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金蟬脫殼


    第二天清晨,天都還沒亮呢,我就一身的太監模樣準備好了。和凝眸做了個告別,蹲在禦花園的那個狗洞前麵等豬頭。等了許久,聽著牆外有腳步聲,心中高興,就鑽了出去。


    沒想到,我的人剛剛冒出牆根,一把寶劍就抵在了我的頭頸上。


    “什麽人?”


    我一聽聲音,抬起頭,對著他苦笑:“駙馬爺,早”


    “寶兒?”王子楚一縮,收了寶劍。


    一時間他站著我趴著,兩個人都不能動了。朝陽初上,他手握寶劍沐浴在陽光裏,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他仿佛披著一身的金光,從容自若,玉樹臨風般地站在那裏。忽然想起,初見時,也是這樣,他站著我趴著,他趾高氣昂我灰頭土臉,原來他一直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原來他終歸不是我的,原來於我他總是如此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大膽奴才”邊上有個太監尖叫起來,“衝撞了駙馬爺,死罪”


    我隻好低頭跪在地上:“奴才不是故意的,求駙馬爺饒命”


    耳邊傳來王子楚冰冷的聲音:“李順喜”


    “奴才在”


    “滾”


    “駙馬爺?”


    “滾”


    李順喜蠻聽話的,滴溜溜地一滾,王子楚的聲音就軟了:“起來”


    我搖頭苦笑:“駙馬爺,我還是跪著,一會兒再來人,我怕還會有人要我的腦袋”


    王子楚歎了口氣:“你非得這樣跟我說話嗎?”


    原來是不喜歡聽我叫他駙馬爺,那叫他什麽,王子楚?


    “駙――”


    “寶兒”他蹲下,“看著我”


    我看他他瘦了,濃眉下的那雙大眼睛裏也都是血絲,看起來跟好幾晚沒睡過似的,看來洞房花燭夜長公主果然沒讓他閑著“這麽早,駙馬爺怎麽不在保和宮和長――”


    他說:“你不能嫁給陳江勰”


    我知道我明白“嗬嗬多謝駙馬爺關心”


    “昨夜之事,已傳到長公主那裏,陳江勰恐怕不日就會進宮來求了你去,你得盡快離開這裏”


    媽*的,這陳混蛋還真是個**煩“我已經和豬頭說好了――”


    王子楚搖頭:“國柱帶不走你這個月裏,近前侍衛一律不得出宮參將也不行”


    “啊”這豬頭,既然不能出宮,昨天晚上怎麽說帶我出宮呢?“這可怎麽辦?”


    身後,有了腳步聲,王子楚鎮定地站了起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我繼續抱著我看不見人人便看不見我的原則,把頭埋進地裏,趴著不動。是李順喜公公又滾回來了。


    “駙馬爺長公主讓奴才來請您回宮一起用早膳”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


    “駙馬爺,可莫讓長公主等急――”


    “多嘴”


    “奴才不敢”


    聽著李順喜又在滾了,我悶著腦袋也喊:“奴才恭送駙馬爺”


    王子楚:“寶兒,我帶你走”


    我抬起頭來:“你?”


    他笑得慘兮兮的:“怎麽,信不過我?”


    “如果我走了,陳江勰來要人,和春坊交不出人,那不是會連累了凝眸她們?”


    王子楚:“屆時便說他當晚喝醉了,錯認了人便是”


    “那也好”


    “來”他一伸手,想把我攙起來,都觸到了我手上的皮膚了,我竟跟遭了雷擊似的縮了回去。他一抓一個空,就垂著腦袋愣愣地看我,看著看著,他將手放在了我的臉龐。


    我閉了閉眼,和我想的一樣,他的手果然像是要在我的臉上刻畫似的,跟烙鐵般滾燙。我咬著牙,克製著想要撲進他懷裏的衝動,問他:“王子楚,你打算納我為妾嗎?”


    他收回了手:“不我不要委屈你”


    我是死的心都有了:“那駙馬爺,你是想怎麽帶我出宮?”


    “這――”


    唉,果然,他也沒想好呢


    到了現在,我還真成了個燙手的山芋,放在哪裏,哪裏都會有事


    “不勞駙馬爺費心了,我――”


    “寶兒,給我時間,我定會想辦法,保你平安出宮”


    “那就謝――”


    誰知道他根本不要聽我的道謝,一出手放在我的嘴上。(.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我自己也傻了,居然不知道掙紮。愣在那裏聽他告訴我:“寶兒,我以後每日清晨都會來這裏練劍。”


    我瞪著眼看他:“王子楚,你是想我們偷――”


    “不”他笑得好無奈好苦澀啊,“寶兒,你又亂想我隻是想能看到你平安。”


    等我鑽回了和春坊,回想了想,忽然很想罵人


    媽*的一不能做他的夫人;二不能當他的小妾;三還不能和他**……該死的王子楚,你幹嘛還要看到我平安啊,還不如一刀把我給砍了痛快


    於是,第二天,我沒去那個狗洞,一直睡到太陽過了青葉苑亭子的尖頂了,我才爬起來。


    第三天一整天,我根本就沒下過床。


    到了第四天了,凝眸才出去了不久,就聽見有人急促地敲門。我過去開門,有個小宮女衝了進來:“小葉子,小葉子呀”


    “什麽事?這麽慌慌張張的?”


    “大人,大人他來了”


    我的媽呀,這幾天我對大人這兩個字實在是感冒不用問了,定是那陳江勰這混蛋,吃飽了撐得慌,跑來要人了唉,王子楚還是沒想出辦法救我難道我還真要這樣莫名其妙地嫁給那個混蛋?不行,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正急得在兜兜轉呢,凝眸一個趔趄也衝進來了。看見了我了,也不說話,眼睛裏一大包的淚,嘴巴發顫,鼻子都紅了。我知道不好,趕緊打發了小宮女,剛剛把門關上,就看著凝眸哇得一聲哭出來了。


    她邊哭邊叨叨:“小葉子,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怎麽了?怎麽了?”急死我了“是誰來了?快說是不是陳江勰?快說呀”


    “不,不”她邊搖頭邊掉眼淚,“不是的,是,是錦少爺”


    我瞪她:“是司徒錦?”


    “是呀”她現在開始又哭又笑了,“是錦少爺官複原職,又回來了”


    “那你哭什麽呀?”


    她又抹眼淚,抽抽搭搭:“還不是你,中了箭跑進來,宮裏又正在抓刺客。我,我,我以為刺客是――”


    “你以為刺客是司徒錦?”


    “是啊”這下她真在笑了,“誰讓你不告訴我的啦,我能不瞎猜嘛”


    難怪呢,她救了我連多問也不問一下,一直小心翼翼,原來是以為我跟著司徒錦進宮當了刺客原來,人家這腦子是這麽生的:這世上要麽無事,一旦有事,定和烏鴉嘴有關聯佩服,佩服,佩服得我都無語了


    “對了,對了”凝眸塞給我一個包袱,“這身琴童的衣服,錦少爺讓你快點換上,一會兒他會帶你出去”


    阿彌陀佛明白了,明白了原來王子楚想出來的是這樣一個辦法啊真是個好辦法謝謝你,王老大,好,好,我不再怪你不願意和我**了


    可惜,剛剛見到烏鴉嘴就被他狠狠地瞪眼:“小葉子,你還沒死那”


    我嬉皮笑臉地走過去:“托福托福,司徒大人,借您的吉言,我還沒死呢”


    沒想到走近了才看見,他的眼睛都紅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我就摟進了懷裏


    我這邊眼看就要被他悶死了呢,外麵太監喊一嗓子:“駙馬爺――駕到”


    烏鴉嘴抖著肩膀就罵:“該死的王子楚,來的好快啊”


    王子楚真的來的快,一步就跨進來了。


    烏鴉嘴躬身:“駙馬”


    他也躬身:“司徒大人”


    也不知他做了個什麽動作,周圍的人,呼啦啦就都退了。


    我想了想,就也跟著退,被他叫住:“你,留下”


    烏鴉嘴:“嘎嘎,小葉子,駙馬爺來這和春坊定是想來聽曲子,不如把琴給爺拿過來。”


    “是”我過去把他的那張琴打開。烏鴉嘴玎玲咚嚨地開始彈,彈著彈著,我就聽出來了,還是那首我在玉堂春香上唱過的小曲……唉,那個時候我多開心啊,想唱就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到如今,麵對同樣的兩個人,我躬身站在這裏,卻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又能做些什麽了


    再看王子楚,原本清清淩淩的一雙眼,何時也多了那麽多的滄桑和淒涼,濃眉寬額間也多了那麽多的黯然和無奈


    原來,這就是物是人非的感覺物在的,曲如故,人已經不再了――


    “夠了”王子楚一擺手,烏鴉嘴戛然而止,“別彈了走”


    “遵命”烏鴉嘴剛剛站起來,就聽外麵又有人喊:“長公主――駕到”


    烏鴉嘴抬眼看王子楚,笑:“駙馬爺和長公主,還真是夫唱婦隨恩愛得緊那”


    沒想到被王子楚一記眼刀,殺人般地看了回來。


    我是見過好幾次長公主的,可今天再見她,還是震驚到了。有什麽不同了:身上叮呤咣啷的寶劍聲沒了,隻有環佩輕響;眉目間冷豔的淩厲不見了,隻有嬌媚纖柔;看著王子楚的目光又輕又軟,十足新娘子的嬌羞模樣……不知怎麽了,我的腦袋裏哄得一聲巨響,眼睛裏看出來的東西就不清楚了,明明知道他們幾個在說話,卻嗡嗡地一個字也聽不到。人幾乎站不穩,搖搖晃晃地趕緊伸手扶住了邊上的桌子。


    身邊,烏鴉嘴一捂腦袋,把半個身子靠住我,手勾住我的肩膀,將我抓牢:“長公主駙馬爺恕罪,臣忽然頭痛欲裂,難受得很”


    長公主說了什麽,我沒聽見。我隻知道死死地抓牢烏鴉嘴的手,跟著他往外走。


    身後有誰在說話,烏鴉嘴停住了:“駙馬爺不必擔心,臣定會對自己小心照顧關愛有加的”


    我:“司徒錦,別停,一步也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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