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二月末,一場春雨不期而至,落在祁安縣的鄉野之間。


    小雨細細密密,順著村子外的土壘滑下,一個清瘦人影搖搖晃晃,走到澆灌農田的水渠邊。


    刺殺顯然失敗了,竹葉青嘴角鼻孔全是血跡,胸口不知斷了幾根骨頭。不過他眼睛裏沒有痛苦,反而帶著幾分不知該如何交代的仿徨。


    抬眼望去,遙遙可見嶽季恒撐著油紙傘,在朦朧春雨下的宅院門口眺望。


    竹葉青想了想,在水渠邊蹲下身,用略顯混濁的水流仔細清洗臉上衣服上的血跡,整理好頭發,甚至拿出胭脂盒,在臉蛋上略微塗抹了下,讓臉看起來有幾分血色。


    做完這一切,竹葉青才壓下難以承受的傷痛,跑到了約定匯合的村落中,站在小院之前,愧疚道:


    “少爺,我被曹太歲發現,沒殺掉祝曲妃。”


    “什麽?!”


    嶽季恒一愣,旋即眼中升起幾分惱火,持著油紙傘走到跟前,沉聲道:“你從小便做這一行,隻要藏的好,世上根本沒人能提前發覺,曹太歲也是人,怎麽可能被發現?”


    “對不起,少爺。”


    竹葉青愧疚的垂下頭,看著鞋尖,低聲道:“曹太歲...太厲害了..我沒辦法...”


    “又不是讓你去殺曹太歲。”


    嶽季恒臉色露出焦急神色,持著油紙傘來回渡步:“祝曲妃抓著我的把柄,若是朝廷知曉後,以此為要挾讓我做暗樁盯著百刀盟,我答應還是不答應?不答應那件事傳出去,家中長輩兄弟必然對我反目成仇,我還怎麽當家?祝曲妃必須死,她隻要死了,便是死無對證...”


    竹葉青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猶豫少許:“可是,有曹太歲在,殺不了...”


    “怎麽可能,家裏是怎麽教你的?要找機會!”


    嶽季恒眼中顯出幾分失望:“我知道你的本事,隻要你願意,肯定能找到機會....若是你怕死不願意去,便當我沒說過。”


    嶽季恒轉過身去背著手,不再正眼相待。


    竹葉青抿了抿嘴,一個很女人的動作,甚至連神情都帶著幾分女兒家的委屈。


    可他畢竟是個男人,骨子裏便沒有半點懦弱。


    “我...再去一次。”


    “快去快回。”


    竹葉青望了嶽季恒的背影一眼,沉默稍許,終是沒說出什麽,轉身再次朝縣城行去...


    ------


    三更半夜,曹華站在窗口看著庭院外的細雨蒙蒙,聽著寒兒匯報情況。


    “又來了一波人,是青州石門山的匪寇,一共七人,已經被李副使斬殺...”


    自從在鎮遠鏢局被竹葉青刺殺開始,各種亂七八糟的刺殺便接踵而至,短短兩天時間,便來了四五波人,有一心赴死的獨狼,也有成群結隊的,除開竹葉青,其他人的目標都是他這個京都太歲。


    曹華身份暴露傳了出去,這種局麵是必然的,這才是剛剛開始,等梁山之流的大勢力得到消息趕到祁安縣,那場麵恐怕真不下於六大派圍攻光明頂。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天,隨著飛蛾撲火的人越來越密集,曹華難免有些擔憂。


    畢竟他不是孤身一人,十名黑羽衛和寒兒、荊娘子都在這裏,若是被幾百江湖高手包餃子,他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荊娘子等人卻不行。


    現在曹華總算明白以前的‘曹華’出門辦事,為什麽不願意帶著黑羽衛,因為這幫子小弟真的是累贅,曹華身為老大不擔心自己的安慰,反倒是為他們操碎了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江湖人陰死了,這幾天睡覺都不安穩。


    為了防止出差錯,這幾天所有黑羽衛都盡量不外出,兩班倒日夜在宅子裏麵巡視。


    荊娘子更不用說,基本上沒離開過曹華視線。而祝曲妃更是主動,要不是曹華不讓,祝曲妃都能在他屋裏打地鋪,現在死皮賴臉的跑到曹華的隔壁,也就是寒兒的房間裏蹭床,把寒兒氣的火冒三丈卻沒有辦法。


    即便這麽嚴防死守,也擋不住江湖人的防不勝防。


    有在水井、蔬菜裏麵投毒的,有從遠處射暗箭的,還有打扮成縣衙小吏過來送信的,最讓曹華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個不知有多大仇的年輕人,蹲在茅坑裏麵等著,乘著他進茅房的時候,從茅坑裏鑽出來就是一刀。


    曹華硬沒敢還手,少有的被人追著繞柱而行。


    經曆這種事兒,曹華再好的脾氣也是怒火中燒,把負責巡視的黃鐵錘臭罵了一通。


    黃鐵錘也頗為無辜,誰他娘能想到有人敢往茅坑裏鑽,不說別的,這份對自己的狠勁確實讓人佩服。


    短短兩天時間,曹華和手底下的人就被折騰的疲憊不堪,覺都睡不安穩。


    又一波企圖乘著夜色潛入宅子刺殺的匪人被斬殺後,李百仁等回到了院中,罵罵咧咧的聲音不斷,用井水洗刷身上的血跡。


    寒兒臉色微沉,說完了情況,略顯惱火的說道:“鐵梟也太不懂規矩,既然有事相商,公子如約前來,豈能讓公子在這裏幹等著,等見到了人,定要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待客之道。”


    曹華還穿著睡袍,揉了揉額頭:“去門口貼張紙,鐵梟明天再不露麵,就自己到武安侯府去見我。”


    “諾!”


    寒兒正有此意,便走到書桌旁,拿起筆墨寫起了最後通牒。


    房屋裏燃著燭火,外麵雨聲細細密密,顯得格外幽靜。


    寒兒本來很自然研磨執筆,可寫著寫著,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轉眼瞧去,卻見公子的床上,荊娘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準備去撿扔在地上的衣裙。


    “寒兒妹子...”


    荊娘子臉色漲紅,自然而然的把手收進被子裏,眼神躲閃,不知該看向那裏。


    寒兒眨了眨眼睛,臉稍微紅了下,卻也沒太多意外,輕聲道:“荊姑娘不用起身,u看書 ww.uukanshu 賊人已經伏誅,我...我待會就出去...”


    住在隔壁院落的祝曲妃,本就提心吊膽的隨時準備跑過來,聽見寒兒的話後,連忙插話道:“寒兒妹子要不就住那邊,讓小郎君過來和我睡,反正你也不喜歡姐姐。”


    “你想的美,不知廉恥!”


    寒兒怒火中燒,毫不客氣的罵了一句。


    眼見寒兒又要鄙視祝曲妃,曹華連忙抬手打起了圓場:


    “好了,開個玩笑而已,說話別這麽衝,畢竟是謝怡君的師父。”


    “謝怡君義薄雲天的名聲,怎麽會有這樣的師父,真是...真是有辱謝怡君的名聲。”


    寒兒淡淡哼了一聲,本就瞧不起江湖人,連謝怡君都不怎麽看得上,更別說祝曲妃這二流貨色。


    曹華隊這一點頗為認同,不過他自然不好說出來,隻是眨了眨眼睛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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