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盯著棺材內的人,就像突然不認識對方了一樣。


    雖然四姑娘很少施黛抹粉,但他也不是沒見過她精心打扮後的妝容,麵對眼前的秦,他似乎是認得的,但又十分陌生。


    應該是她沒錯。


    張緹小心地注意著東宮的反應。


    他望見後領上的雪融化了,浸進獸毛中,濡濕出一塊塊暗色的斑紋。但東宮的臉上,方才的一點茫然一點期盼與一點質,如今都無法再尋得見。他五官仿若凝固,隻有眼眸周圍,那絲絲的血紅色,正不斷地彌漫擴散。


    東宮眨了眨眼,他的眼內幹澀得可怕。


    “喂。”


    他輕輕地,但又極不客氣地喚了聲,隨後伸手過去,想摸摸秦的臉。


    還沒等遲的指頭靠近,他的長袖便先了一步,拂過棺槨,往裏麵墜下去。東宮此時反應又快了起來,另一隻手連忙將袖子撈起,不讓它落到棺中人身上。


    張緹道:“三公子當心。”


    東宮搖搖頭。捋著袖子。摸摸秦地臉。冰冰涼涼地。再往下。觸碰了一下她地脖子。依舊是涼地。沒有一點活人地溫度。


    他並沒有像正常地看望與慰問那樣。詢問一下秦病逝地時辰等等。


    正在張緹猶豫是否需要出言相勸之時。東宮地動作突然大了起來。他像是看見鬼一樣。飛快地退開一步。隨後突如其來地抬腿。往棺槨上踹了一腳。接著再是一踢。


    他禦寒地靴子。尖頭狠狠地撞擊在棺木上。後往旁側挪了半寸。出吱地一聲。


    “三公子?”張緹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想拉住他。阻止他突然地狂。


    在場眾皇衛也是愣住。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東宮推開張緹,喘了喘粗氣,血色忽地湧上了臉,他原本煞白的臉色漸漸好轉起來。


    再次走到黑棺前麵,東宮解凍了自己的臉,把眉毛擰起來,委屈地盯著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周圍還有什麽人,都是與他無關的。


    他盯著四姑娘看了片刻,再探手下去,按按棺槨底部墊地棉和綢子,似乎在試探其舒適程度,然後他扯了自己身上佩戴的玉,放在秦耳邊。


    ------


    十日之後,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張緹仍要揮著袖子扇風,心有餘悸道:“還以為他摸出什麽異樣了,差點沒把我給嚇死。”


    “有什麽好怕的?”江近海嘲諷地笑笑。


    周裴搖搖頭。


    在第一次試探江近海之後,周裴深切認識到江近海的性格他能把握住,也就是說,他可以把江近海吃得死死地,讓對方完全按照自己的設想去做。


    隨後他借派人手到白雲觀,放出信鴿,跟帛陽要了一樣東西。


    什麽呢?


    人皮假麵。


    帛陽不是擅長易容麽,周裴的請求很簡單,照著四姑娘地臉,做一張假臉出來,詳細注明該怎麽化妝。


    等這張臉皮被信鴿送到周裴手裏的時候,已經卷成一團,很難使用。


    此時心細的張緹派上了用場,他主動請纓,出手將這張皮修複成原來的模樣,期間當然還找他的老合作對象――廖記裝飾(裝裱)坊的人幫了點小忙。


    昨夜,他現秦表現有異,當機立斷,建議江近海立刻行動。


    江近海派人取了一具屍來(甭問從哪裏弄的,大家能猜到),交到張緹手上,後連夜開始易容和上妝。


    易容對於他來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過沒關係,沒吃過豬肉,可不還看過豬走路麽?四姑娘以前跟他聊過帛陽的易容程序,他自己摸索著,一層層將墊皮與麵皮粘上,修正死的臉型,然後慢慢上妝。(.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化妝,他倒有機會試過幾次,還夠格做秦的老師來著,這一關難不倒他。


    從出告,到七日後護送死回鄉安葬,期間也隻開過這一次棺。


    江近海一直以為,憑秦這麽難相處、小心眼又斤斤計較地脾氣,她一死,那些老舊大臣與新銳官吏保準彈冠相慶來著,想不到這場喪事給京城的影響,竟然部分抵過了春節的熱鬧。


    節慶時候休朝三日,府中設的靈堂每天都爆滿著,許多連張緹都不認識地大臣,也紛紛結伴過來表達哀思。大家也沒什麽多的話講,隻是說秦斯還年輕,這樣走了,實在很不值得。


    而與在夏縣時候不同,京城地百姓對秦沒有太大想法,在街口巷尾,她的八卦似乎是比她的政績多得多的,而且人們津津樂道的是楊選反抗的故事,要真問秦斯做了些什麽好事,人人都隻能說,啊,那得問那些讀書人。


    說得沒錯,好像秦尚書地好處,都是讀書人傳出來的,而百姓大多


    識字地人,聽得這樣講,也就點著頭答應。


    但是,真感情就稀薄得很了。


    如果秦真的死在這裏,在九泉之下也會悻悻然地撇嘴吧。


    但是她身為本書主角,在作還沒打算輸入end之前,怎麽可以任性地自己去死一死呢?


    所以其實她還好端端地呆在府內,隻是在沉睡期間,被人挪了窩,藏在布置與自家住處差不多地院落裏而已。時值節慶,有那麽些鞭炮聲響也正常,有戲台子唱戲聲……不好意思,駙馬府是很深的,聽不見。


    她一直躺在鋪上休養,江近海隨時照看著病患,偶爾換周裴來與她說笑逗樂,張緹倒是借口忙著整理去年府上地賬簿,很少出現。


    要說她沒感覺到不對勁,那是不可能,至少房屋角落裏少了些揚塵,窗外又沒傳來梅花香味,這是騙不了人的。


    但是她能怎樣呢?


    這裏接觸到的人,似乎全約好了將她蒙在鼓裏,不知道唱的是哪出戲?


    秦試著分別擊破,但收效甚微,就連上看去最容易動搖的周裴,也意外的口風緊密。


    終於有那麽一天,在她喝下藥汁,沉沉睡去之後,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好多稀奇古怪的夢境交織在一起,以致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是已醒了,還是仍然沉睡著。


    “東家?東家?”


    張緹的輕喚在耳邊響起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就是醒不過來,但是,她又似乎已經醒過來了,每次迷迷糊糊地睜眼,眼前的景色一直在變,這回究竟是哪裏?


    “東家,覺得好些了麽?”


    秦慢慢張開眼,看著出現在視野中的,一張很像是張緹、但卻又扭曲得連邊界線都變成了毛蟲的臉。


    她伸出手,把對方的臉扶正,隨後慢慢揉捏回原型。


    來捉住她的手,無辜地輕聲叫喚:“東家,這是張某的臉,不是麵團啊……”


    秦並沒住手,她凝了凝神,吃力地辨識著眼前的不規則物體,拿指尖戳了戳對方。


    “東家,別玩了……好些了沒啊?”


    “你……的聲音,忽大忽小……”秦搖搖頭,“好奇怪……”


    “東家,清醒過來就好,你整個人像是死過去了一樣,已經好多天啦。”張緹說完,扶著她重新躺下。


    “好多天?”


    “是啊,你病重的時候,張某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病急亂投醫,雖然東家說信不過禦醫,張某還是請監國大人來了一趟。他一看你都病得這樣重了,便接進宮去醫治……”


    張緹才說到一半,秦便抬了抬手。


    “……張大哥,我頭好痛,你別說了……”她側身躺下,連頭帶臉藏在被子裏,一陣陣劇痛襲來,弄得她直想敲打自己的腦袋。


    “……嗯,東家才剛醒,是該多休息。”張緹定了定神。


    沒想到四姑娘醒得這麽快,江近海明明說那個藥後勁大,人還會渾渾噩噩幾天來著。


    在照顧秦期間,張緹早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演習了一遍又一遍,自認為是天衣無縫的,卻也因此操之過急,光顧著跟秦說個明白,以至於忘記了她現在神智還不甚清晰,一時間接受不了那麽多信息。


    他自嘲地笑笑,看看重又睡著的秦,替她蓋好被子。


    傍晚時候,秦輕咳一聲,再度醒來,這回她感覺好多了。


    轉頭,看看屋內擺設,唔,不是她住慣的屋子。


    屋中間挖了一個土坑,裏麵直接燒著碳薪,上麵不浪費資源地架了口鍋,裏麵咕嚕咕嚕地,不知道在煮著什麽。


    她揉揉鼻子,塞著呢,眼眶周圍也正酸澀著,病似乎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張緹不在屋內,此時就她獨處。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秦慢吞吞地爬起身,撐住昏昏沉沉的頭,用軟得不能再軟的雙手把自己硬撐著坐起,好好環視屋內的一切。


    敲敲牆壁,她覺這個屋子的構造很奇怪,至少不像南方的木屋那樣薄,禦寒能力似乎不差。


    也是說,她還是在北方吧?


    吃力地爬了幾步,她瞥了瞥鍋裏煮的東西,似乎是薯類,看上去快熟了,也就是說,張緹或別的誰,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回來也無妨啊。


    她咳了咳,再往窗邊爬去,伸手,著力、用力(雖然其實沒多大力氣)地推,最後終於將窗扇給推了開。


    外麵竟然是叢山峻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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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一直沒空管理回帖,不好意思,今天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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