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的天音宗和夜晚確實不太一樣,陸川也沒想到天音宗一個宗門,實際控製的範圍竟然有半座北寧城這麽大。


    這個全宗上下隻有三位超凡,十餘位神通境的宗門在陸川眼裏也是尋常宗門,天音宗甚至都沒有在招商大會上競爭過同郡的對手,成為烏托邦商會的合作夥伴。


    然而就是這樣的尋常傳世大宗,在沁樂郡西北部當地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霸主級宗門,以昨天他們晚宴所在的雅音閣為中心,東起浣音溪西至落霞城,北往曉聲崖南到回音穀,都是天音宗的地盤。


    光這些還是林玄野跟他介紹的,事實上天音宗周邊的三座城,盡管城主都還是武國皇室分支,但大多也都和天音宗有聯姻的關係,城主府裏也有許多天音宗的弟子,隱隱也形成了以天音宗為軸的利益聯盟,讓陸川大開眼界。


    天音宗這樣的顯世大宗和陸川剛剛離開的隱世宗門清輝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陸川饒有興致地多問了幾句,便明白像天音宗這樣的發展模式才是武國大多數宗門的常態。


    在天武帝殺上天音宗之前,天音宗的勢力範圍比現在還要大的多,天武帝的到來便是一場浩劫,數千年積累的即戰力或死或降,積累的財富十不存一。


    天武帝在位的一百多年時間裏,包括天音宗在內的宗門大多噤若寒蟬無聲蟄伏,然而天武帝離世至今也不過百餘年的光陰,天音宗才開始從當時龜縮在回音穀一帶的規模慢慢開始擴張,直到又有了今日的規模。


    一個擁有超凡傳承的傳世宗門要在武國發展壯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光是神通境的實力在除了郡城之外的普通城市基本上就是頂峰了,超凡之所以被稱呼為至尊,便是因為其在普通修士和普通宗門看來已經是修行界可望而不可即的盡頭。


    擁有超凡修士的宗門可以輕易控製下某些城域的元石礦脈,依托元石礦脈便能招募修士客卿和外門弟子,再通過他們管理普通人去開掘,這都是最尋常的宗門發展趨勢,比起其他的劫掠、探秘都要更加安全和穩定。


    最要緊的是武國朝廷很難征收上傳世宗門的稅,在沒有強力軍部駐守的城市,城主府也不敢對傳世宗門過於強硬,對於宗門究竟控製了多少元石礦,每年每月產出了多少元石,消耗了多少元石他們都很難了解清楚,就更不用說征稅了。


    武國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想要把所有的元石礦都收歸國有,然後統一組織開采生產,由國家每月給各個不同境界的修士發放元石,這樣一來便可以把元石和宗門修士都納入到國家體係裏統一管理。


    然而這一構想便是在天武帝在位的時期都沒能開展成功,這個計劃顯然是觸動了所有宗門的核心利益,連朝堂上從開國之前就跟隨天武帝的朝臣都不支持天武帝的想法,而且這個計劃在執行層麵完全就不可行。


    武國官方並沒有足夠強力的力量和管理能力能覆蓋到全域百郡之地,當時各地的宗門迫於天武帝的高壓統治接受了這個條件,隨後各地便開始頻繁出現盜匪劫道、礦脈被洗劫、武國官員被襲殺的各種惡性事件。


    而在天武帝離世之後,武國更加失去了壓服各地宗門的強勢資格,最終這條無法執行下去的計劃慢慢演變成現在的樣子,元石礦脈由誰負責開采控製官方不管,但是控製者每年必須根據礦脈的大小級別定期向武國官方繳納稅額。


    這樣的政策雖然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官方的利益也解放了精力,但同時也將更多的利益無形中出讓給了宗門,把壓力轉嫁給了自己的人民。


    比如說一條小型的礦脈一年理論上出產的元石數量在兩萬塊上下,武國會要求宗門繳納一萬塊元石作為稅額,而宗門自然不會老老實實地隻開采兩萬塊元石,他們會抓來更多的普通人日夜不停地開采,讓礦脈的產值攀升到三萬四萬乃至更多,直到礦脈徹底枯竭。


    天音宗便是通過這種方式發展壯大起來的,別看林玄野在天武帝和原初麵前都是唯唯諾諾,但在沁樂郡也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


    特別是音修宗門的功法詭異莫測,又極為擅長群戰,林玄野年輕時候也曾有過一人一琴橫掃沁樂郡的光輝歲月,成就超凡之後更是有過一動琴弦便壓服臨近宗門,令其退避三百裏的壯舉。


    然而陸川想到的卻是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小心謹慎的老爺子,在他成名之後宗門擴張之時,手上恐怕也沾染過不少的無辜鮮血。


    天音宗四寶之一的回音壁便在回音穀之內,山穀內有許多天音宗的弟子在靜坐聽聲,一位天音宗的長老站在一麵滿是凹痕的石壁麵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發出音節,音波撞在石壁之上,回蕩起層層疊疊的音浪便將山穀填滿。


    “這唔?”陳子涵剛想說這裏好吵,便被林清影捂住了嘴,連她說出的聲音也被林清影和林玄野動手掐滅,山穀裏的長老和弟子正在修習,陳子涵發出的雜音會對他們產生極大的幹擾。


    那位長老見到林玄野便微微欠身點頭,然而口中發出音節的頻率卻依舊不變,陸川修行音韻又悟了音之道後對音修的修行也有了許多了解,眼前這位長老的每一個音都通過回音壁均勻平等地送到了每個在座弟子的耳中,於他自己是在進一步練習對聲音的控製,於在座的弟子則是在訓練他們辨別聲音的能力。


    這位長老並沒有因為林玄野帶著貴客過來便中止練習,讓陸川對天音宗的學風頗感欣賞,他和林玄野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帶歉意,便擺了擺手表示沒有關係,然後也開始靜心聽著回音穀中回蕩的聲音。


    回音壁是一件很罕見的寶物,它的壁麵上有三千六百個大小深淺不一的坑洞,無論是誰麵對回音壁發聲,不同的發聲方式和站立的位置傳遞到回音壁上都會產生不同的回音。


    而回音壁的訓練目的就是幫助音修學會如何精準細致地控製自己的聲音,達到像眼前這位長老這樣,一邊走動一邊發聲,最後通過回音形成的聲音在穀中每個人聽來都是一個音,並且音質和音量都完全相同。


    陸川一閉上眼便能看到這位長老是神通境的修為,長老顯然在回音壁練習過無數次,他的聲音穩定利落,陸川在靈視視野裏能看到他口中帶有元氣的音波和回音壁碰撞之後神奇地逸散成無數的細小波紋,整齊地逸散到回音穀中所有人的耳中。


    隨著這位長老的走動,他發出的元氣音波也是時大時小,撞到回音壁上不同的位置,然後變成同樣細小的波紋,陸川看著這些波紋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些曾經見過的記憶。


    他在陸家村外遇到的林驚風,似乎便用過這樣一記由聲音和元氣音波組成的殺招,當時對方喊出了“必有厚報”的最後一個字,四個字形成的四道音波從上下前後四個方向對當時的陸川進行絞殺,還好陸川當時緊緊捏著閃現的符籙,在危機感出現的瞬間便躲過了這記術法。


    如今陸川自己也踏入了如意境,而且也能算是入了音修的門,他修行音韻的過程中沒有遇到過太大的障礙,又用身與道合的符籙領悟過音之道,用聲音幹擾對方也是他在實戰中時常會用的招數。


    此時結合眼前回音壁的訓練,再回過頭來看當時林驚風的回音殺,便能比較清楚地看懂其中的奧妙,他對這個招數還比較感興趣,當殺招肯定是太弱了,當個暗藏的小妙招應該還算夠意思。


    如果能熟練掌握的話,以後和人打架就可以邊打邊噴,噴出去的話不止能影響心態,說不定還能造成點真實的傷害。


    回音穀裏的練習很快就結束了,這位長老就算占著理也沒有讓林玄野和客人在外麵久等,天音宗的人陸續離開之後,回音穀內就隻剩下了陸川一行人。


    “來試一試?對著回音壁說話就行。”林玄野笑著說道,他的聲音穩穩當當地通過回音壁回響在山穀裏,所有的回音匯合到一起,便和一個音是一樣的效果。


    “好。”陸川應了一聲,但他沒有控製自己的聲音的意識,導致山穀裏馬上響起了一連串好好好好的回音,吵得陳子涵跑出了穀口捂住耳朵,林清影也笑著回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這裏練功時的場景。


    陸川也有點被自己吵到,於是便開始輕聲的發出“啊”的音,麵對回音壁發生需要很好的聲音控製和元氣催動,這兩件事對陸川來說都不算很難,因此他“啊”了幾聲之後,山穀裏的回音也漸漸變小了。


    林玄野睜大了眼睛,他本來想著陸川找不到竅門的話自己就可以指點一二,以後陸川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自己也能因為指點過他修行算上半個老師什麽的,他隻知道陸川在音修方麵頗有天賦,但沒想過能有天賦到這種程度。


    “原來如此。”陸川輕聲地說了四個字,四個字的音波撞在回音壁上,也像剛才他看到的那樣散成了細小的波紋,入到眾人耳中便和尋常說話一般無二。


    林玄野的嘴巴也逐漸微微張大了,他猛然扭過頭去看林清影,想知道是不是她提前教過陸川,然而根本不用林清影回答他他自己就想明白了,如果陸川以前就會的話,剛才一開始說好的時候就不會有這麽響的回音。


    而就在林玄野無比震撼的眼神中,陸川又開始了新的嚐試,他開口說了一句“你好你好”,然後打了一個響指,問好的音波和響指的音波交織在一處,在半空中絞殺出強烈的音爆。


    天音宗秘術,回音殺。


    “原來如此。”陸川笑了起來,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嘭的一聲,音爆在他背後響起。


    在天音宗吃完午飯之後,陸川一行人便離開了天音宗,坐上飛往武國帝都的雲梭。


    原定的計劃是他們直接開著雲梭回烏托邦去,不過現在焦北川正好昨天到了武國帝都和謝婉會麵,今天完成會麵之後便也準備回程,於是他們便改變了計劃,轉道先到帝都和焦北川碰頭,然後坐焦北川的飛機回去,這樣會比開雲梭回去要快許多,而且也更加輕鬆。


    雲梭慣常是林清影在駕駛,陸川則是在一旁提前進入了工作狀態,陳子涵既興奮期待又有點緊張,她在這幾天裏也和當初陸川一樣認識了許多熱情的網友,有一種網友奔現的感覺。


    而雲梭上的林玄野和林清柔兩人則是各有各的悶悶不樂,林清柔自然還是因為她的假期作業而苦惱,昨天陸川來了之後她才翻看了一下作業,不看不知道,一看便感受到了人生的艱難。


    林玄野同樣在懷疑人生,早上陸川在回音壁前給他的打擊太大以至於他現在都還沒能緩過來,陸川當著他的麵展示了什麽叫從入門到精通,沒有一絲絲鋪墊,直接越過了教學環節,然後就自己玩兒起高階技巧來了。


    最讓他痛苦的是他知道陸川在劍道上的造詣,這猶如祖師轉世般的天生音修苗子不能專心鑽研音修,難受的讓他百爪撓心,相信薑濤應當也曾有過和他一樣的體驗。


    沁樂郡距離帝都的直線距離並不遠,傍晚時分他們便看到了帝都和郊外醒目的機場,武國帝都的城牆幾乎有鎮北關的門樓那麽高,陸川都想不通他們把城牆修的那麽高有什麽用,真要是有敵人能打到這裏說明外圍的軍隊都已經寄了,再高再厚的城牆和陣法也隻能延緩毀滅的時間罷了。


    上一次陸川來武國的時候趕著去東境支援商隊,隻是遠遠地在天上看了帝都一眼,這一次也沒好到哪裏去,來了馬上就轉機飛走。


    雲梭降落在機場附近,陸川向機場的守衛出示了身份之後便進入了機場,然後便看到了向他招手的焦北川。


    以及站在他身邊的謝婉和天武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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