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畢是幸運的,八百年前神之鞭抽打魔原,那時的他不過是一個幼小的魔,機緣巧合躲在了不歸樹下,僥幸躲過了一劫。


    魔主將魔原和瀕死的不歸樹藏了起來,施加了封印,然後率領眾魔與諸神死戰,一直到瀕死的不歸樹選擇了福畢成為新的魔主,他才意識到原來的魔主恐怕已經戰死了。


    他一邊溫養著不歸樹,期待它可以蘊養出新的魔靈,一邊又在等待著外界的魔族得勝歸來解救他們。


    瀕死的不歸樹漸漸被他養活變得高大起來,被打到破碎的魔原被他一寸一寸地平整複原,他用破碎的魔軀和魔石重新立起了書寫著魔原的石碑。


    他竭盡全力地在自己能移動的空間裏,複原了他記憶中的魔原。


    大概是四百年前,又或許是三百年前,反正在魔原不知外界日月的福畢也分辨不清了,從那一天開始,不歸樹終於又重新誕生出了魔氣。


    對於魔來說,魔氣是本源,但福畢卻是和不歸樹溝通,希望它能夠再長高一些,如果它的樹冠可以紮入石壁的頂部,或許就可以將它產生的魔氣輸出到魔原之外。


    他依然不相信偉大的魔族會敗亡甚至滅絕,他相信就如同他在魔原等待著救援一樣,現世的魔一定也在期盼著不歸樹。


    魔氣會給他們幫助,也會指引著他們找到回家的路。


    福畢是幸運的,但偏偏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魔。


    數百年擁有充足魔氣的苦修讓他變得很強大,但他依然遠不如當年的魔主,魔主為了保護不歸樹布下的封印,他用盡了一切辦法也無法突破。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數百年的時間過去,現世不僅早已失去了魔蹤,連關於魔的記錄都被刪除得七七八八,僅留下一些浮誇的傳說,被認為是誌怪。


    現世的人們見到魔氣,隻以為它是一種特殊的毒氣,而將它命名為魔氣,也隻是因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巧合。


    福畢沒有等來流落在外的魔,也沒有等來不歸樹孕育出新的靈,直到四年前的某一天他聽到了不歸樹上傳來了新的聲音,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顆平靜了數百年之久的魔心竟然可以跳動得這麽快。


    可那不是魔,隻是一個人族的小孩,叫做張瀚文。


    這個奇怪的小孩很冷靜也很有防備心,福畢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取得了他的一點點信任,慢慢了解到他的父親是來自其他世界的天選之人,所謂的天選之人們各個都有奇特的能力。


    而福畢也得到了他最關心的信息,張瀚文不知道現世有魔,也不知道現世有神,人族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這群卑鄙的叛徒,定是...


    福畢沒有吃掉張瀚文,盡管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少年老成的人族小孩。


    一方麵數百年的孤獨時光讓他有些寂寞,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張瀚文堅定不移地認為他的長輩們一定會來救他,不管他如何澆冷水,這個小孩都從未動搖過。


    這份特別的堅定讓他覺得這個小孩和自己同病相憐,他也在不死心地等待著。


    張瀚文贏了。


    他的長輩們真的來接他了,而且那王修睿的父親竟然一下子撕破了魔主布下的禁止,把躲在暗中觀察的福畢嚇得不輕。


    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封印沒了,他自由了。


    那為首的人族想用能力影響他,讓他產生友善的感官,人族果然是虛偽又卑劣,真是好“友善”啊。


    他看在張瀚文這群孩子陪了他幾年的份上,還是主動告訴了他們可以直接帶走不歸樹果實的信息。


    但他同時也通知了不歸樹準備好足夠的魔氣瞬間籠罩魔原,隻要他們準備好了對方又沒有離開,他便可以把他們都吃了。


    即便是當年的神王也不敢身臨魔原在不歸樹下與魔交戰,這些所謂的天選之人們再強也是神修,怎麽可能強的過當年的神王呢?


    果然,虛偽的人族表麵說著友善,其實從來不會相信別人,福畢看著吳小冉把孩子們的意識體一個個從不歸樹果實中轉移到他們的法寶裏,心裏隻是冷笑。


    “餘叔,斬他!”福畢聽到了那人族小孩的厲喝。


    不知為何,他不僅沒有感覺到生氣,反而有些釋懷。


    “人族的善意啊,總是如此虛偽,數百年過去,竟是一點都沒變。”


    ...


    陸川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情況緊急之下他沒有來得及思考,傳達了一個錯誤的戰鬥指令。


    他不應該讓餘歡去斬那個魔,而是應該讓他去砍不歸樹,畢竟那才是魔氣之源。


    陸川下意識地想從儲物戒裏拿符籙,然而修士使用儲物戒消耗的元氣再少也還是有消耗的,他在魔氣的環境中根本就打不開儲物戒。


    福畢的臉在魔氣的籠罩中顯得更加猙獰,餘歡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主動封閉了自身的筋脈竅穴,持劍直衝福畢,金南宙緊隨其後,欺身而上。


    “咦?”福畢有些驚訝,他一眼就判斷出眼前這個拿劍的修士是這群人中最大的威脅,於是他隨手一揮,魔氣卷動成了巨大的手掌朝餘歡砸了過去。


    餘歡腳步一頓,和配合默契的金南宙形成一個錯身,金南宙飛身硬接了這一掌,而餘歡則是繼續前衝,然後揮劍斬向福畢。


    福畢右手抓起焦北川迎向餘歡的劍,而餘歡則是在福畢震撼的目光中用他可以斬破一切的劍,一劍把焦北川劈穿,同時也切破了福畢抓著焦北川的右手掌。


    焦北川作為外交部長自然是有複活甲的,餘歡很擔心福畢有什麽能力可以傷害焦北川的意識,因此他和金南宙這一波的配合衝鋒,核心目標就是先把焦北川“送回”烏托邦。


    以焦北川的身份回了烏托邦之後便能迅速地拉來救兵,這樣一來餘歡他們便有了別的選擇,他們並不一定要擊殺福畢和這顆詭異的樹,隻要堅持一段時間就一定會有人來救援。


    餘歡斬完焦北川之後仍在繼續揮劍,而吃痛之下的福畢不敢再大意,迅速發動魔功拉開了距離,同時一擊將餘歡擊飛了出去。


    “意識逃離,死而複生?”福畢被餘歡的操作有些整不會了,他細細觀察了一小會才發現了小小的破綻,於是猜測道。


    然而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的猜測,陸川閉上了眼睛在研究銅幣哥能不能吃魔氣,而餘歡則是借著被福畢擊飛的機會假裝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實則離不歸樹越來越近。


    他的戰鬥經驗之豐富幾乎是瞬間就分析出了局勢和破局點,在送走焦北川之後馬上就定下了下一個目標,釋放魔氣的不歸樹。


    “你找死?!”福畢瞬間閃身到不歸樹前,他的魔念鎖住了餘歡,千斬魔浪如潮水般砸向了餘歡。


    餘歡依然保持著前衝的姿勢,而金南宙則是從側麵衝了過來,再一次擋在了餘歡的前麵,極為強硬地迎向了福畢的魔功。


    沒有元氣護體,金南宙的身體瞬間被魔功攪得稀碎,然而隻是眨眼的時間,他的血肉又重新凝聚,赤身裸體地站到了福畢麵前。


    “幾百年前的老古董就是老古董,難怪被神給滅絕了,你就隻會拿魔氣砸人嗎廢物?”嘲諷是mt的核心技能,金南宙除了拿肉身擋技能之外,一張臭嘴也是不可或缺。


    “原來真是死而複生...”福畢也不免多看了金南宙兩眼,但他也並不是蠢貨,知道誰才是最大的威脅。


    他抬手施展魔功縛神索想要困住餘歡,餘歡一邊輾轉騰挪一邊試圖接近不歸樹,而金南宙則是一邊罵罵咧咧地嘲諷福畢,一邊給餘歡保駕護航盡量擋技能。


    福畢很快就醒悟了過來,對方在用不歸樹牽製自己,自己當然也可以攻其必救,牽製他們。


    於是他便伸出右手虛空一抓,一根十餘米長的魔氣長矛便凝聚了出來,朝著正在往入口撤的陸川等人擲了過去。


    金南宙努力地縱身一躍,但沒有元氣的支撐他無法攔下這一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記魔氣長矛朝同伴們飛了過去。


    強烈的致死預兆籠罩了陸川,他剛想不管不顧地閉眼用銅幣哥硬接這一擊,突然眼前閃過一道身影。


    王玉龍擋在了前麵,攔下了這一矛。


    “等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


    陸川沒想過自己這樣配置的小隊會被逼到這樣的地步,以至於隊友要拿肉身來掩護他們。


    剛才福畢向他們擲出長矛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那天的雨夜裏,黑衣人向他射出了弩箭。


    這種感覺令他有些難受,繼而便是惱火。


    他拚命努力地修行就是為了不要有一天再像個小雞仔一樣被人生殺予奪,可他現在又麵臨了絕境。


    銅幣哥可以吸魔氣。


    隻不過吸進去的魔氣會跟他體內的元氣消融,並且產生強烈的刺痛感,如果是從這個角度看,銅幣哥收走了九成魔氣的行為,簡直堪稱仁義。


    他有些擔心魔氣吸多了會不會讓自己境界跌落,甚至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以元氣和魔氣如此不相容的狀態,他覺得自己的擔心很可能會成為現實。


    陸川是有複活甲的,他大不了也可以死回烏托邦去,哪怕丟了儲物戒,任務失敗,至少小命還是保的下來的,也沒人會苛責他一個靈動境沒起到作用。


    “我說,你的對手是我。”餘歡冷聲道。


    “老餘,別衝動!”金南宙疾呼道,臉上滿是惶急。


    餘歡手裏握緊了斷星河,抬頭直視著福畢,他抬起來劍,動作很輕緩,但所有看向他的人都感受到了劍道在世間的展現。


    “陸川,看好我這一劍。”餘歡閉上了眼,他的世界裏彷佛就隻剩了下他自己和手中的劍,他是一個純粹的劍客,走的也是最純粹的劍道。


    福畢感受到了威脅,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還比較年輕的人族居然在劍道上走了這麽遠,哪怕無法動用元氣也能喚起大道與他產生共鳴。


    天選之人...


    道劍他可以躲,但不歸樹卻是躲不了,福畢瞬間就做出了決斷,幹擾餘歡出劍,保護不歸樹硬抗道劍,以及在動身之前先朝陸川等人再出一擊。


    金南宙用自己的第二條命擋下了福畢的大部分攻擊,然後再次複活,於是餘歡睜眼,出劍。


    陸川看到了這一劍,他也是悟了劍道的人,他能感受到劍道在震顫著,似乎在為餘歡這幾乎撕裂空間的一劍而歡呼喝彩。


    但他同時也看到了一柄散發著魔氣的長矛朝他所在的位置激射而來。


    “我來!”陸川大喊一聲,阻止了想用身體擋矛的程冠學和趙曼玉。


    他閉上了眼睛,完全由魔氣構成的長矛在漫布魔氣的空間裏也能清晰可見,陸川梗著脖子把腦門迎向了長矛,最後還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讓長矛可以插得準一點。


    在同伴們震驚的眼光中,魔氣長矛沒入了陸川的腦門,他的身體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樣崩碎然後在烏托邦複活,而是猛烈地顫抖了起來。


    焯,拿臉接技能好特麽痛啊。


    他的靈視視野中,銅幣哥正在飛速地轉動著,漏出來的星星點點魔氣落在他的經脈和丹田上,像是帶著腐蝕性一樣,帶給陸川撕裂的痛苦,直讓他痛不欲生。


    陸川艱難地睜開眼去看餘歡那邊的戰況,那剛剛還大義凜然要保護不歸樹硬抗道劍的福畢,卻是早已躲到了不歸樹的身後,就像那年神之鞭落下之時他躲在不歸樹下那樣。


    餘歡的劍便斬在了不歸樹上,這棵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劍身劃過的位置出現了一道明顯的斷痕,而他自己卻也發出一聲悶響,吐著血倒飛出去。


    所有人的耳邊彷佛都聽到了一聲哀鳴,然後不歸樹便迅速地縮小了體型,樹身上的果實被它自己瞬間吸收,在斷痕的周圍分泌出一些特別的粘液,似乎是要想要把自己被切成兩段的身子給粘合回來。


    縮小後的不歸樹露出了洞窟頂部的石壁,石壁上有被不歸樹捅出來的裂縫,此時的裂縫裏突然湧出了一些水,飄飄灑灑落在了魔原之上,像是在下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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