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巧,張緹這邊剛想到東宮,便聽得陵園外傳來尖熟無比。這叫嚷的人,似乎還挺來勁,正以超高的速度飛快接近陵園。


    ―嗤啦!


    矮叢裏飛躥出來一隻看不清是啥的活物,從三人之間嗖一聲穿過去,砰,結結實實地撞在石人上,倒地不動了。


    秦歪過頭去看,原來是隻小鹿,身上還帶著兩支箭。


    張緹則盯著鹿奔來的方向,那種尖叫聲――嗯現在還帶了一串大笑――迫使他進入全麵戒備狀態。


    ――嗤啦!


    矮叢再度裏飛躥出看不清是啥的活物,這回它正衝著張緹衝過來,而後者早有防備,往旁側閃開去。對方撲倒在地上,停過一瞬,隨後就一滾站了起來。


    唉呀,讀書人,你躲開做什麽?對方還抱怨哩,摔得人家好痛!


    張緹道:姑娘,小生皮薄骨疏,不經撞的。


    千柳刀揉揉腰,嘟嘴。


    此時。地腳步聲響起。枝間殘存地積雪也被震落下來不少。阿青和東宮爭先恐後地從山林中鑽出來。也不管語言不通。忙著問千柳刀:“在哪裏?”


    千柳刀也彷佛聽得懂中原話一般。指向那頭鹿:自己不會看嗎!


    兩人沿著她地手指看去。這才注意到秦坐在石欄邊上。東宮立刻跳了出來:“秦晏。這樣冷地天。你怎能在外走動?”他衝到秦跟前。剛想伸手。卻又停住動作。回頭看看一眾煞風景地旁觀者。


    唔。本想將人扶起地。不過。這樣親昵地話。會惹人懷疑吧……


    東宮這廂還在為難。阿青便已越過他。拉住秦地手臂:“秦斯。就算想出來走走。也不可以隨意往石地坐下地。寒氣很重。”他埋怨地瞥了張緹一眼。


    張緹無辜地掃去自個兒肩上地落雪。


    阿青回頭,對秦道:“回白雲觀去罷,我找到一頭下山來喝水的鹿,今晚吃鹿肉粥如何?”


    沒等秦回答,東宮立刻就跳了起來:“那是本宮射中地!”


    “也有我一箭啊?”阿青坦然駁回,“何況一開始,是我先發現獵物,三公子,你還是省省吧!”


    “你……”


    秦苦笑,急忙假咳,用以打斷二人的爭執。


    “咳咳……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說,這兒實在太凍了……”一手拉一人,往陵園之外去。


    東宮扭頭:“這是誰的墓?”


    阿青涼涼地說:“上麵有字,連我都認得,三公子不會認不出吧?”


    “哼!”


    見東宮被掃了幾回麵子,秦頗有些於心不忍,拉拉他的袖角:“殿下,以前你帶著真人去夏縣,應當見過真人的模樣吧?是否是一位慈眉善目地老者呢?”


    張緹聽了差點沒笑出聲。


    慈眉善目?不說姬山翁是老頑童,就已經算是對得起他老人家了,他身體好的時候,往那兒一坐,就怎麽看怎麽沒個長輩的樣子,說好聽點,是靈動得很呐。


    不過,四姑娘想轉移東宮的關注點,隨意找了這個話題,卻像是給了太史淵一個暗地的警告,告知對方,那信口胡謅地閑聊,她是一點也沒當真,不要以為她是好哄騙的人就對了。


    東宮一臉嚴肅地回憶著,說:“那位二品真人麽?不知道長相如何,說似乎臉上生了怪瘡,不方便見人,就隔著簾子與本宮交談來著。一路上,馬車也捂得嚴嚴實實地……”


    “原來如此。”


    秦點頭附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拉著東宮往回觀的方向“散步”去了。


    阿青看看張緹與千柳刀,咳一聲,拔下小鹿身上地箭矢,追著秦二人而去。皇衛等人亦上前,扛了獵物就走。


    張緹再偷瞄太史淵,見對方謊言被戳破也麵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悠然自得樣,便也不多話,作了一揖告辭離去。


    ―這太史淵似乎並沒多高明,師父應該是杞人憂天了。


    眾人離開之後,太史淵坐下,對著姬山翁的墓碑,將帶來的食物吃去一半,酒倒得一滴也不剩。隨後,他慢悠悠地回頭,走入江近海等人暫居的偏院。


    幾名守衛盯著他,不知來意,便暫時不予阻攔,隻跟在他身後。


    見到在簷下磨刀地衛剛,太史淵停住腳步,觀看片刻,這才上前躬身問候:“衛小將軍。”


    衛剛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抬頭:“你是……”


    “衛小將軍別來無恙?”太史淵說,“記得是二十年前的冬天,衛老將軍負傷,在草民家中躲避過數日,小民因此,也見過將軍你一麵。”


    “哦……”


    衛剛當時年紀尚輕,隻是個十幾歲跟著父兄上戰場的少年家而已。對於此事,他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隻胡


    點頭。


    太史淵道:“在下是來找江大人的,煩請通報。”


    衛剛警惕起來,正視太史淵。後者則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交給前者。


    “這封信,能證明在下的身份,請呈遞江大人過目。”


    “……嗯。”衛剛接過信函,轉身入房內,其餘眾人留下,監視太史淵這來意不明地訪客。


    少頃,太史淵已坐在江近海對麵了。


    江近海一麵畫著他的設計圖解悶,一麵跟太史淵閑聊:“這麽說,先生並未見過西朝地天子,就直截給派遣到京城來了?”


    “非也。”太史淵道,“在下是一直就在南方州縣走動,機緣巧合,被秦斯帶來了京城。不得已,隻好在此靜觀敵朝變動,再打聽風聲,最後得知江大人你的行蹤,尋來這裏。”


    “哦,原來是這樣。”


    江近海哈哈一笑,暗罵誰那麽嘴巴大竟然將他地藏匿處泄露給別人知道……


    “那先生這回來找本官,是有何事?”


    ―沒事別來煩我,一名在外麵遊離的細作而已。


    想起張緹地請求,江近海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太史淵,要不要回頭就把這人給幹掉?這是個好問題。


    太史淵抬眼與江近海對視,對方眼裏的殺氣從何而來,這個不重要。他說:“此時貿然來訪,是有一事相求,希望江大人能幫忙。”


    “請講。”


    “在下想求一付藥。”太史淵神秘地笑笑,道,“能令秦斯秦大人,立刻好轉的藥。”


    “哦?那可不容易。”江近海往後仰了仰脖子,心道有那種靈藥的話,輪的著他來討麽?


    太史淵說:“在下求的並非一付再造仙藥,吃過便痊愈,要的是立竿見影、不計後果。”


    江近海聽過,對此人的想法心中已是明了。他說:“隻要有起色就好,哪怕其實是加重病情,也無所謂。對不對?”


    “正是。”


    “秦斯最近病況穩定許多,或許先生你求了藥去,也排不上用場。”江近海冷漠地搖搖頭。他現在有趕人的意向,但還想聽聽太史淵有沒有別的打算,先跟他耗著。


    太史淵也不急,保持著慢悠得有點鈍的架勢,樂嗬嗬地說:“江大人,這個,你不是也有辦法麽?”


    “……”江近海皺眉。


    他跟太史淵是初次見麵,要說戰友,這對方究竟是敵是友,他都還沒摸清楚,就被莫名其妙地要求做這樣高難度的事情……


    有張緹那個兩麵吃皇糧的人在前麵,江近海真不敢確定太史淵的忠誠。


    相比起對方要求他給小下藥這一點看來,還是張緹的請求更容易辦到一些……


    “太史先生,”他說,“有人想要你的項上人頭,你知道麽?”


    “嗯?”


    太史淵下意識地抬手摸摸脖子,道:“唉呀,這顆頭,可不是在下一人用著的。錫師那位天子還沒從這裏得到好處,京城的天子也沒在這裏吃到虧,江大人若是把它取走,敝國的十萬冤魂,恐怕隻好夜夜纏著大人你了。”


    對於這種恐嚇,江近海跟秦一樣,是連笑都懶得笑一下的。


    不過他從話中聽出了點別的東西。


    “太史先生這回到京城,或許也並不是偶然吧?”他問。


    太史淵點頭。


    “鄙人夜觀星象,推算得知,令東朝興盛之星即將晦暗衰落。”他說,“於是便做好萬全準備,設計引秦斯到藏身之處,使他偶然發現在下,並將在下帶入京城。誰知此人年紀輕輕,卻甚是狡詐,把在下冷置於一旁,更想安置個鼠蟻般小的職務,埋沒在下。”


    江近海不以為然地轉開頭,悄聲嘀咕:“哼。小那是好心呢,不知感恩的家夥。”


    “所幸在下並未氣餒,從各種途徑結識東宮殿賓客,並以文筆詞鋒吸引京官,如今,終於得監國大人青眼相待,進駐東宮殿廊下。”


    除了點頭,江近海沒啥好說的。


    要不是東宮突發奇想把太史淵接走,現在哪裏還輪得到這家夥在江近海麵前大放厥詞?再往前推,張緹沒能及時來報信讓做掉太史淵,也是因為東宮軟禁尚書府眾人所致。


    雖然算到最開始,這一切是因為江近海擅自行動,到尚書府去圍殺東宮所致,但江近海已經把這茬兒給選擇性遺忘了。)


    他悻悻地聽著對方繼續講述發跡史,但是他已經沒啥耐心了。


    看出他眼中的索然,太史淵沉默少頃,拋出江近海會感興趣的一句話:“若江大人想立下功勞,秦斯的藥隻是第一步。在下獻出你所製的靈丹妙藥,待秦斯服用有效後,這藥自然就得到東宮殿人信任。在下便可再將效用吹噓誇大,獻給東朝的皇帝與太子服用……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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