是對他這樣不放心呢?


    東宮道:“讓父皇擔憂了,兒臣自有分寸。”


    “賀兒,你還沒明白。”元啟帝嚴肅道,“朕令你不許與錫師方麵聯絡,不許再插手錫師暗探之事,不許有任何暗中舉動去調查秦斯與秦四、乃至其部署人等,一律不許。”


    “為什麽?”東宮無辜地叫了起來。


    皇後邁進東宮殿,便聽見父子倆正在爭論,她阻止傳報,悠悠然踱進去,道:“殿下,你是儲君,近日的勤勉,聖上皆看在眼裏,在後宮諸人麵前,讚許有加。希望殿下不要因為一時糊塗,前功盡棄,甚至敗壞了聖上一力維護的江山社稷。”


    東宮不滿:“本宮不就是想知道錫師那個秦四是不是真的四姑娘,怎麽就敗壞江山了!”


    “賀兒!”元啟帝立刻輕叱,“對朕的皇後,你地母後,是這樣講話的嗎?”


    “……兒臣知錯。”東宮嘴。


    “好了好了,陛下,太子是一時情急,請不要怪罪於他。”皇後微笑著上前,勸勸元啟帝,隨後再問東宮,“殿下確實心急於秦四的真偽?”


    東宮點頭。


    “為何呢?”皇後問,“此女叛國之罪昭然,難道,殿下還被她迷著心竅麽?”


    “四姑娘幾時叛國了?”


    “嫁與帛陽王為妃,難道還不是叛國?是殿下遊走,再三說明秦斯與秦四斷絕親情,若對陣亦會大義滅親,如此,才保住秦大人的清名,難道殿下忘記了?”


    ―如今,若再惹怒天子,誰來替你作保呢?


    昨天休息了一天,啊……看來我果然很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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