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息坑的戰場衝出來後,黑羽衛前往清溪縣城,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氣氛壓抑的嚇人。後方零零散散跟著幾十個禁軍,都是臉色慘白,鎧甲不全渾身帶傷。


    “五千人...就他媽這麽死了...”


    曹華手中不知傳了多少代的精良馬槊,槊鋒依舊滴落著血珠,一聲白袍染成了血色,胳膊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來這世道已經很久,殺人也成了家常便飯,但眼睜睜看著五千的裝備精良的禁軍,被人向殺豬一樣屠殺的幹幹淨淨,所帶來的衝擊依舊不小。畢竟這是五千個活人,不是五千頭豬,明明有機會衝出來,卻都和傻子似的亂跑。兵器都扔了,不敢去殺敵,倒是敢砍擋路的同伴,這都是群什麽廢物。


    謝怡君已經掀起了麵甲,臉上沾染著不少血跡,不過臉色還算平靜,隻是平淡道:


    “戰場本就是這樣,江南禁軍不是你手底下的百戰精銳,朝廷以文製武,當兵的本就地位低下,其中不乏刑徒,又沒經曆過多少血戰,一看打不過都想跑,誰的話都不聽。今天這樣敢廝殺的已經算不錯,邊軍之中,聽到遼寇來襲還沒見到人就落荒而逃的不再少數,已經嚇破膽了。這種軍隊,給他們再好的兵器鎧甲也無濟於事,隻有打幾次勝仗,才能成可戰之兵,不然再多也是一群廢物。”


    寒兒抿了抿嘴,眼中有些氣惱:“若是康王聽公子的借兩千兵馬,今天豈會無力回天。”


    曹華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情緒低落的諸多黑羽衛,開口道:


    “算了,先帶著趙霏公主回杭州再想辦法。”


    “諾。”


    -------


    一行人快馬加鞭,來到了十幾裏外的清溪縣城。


    清溪縣城離的太近,又無可用之兵,必然是被奪去的下場。


    方臘經曆一夜血戰,必然要經過短時間的修整,不可能立即轉進。


    曹華快馬來到城牆下,本想通知此地的縣令帶著百姓往睦洲城逃離,應該有一天的緩衝期,看到的場景卻有些匪夷所思。


    時間才是清晨,縣城卻是門戶大開,無數逃難的百姓往城裏鑽,而城牆裏麵同樣堆積了無數人,還有滿載貨物的馬車,不少家丁往外推搡,外麵的人也是怒火中燒的大罵。


    孩童的啼哭、傷患的慘叫此起彼伏,無依無靠的婦人擠不進去,隻能抱著孩童坐在城牆下,無助的看著過往的人群。


    “誰開的城門?想死不成!”


    曹華臉色微沉,找了半天卻沒看到衙役維持秩序。


    李百仁持著九環刀衝到城門口怒聲嗬斥想要驅散民眾,卻沒有人搭理,直到黑羽衛把城門口圍住抽刀,嘈雜的名眾才安靜下來,噤若寒蟬的退到兩邊。


    曹華提著長槊走到城門下,看著進不去出不來的百姓,許久才從人群中發現一個把衣服反過來穿著的小吏。


    “你,過來。”


    小吏一個哆嗦,急急忙忙跑出來跪下,顫聲道:


    “見過大人。”


    “縣令和衙役去哪兒了?”


    “昨夜息坑那邊打仗,縣太爺見苗頭不對已經連夜逃了,衙役也聞風而逃,小的也是沒辦法。”


    小吏瑟瑟發抖,抬眼看了下渾身是血的黑甲軍士,又連忙低頭。


    曹華實在找不到言語形容,隻能轉而望向噤若寒蟬的百姓。


    謝怡君驅馬站在跟前,幽幽歎了口氣:“大多都是周邊老實巴交的老幼婦孺,不願造反或者沒本事造反,隻能往城裏逃。逃難若沒有人維持秩序,弱肉強食很快就能顯現,拖家帶口的尚能保住幹糧,那幾個帶著孩子的孤寡婦人,幹糧恐怕已經被搶了,過幾天連一身衣裳都保不住。”


    曹華吸了口氣,沉默許久,抬起了長槍,指向東方:


    “都別進去了,往睦洲城逃,把貨物扔掉,隻帶糧食和衣物。寒兒,你帶著黑羽衛把百姓聚起來,把城裏還沒逃走的都帶上,我去接公主。”


    寒兒有些猶豫,並未第一時間動作。


    曹華知道她想什麽,歎了口氣:“典魁司本就有清剿江湖匪人之責,方臘是賊,眼看著此地百姓要被洗劫卻置之不顧,和此地的縣令有什麽區別?”


    “若是方臘帶人追上來...”寒兒抿了抿嘴:“帶著這麽多人,走的肯定不快。”


    曹華把馬槊掛在了馬側,隻是淡淡的回應道:


    “盡力而為。”


    “諾!”


    黑羽衛當即開始收攏城內外聚集的民眾,把堆積在城門口的馬車卸下來,扔到桌椅板凳瓷器等雜物,隻把糧食留下,又開始帶著人在縣城中搜尋糧食。


    不少富貴人家都不太願意,畢竟這是他們的家產,可麵對凶神惡煞的黑羽衛,卻也沒人敢反駁,隻是在道路邊不停說好話。而些許窮苦百姓,則偷偷摸摸把扔掉的好東西撿起來抱在懷裏,黑羽衛怎麽勸都裝聾作啞。


    謝怡君的山寨也是收留難民逐漸壯大,經常與這類人打交道,此時便擔當起了首領的職責,安撫這些惶惶不安的百姓,同時講‘規矩’。


    謝怡君深知人一旦沒了規矩和限製,會變得有多可怕。為了一個饅頭殺人的事情不在少數,而隊伍中的老弱婦人總是最先倒黴的,遭到什麽樣的待遇都有可能。和這些人講規矩,光靠苦口婆心沒有意義,非常時刻最有效的規矩是暴力,隻有讓人畏懼才會服從。


    曹華進城後,謝怡君便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棄城而逃的小吏釘在了城牆上,給所有人舉了個例子。之後的事情就變得暢通無阻,一直到隊伍出發,都沒有人敢在多說一句話...


    -------


    十來天的亂民侵擾,山清水秀的清溪縣城已經一片狼藉,能跑的都已經跑了出去,剩下的昨夜已經跑了大半,街上幾乎沒幾個行人,uu看書 ww.uukansh隻有些許腿腳不便的老嫗,坐在門坎上發呆。家裏的東西和糧食明顯被搶幹淨了,走不動隻能等死。


    曹華讓黑羽衛找了幾輛馬車,把這些走不了路的老人帶著離開,至於送去哪裏以後又怎麽安排,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城裏麵的黑羽衛和虎捷軍已經收到了消息,護送著幾輛馬車朝這邊趕來。


    曹華驅馬來到跟前,諸多官兵都鬆了口氣。


    馬車的車簾禁閉著,曹華跳上馬車進入車廂,抬眼便瞧見趙霏和沈雨抱在一起,都是臉色煞白瑟瑟發抖。


    趙霏清瘦了幾分,臉頰上滿是憔悴,手裏握著一把銀質匕首,瞧見有人闖入驚叫了一聲,把臉埋到沈雨的懷裏,隻可惜沈雨身材挑嬌小,就跟趙霏閨女似的,根本就無處可藏。


    沈雨還算鎮定,不停安撫著趙霏,眼中也有些淚光,瞧見曹華後,便是‘哇——’的一聲:


    “姓曹的,你怎麽才來啊,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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