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姒路過兵部衙門內的校場,在荷塘前駐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她佯裝端詳塘邊植的鬆苗,悄悄向四處張望。


    時值初夏,蟬鳴聲此起彼伏,風過樹蔭略移。


    她瞥見某處陰影,不由皺眉。


    “有人監視秦大人?”


    茶樓上,友人閑聊間聽她這樣提及,遂詫異地詢問:“兵部衙門有門房守卒,哪會讓外人潛入?”


    “不知啊。”秦姒薄薄地揚了揚扇。


    天氣熱了,人越發心浮氣躁,該不會是誰又有動靜了吧。她暗忖。


    用扇柄勾弄窗邊風鈴,順便望一眼街心,忽又與人四目相接。後者匆忙埋頭。


    秦姒收回視線,沉默不語,隻展開三指扣住茶杯邊沿。


    ――跟蹤她的人,究竟想知道什麽?


    莫非是帛陽派人監視,想查證她是否與可疑之人接觸?


    原本計劃去秦太後的侄子――定國公府上走一趟,看樣兒是不能成行了。


    “新出的話本,要看不?”


    一卷書冊遞到她眼前。


    秦姒接過,挑著眉掃視封麵:“《竇娥記》?這題材很新麽?”不以為然的口吻。


    小翻了幾頁,秦姒抬眼看看遞書給自己的友人。


    這人來曆不大(相比之下),姓張名緹字之秋,長州舉人,來京參加會試卻誤了報考,索性就沒回去,在京城裏打打混,教人認字,賣賣字畫等。後來跟著秦姒去夏縣任職,做秦姒的師爺,再回京城的時候,就買下了私人學館,自己開講堂教小童讀書什麽的。


    當然,他不隻做這個生意。


    現在他還靠自己的人脈,幫上京趕考的學子上下打點,或者替落魄文人收集作品出點文集之類的賺錢。


    坊間流傳的新舊四冊話本,大受好評的第三冊就是他策劃來製版付印的。


    隻是秦姒看著這第四冊,實在沒有翻閱的興趣。


    ――竇娥冤耶,未免太老套了吧?


    “東家,你莫嫌棄人家取的是前人舊題,為了瞞過那些諂媚子,這也是不得已。”張緹道。他管秦姒叫東家,是在當師爺的時候養成的習慣,改不了口了。


    聽他的言外之意,秦姒道:“喔?書中暗諷了誰呢?”


    “與上一冊是情節相聯係的。”張緹解釋說。


    第三冊叫做《抄而無死》,講的是窮秀才揭發新科狀元舞弊,反被誣告,責打致死,化厲鬼複仇以彰公義。


    根本就不能說是暗諷了,因為本屆的科舉就出了這事兒,告發者被杖責致死的時候秦姒正在京都衙門供職。她一看書,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話本流傳開了,上麵追查的時候,也是她先去給張緹等人提醒應對來著。


    “與第三冊情節相關?”秦姒好奇地翻了翻,“在什麽地方呢?”


    “這寫的竇娥,乃是新科狀元未過門的妻啊!狀元郎一朝得勢,先是與她退婚,再攀了高官的親。而從那時起,竇娥家就厄運連連……”


    聽他這樣扯下去,再過一個時辰,也觸不到關鍵點。


    秦姒合上書頁,直截了當地問:“張大哥,你就直說吧,有什麽問題?”


    張緹笑笑,道:“前案被杖責而死的書生,與狀元郎同閱一本古書,這本書就是從‘竇娥’家借出來的。去年她爹死在藏書閣內,主母疑是‘竇娥’所為,抓她見官……”


    “嗯,明白了。”秦姒打斷他的述說。


    “東家會插手麽?”


    “待我讀完再論。”將書卷起收進袖裏,秦姒起身再望向街心,不出意料又見鬼鬼祟祟的人影。


    張緹送她到樓下,悄聲叮囑說:“那女子在棟州州府判了秋後問斬,不知天子那兒是否已經落筆勾決。東家要救人,就這幾個月時間,請務必趕緊。”


    “前次對郭祥(揭發狀元後被杖斃的人)見死不救,為何這回,張大哥認定我會管那閑事?”秦姒搖搖扇子。


    “東家對新科狀元沒想法,但他的泰山大人,又如何?”


    秦姒聞言笑笑。


    新科狀元的嶽父,乃是年邁的兵部尚書,也即她的頂頭上司。


    四皇子在四六之變中倒台,支持他的兵部尚書也隨之勢衰,老太後將自己的侄孫與秦姒安**兵部,意圖便是設法“勸”兵部尚書告老還鄉。


    他女婿乃是京官新銳,若此時出事,應該正合老太後心意。


    但是,不好意思,秦姒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猜中想法。


    她抬眼瞥張緹,冷然詰問:“張大哥此話何意呢?”


    見臉色不對,張緹急忙解釋:“作師爺的,自然要把東家的心思摸個六七成。不過若換成東家你,就算張某估錯了,也是情理之中啊!”


    “張大哥嘴甜。”


    “嘴甜不敢當,說多錯多是真。”張緹自嘲一句,隨手在路邊小販的擔子上買了個糖人,遞與秦姒,“贈君麥糖聊表歉意,這才是口裏有蜜了。”


    “唔……”


    以前備考的時候,秦姒最受不住張緹捎去的糕點誘惑,其中吃得最幹淨的,便是糖人。想了想,她還是禁不住誘惑,接過來,板著臉教訓道:“哼,多言賣弄,下不為例。”


    尤其是在她被人跟蹤監視的情況下。


    “是、是。”


    話說回來,跟蹤者能輕易進入兵部衙門,手法又這麽業餘這麽笨拙,連她都能發現到……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姒困惑半宿,以致第二天到衙門的時候也遲了一點點。


    進署房,迎麵居然掛著十來串風鈴!


    她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是否入錯屋子,出門看看卻又沒錯。再探頭進去小心打量,她發現屋角多了幾盆矮矮的鬆樹!


    咦,這怎麽回事?


    秦姒越發納悶,挪腳進房內。她四下環顧著,移步到自己的案桌旁,放下公文。


    隨後立刻發覺案上堆滿了書卷!


    《窮秀才夜遇北山神女》、《瓊林宴》、《抄而無死》還有昨天才看見的《竇娥記》――街頭巷尾可見的新舊四冊話本也好,老早就禁傳的穢淫小冊子也好,單單是繪畫沒有帶字的也好……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誰放她這兒的啊?


    秦姒這下吃驚不小,急忙扯了書櫃上的罩布,把這堆書冊一股腦包起來。


    藏哪裏好呢?左看右看,塞進櫥櫃裏麵,狠狠關上櫃門。


    屋裏還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不?


    她提高警惕,桌前案下仔細找,卻看見自己最寶貝的上等毛筆(包括禦賜的貢筆),全都被丟在屋角!


    猛回頭,筆架上取而代之的是――


    一架子惟妙惟肖的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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