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意外,曹華隻能帶著喊冤的漢子和公主折返回到典魁司。李彥要至他與死地,他一直發愁找不到機會解決這個同黨,如今有了些許轉機自然要把握住。


    而就在他前往衛州門的時候,朝堂上也出了些狀況。


    連續的大雨悶壞了不少人,難得天氣晴朗,天子趙詰便帶著妃子前往景華苑散心,隨行的除了內侍宮女,還有些許文氣出眾的官員,高俅、梁師成這些熟習文法的得寵臣子皆在。


    前些日子靈璧縣出了塊巨石,用大船運往京師,需要拆毀城門方能進入,上千人都搬不動。入城之後,趙詰大喜之餘還用禦筆賜名“卿雲萬態奇峰”,並懸金帶於其上。這塊奇石便放在景華苑中,此時諸多隨行官員都圍聚在左右,醞釀讚美之詞。


    萬貴妃因為上次壽宴的出醜,如今謙卑了許多,隻是跟在趙詰後麵埋頭行走,至於報複,短時間內肯定是不敢動手的,萬一惹惱天子失寵,下場可比出醜慘的多。


    天子趙詰身著儒衫,後麵跟著兩個太監,頭發花白的自然是薛九全,旁邊中年太監則是李彥,四十來歲,表情諂媚的跟在後麵,不停的介紹這塊奇石的妙處,趙詰含笑點頭心情頗為舒暢。


    或許是想坐首好詞刻在石頭上,趙詰醞釀了少許,沒有靈感,便輕聲感歎:“聽聞城中出了個蘇軾蘇大才子,一首《水調歌頭》都傳到了宮裏,隻可惜今日沒能請來。”


    薛九全表情謙卑,微微頷首:“曹華去請過,蘇軾以準備明年春闈為由婉拒了,聽曹華說是個很有風骨的文人,聖上若是想見,老奴讓曹華再去請一次。”


    “誒!”趙詰輕輕擺手:“既然有心入仕為官,朕又豈會操之過急,現在見了若明年又高中榜首,必然有些文人會閑言碎語,把他的詞送過來即可。”


    “諾。”


    薛九全點頭,沒有直接請過來是因為曹華說他與‘蘇大才子’誌同道合,日後在朝堂上能互相扶持,若不是這個理由,早把人帶過來了。


    趙詰走了少許,正準備讓隨行的文人作幾首詞,檢查禦史李綱卻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皇帝前方跪下,以頭觸底朗聲道:


    “臣,有事啟奏。”


    原本歡聲笑語的景華苑頓時鴉雀無聲,薛九全、李彥皆是皺眉,高俅、梁師成同樣側目,望著跪在天子前方的小禦史。


    此次出來是遊玩不是朝會,現在突然跑出來上書啟奏,那隻能說要遞給天子的東西,正常情況下根本到不了趙詰的身前。


    侍郎蘇幕曾經提點過李綱,此時臉色大變,焦急想要製止卻已經來不及。陳清秋幹蠢事至少沒能把折子遞上去還有一線生機,李綱此時上書,若是針對在場某個大人物,幾乎是十死無生的局麵。


    趙詰微微蹙眉,也沒料到這時候有人掃興,不過當著這麽多官吏,他還是拿出了天子的氣度:“伯紀,你有何事啟奏?”


    李綱以頭觸地,聲音鏗鏘有力:“近日京都水患,鄉野之間流民四起,衣不遮體以接濟度日,更有百姓走投無路落草為寇,此為外患。外患源於內憂,西城所強征百姓田產增加賦稅,隻是百姓無田可耕鄉紳傾家蕩產...”


    “你放肆!”


    李彥頓時暴怒,誠惶誠恐再趙詰麵前跪下:“老奴冤枉!”


    眾多朝臣也是緊緊皺眉,下意識的站開了些距離,以免和這瘋子扯上關係。


    李綱並未停下話語,繼續朗聲道:“典魁司依權自重濫用酷刑,致使天下士子不敢發聲,又有王黼、朱勔二人,設俸應局苛取四方水陸珍異之物,大動圖土木導致流民千裏。內憂外患國不將國,聖上卻被蒙蔽無從得知,臣身為檢查禦史冒死諫言,望聖上徹查此事!”


    鴉雀無聲。


    連當朝右相都點了名,在場諸人皆是眉頭緊鎖,看向為首的天子。


    趙詰臉色微沉,沉默了許久,才望向在場諸位朝堂重臣:“好!監察禦史就該有冒死進諫的膽識,伯紀性格剛正不阿,朕深感欣慰,下去吧。”


    “聖上!”


    李綱頓時錯愕,抬眼望向當今天子。


    趙詰點頭微笑,表情和煦:“伯紀,你這性子朕喜歡,但言論太過誇大其詞不合時宜,還需要多曆練才能委以重任,下去吧。”


    西城所是官家的私產,典魁司是天子的親信,而花石綱運送的東西皆是趙詰所愛之物。蔡京提倡‘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財物如糞土,此乃盛世君王該有的氣度。忽然有人說‘內憂外患國不將國’,豈不是直接罵當朝天子昏庸無道?


    在場諸位朝臣皆是讚頌趙詰愛臣如子,也順帶誇獎李綱幾句。


    李綱沉默許久,終是微微欠身,隨著薛九全走向了景華苑外...


    ----


    馬車飛馳回到內城,已經是暮色時分。


    兩個小丫鬟先行回了侯府,曹華則帶著告禦狀的荊鋒前往典魁司。


    抵達內城後,便準備把永安公主放下,可趙天洛害怕他下殺手,想要一直跟著去典魁司。然後就被寒兒敲暈了過去,強行送回了王府。


    荊鋒已經蘇醒過來,被五花大綁放在李百仁的馬上,沿途想要喊冤嘴卻被堵上了。


    許久沒來典魁司衙門,曹華讓上來行禮的主薄都下去,帶著荊鋒直接到了地牢。


    典魁司地牢中光線昏暗,些許還沒弄出去的官員呆在裏麵,見到曹太歲進來後,有的唉聲求饒有的破口大罵,寒兒眼神微冷,抽出長劍便要給罵的最凶的一個教訓。


    曹華製止了寒兒,直接把漢子提到了刑房綁了起來,獄卒麻溜的開始燒火燙烙鐵取刑具。


    常年累月下來,昏暗刑房中地麵烏黑,全是幹了的血水,難聞的刺鼻氣味讓人難以呼吸。


    荊鋒好歹也是條漢子,眼角微微跳動,卻硬是沒露出恐懼之色。


    曹華用烙鐵翻著炭火,對著下屬微微偏頭:“你們都出去。”


    寒兒沒有多問,帶著人出了刑房。


    刑房終於清淨下來。


    身材健壯的荊鋒,嘴中堵著毛巾,依舊仰著脖子滿臉硬氣,對燒紅的烙鐵熟視無睹,隻是死死盯著麵前的白袍公子。


    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眼前的這位是誰了。


    京都太歲,綠林中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讓無數豪俠義士家破人亡的元凶。


    “兄弟,別這麽盯著我,自己人。”


    “....”


    荊鋒眼神冰冷,他既然敢為恩人入京告禦狀,便做好了被百般折磨的準備。


    曹華把烙鐵扔在地上,神神叨叨的開口:


    “南邊來了個大和尚。”


    “....”


    荊鋒莫名其妙,暗暗尋思曹太歲這句話的意思。


    看來不是西蜀的人。


    曹華抬手把堵嘴的毛巾扯下來,抬手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灑家曹華,江湖朋友謬讚送混號‘京都太歲’,我看荊兄也是江湖人,大家誌同道合,不必如此拘謹。”


    江湖人?


    誌同道合?


    被五花大綁的荊鋒滿眼迷茫,第一次見這麽刑訊逼供的。


    曹華也覺得沒啥說服力,便攤開手道:“實不相瞞,我乃蜀王陳鬆麾下暗樁,曾與宋江宋哥哥把臂言歡,隻是為了助蜀王成就霸業,才暫時背上了亂臣賊子的名頭。”


    暗樁?


    和宋江把臂言歡?


    京都太歲用毒計襲殺梁山五義士的事跡早已經在江湖上傳開,宋江甚至發誓要將曹太歲剝皮剜心,你管著叫‘把臂言歡’?


    荊鋒滿眼鄙夷,覺得眼前的京都太歲是個白癡。


    曹華察覺到了漢子的鄙夷,頓時惱火:“你來告狀倒是說話啊?又不是讓你出賣朋友,我就算要宰了你,也得知道怎麽和你結的仇不是?”


    這句話倒是管用。


    荊鋒入京是來告禦狀,確實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他醞釀少許,沉聲開口:“你們這群狗官縱容知縣範成林行凶,薄山湖蔡家對我有救命之恩,隻因交不起賦稅,一家八口被活活打死...”


    “這些說過了,我還有什麽其他罪狀?”


    曹華冷著臉,大有聽他繼續罵的意思。


    荊鋒自知在劫難逃,也起了幾分火氣:“爾等強占田產,鄉民隻要交不起稅賦便被活活打死,幾年下來,光是確山縣便被打死了近千人,若非公田稅太重,梁山的人豈會落草為寇...”


    曹華倒是聽出了些東西:“打死了近千人,太誇張了吧?”


    荊鋒麵帶冷笑:“我親眼所見你還想抵賴,我荊鋒隻是草莽,在山東一帶看不慣梁山做的事才到京城來,本想拜禦拳館的周老前輩為師,卻不曾想在城外遇到差役毆殺林教頭...”


    “等等!”


    曹華莫名其妙,打量著眼前的漢子:“林衝?”


    猛然想起來,根據鷹爪房探子的巡查,殺人救走林衝的人便叫荊鋒,他沒想到這廝竟然自投羅網,又跑回來高禦狀。


    荊鋒冷笑一聲:“想起來了?正是你們這般黑無常草菅人命,當時林教頭被綁在樹上虐打,我救人後受傷逃遁,隱姓埋名被蔡家所救,哪想到隻是出門打獵的功夫,蔡恩公一家八口,竟是被那賊縣令活活打死...”


    曹華皺了皺眉:“董平和薛霸是你殺的?”


    “是又如何?”


    荊鋒自知死罪難逃,大大方方承認:“周老前輩德高望重,林教頭身為周老前輩弟子被歹人所害,我路見不平自然拔刀相助,那兩個狗差役不是東西,更不要臉的是你這狗官,隻因瞧上了林教頭身邊的一個小娘子便痛下殺手...”


    “等等,什麽叫我痛下殺手?”


    荊鋒見他還要抵賴,怒聲道:“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叫董平的說‘可別怪哥哥,是曹太歲要你死,虧你還想著有人救你,陳姑娘不想嫁你,巴不得你早點死’。”


    曹華錯愕:“林衝怎麽說?”


    “你這狗官肯定沒想到,林教頭掙開了繩索拚命,但雙拳難敵四手,被我給救下了,事後我引開了追兵,才讓林教頭逃出去。”


    “我確實沒想到。”


    曹華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又問道:“本狗官..呸!


    本官明白了,你還有什麽罪名都老實交代,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荊鋒昂起頭顱:“我荊鋒為人堂堂正正,路見不平何罪之有,要殺便殺。”


    看起來,u看書.uukanh.co還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曹華微微點頭,便拔出長劍。


    荊鋒閉上眼睛,大有慷慨赴死之意,隻是馬上便手腳一輕,繩索被劈斷了。


    “你想給蔡家申冤我可以幫忙,不過你得聽話,若是圖謀不軌,我的劍可不長眼睛。”


    曹華挽了個劍花,瀟灑的把劍插回了劍鞘,這一手可是練了好久。


    荊鋒一愣,站在刑房裏滿眼茫然:“狗官,你要殺便殺,休要用這些陰謀詭計辱我!”


    至於反抗,荊鋒知道麵前白衣公子的身份後,早已經做好了坐以待斃的準備,京都太歲不拿劍他也是十死無生,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自取其辱罷了。


    曹華想了想,指著外麵的囚籠:“你先在這兒呆一段時間,我過些天會去薄山湖一趟,到時候你當導遊。”


    要對付李彥,最好的方法還是搜集足夠的證據呈送給天子,既然知道確山縣近千人橫死,他肯定是要過去確認虛實,能找到足夠罪證最好,找不到那就隻能另想辦法。


    不理會荊鋒的莫名其妙,曹華轉身便離開了刑房,準備去找個理由出差。


    荊鋒看著空無一人的刑房,嚐試著走了兩步,並沒有江湖中傳聞的處處機關。


    要知道典魁司在江湖人心中那可是‘閻王殿’的代名詞,三千高手蟄伏其中,機關暗器無數,進去就不可能出來。


    看似無人看守,可地牢外便是黑羽衛的住處,荊鋒猶豫許久,也沒敢從地牢巷道裏跑出去,老老實實的走進了曹華所指的牢房,還不忘關上了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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