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金錢山莊最有錢的二公子,要什麽有什麽,從小生在金錢窩中,身邊又有那麽多的美人,他是風流公子,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能使他心痛的呢?”


    冷姑說到這兒,思緒不由想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一晚。


    那一晚重重紗帳輕垂,屋內燃著誘人的龍涎香。


    珠翠輕晃,燭火搖曳。


    她就像是那輕柔的燭火,在寒冷的夜色中微微顫抖,努力燃燒,就怕自己的生命會輕易折斷,如同斷弦崩裂,無力支撐。


    冷姑彎彎的細眉微蹙著,雙眸含著珠淚,輕咬著唇齒。她貪戀地著眼前這個她所愛慕的男人,可她的心中卻像是懷抱住了一片潮濕冰冷的海洋,那冰冷的浪潮一次次侵蝕著她的心,她的骨。


    冰冷的淚珠滴落在寒夜裏,他看到了燈火昏暗中的冷姑,那雙眸猶如一彎碧潭,含著幽幽的水,已然淚濕滿麵。


    那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她幾度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悲傷,想要將悲傷隱於暗夜,不想弄出絲毫動靜,隻怕被他察覺。她就連哭都是靜默地,若不是那跌落在他身上的那滴淚水,他是決然不會發現的。


    如今還是被他看到了,連想要藏都來不及。


    莊羽震驚住了,他仰著頭,捧著她流著淚的臉,伸手輕柔地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淚。那淚水晶瑩剔透,冰冷入心。他雖然知道她是個冷美人,不愛笑,可卻不知,她竟會哭。


    他看著她道:“為什麽哭?你不願意?倘若你不願意……”


    她伸手一把抱緊了他,天鵝頸輕柔地搭在他的肩頭,將頭深深埋了下去,渾身因為悲傷而帶著止不住的微顫,她強忍住心中的悲痛。


    她對他道:“我們青樓的女子本就輕賤,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沒有資格說不願意,也沒有什麽不願意的。客官既然買了我這一夜,做什麽我都是願意的。”


    她眼含著淚,執拗的模樣令人心疼,他道:“我不準你這樣說自己,我莊二郎從不逼迫別人。倘若你不願意,我……”


    未等他說完,她再次伸手抱緊了他,怕他會就此而去。她將頭俯在他的肩頭,纖長的睫毛上帶著晶瑩的淚花,淚痕在臉上留下淺淺的薄痕。


    她雙眸微蹙,卻笑著道:“我願意,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


    她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因為是他,所以她願意。


    她本想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三媒六聘,洞房花燭,情怯怯地,將完璧之軀,交給她一生深愛著的那個男人。


    帶著自己對愛情的專一,對情感的堅貞,以妻子的身份,將自己完整地交給他,望他從此能夠珍惜,疼愛自己一輩子。


    如今卻隻能在這最不堪的青樓,以最卑賤的姿態,將最落魄羞恥自己交給他。他們之間隻是一場皮肉交易,冷姑不知他是如何看自己的,也當她像其她的青樓女子一般看待嗎?


    或許在他眼中,她也和她們並無二致。


    冷姑心想,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絕不會想要在最落魄不堪的境地,在這種最肮髒下賤的地方,將自己的真心和身子交給所愛之人。


    然而,也就是在這世間最肮髒下賤之地,這世間最涼薄無情的地方,在這紅燭暖帳之中,卻成為了她托付美夢的最


    後繾綣。


    他伸手輕撫她顫抖的背脊,溫柔得猶如一個新婚之夜的丈夫,輕柔地憐愛著自己的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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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化成了迷霧,悲傷和歡愉變成了靜謐的河流,藏進了深夜裏。她的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那一夜,昏昏沉沉,燭紅夜長。


    她終於能夠緊緊懷抱著那個心中愛慕的人,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與之纏綿悱惻,相擁取暖。可是即便曾經如此親密的兩個人,他們的心始終是隔了天涯,永無在一起的可能。


    “初見一別後,莊羽偶爾也會再來找我,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喝醉了來的,看著他睡在我的身旁,安靜得像是一隻溫順的小兔子,可眼角卻總是默默流淚,我從未見過哪個尋歡客會像他這般。”


    “直到我在睡夢中聽到他在叫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風流瀟灑的莊二郎為何會如此悲傷。世人看到的他都是玩世不恭,開懷大笑的樣子,卻從來不知,他悲傷的一麵。”


    “他把那些悲傷藏得很深,從不對外人道,可是終究在睡夢中難以自持的流淌出來。我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疲憊的臉,卻無法撫平他心頭的傷。我心疼的想,我所心愛的男人,他的心裏卻在為令一個女人而流淚,而悲傷。”


    “當我第一眼見到白蘭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為何會說我的眼睛很美,並不真的是因為我的眼睛生得美,而是因為這雙眼睛像白蘭的眼睛。”


    冷姑說到這兒,忍不住嗤嗤一笑,歎道:“癡情的二郎啊,他收集了十二花魁,將他們藏在了金碧坊中,原來隻不過是在拚湊一個夢中的影子,真是一個可悲的人呐!”


    君雪樓道:“後來,你為何要離開他為你們打造的金碧坊?”


    聽到金碧坊三個字,冷姑的記憶又回到了從前。


    莊羽對她道:“我要替你贖身。”


    冷姑枕在他的臂彎中,她心中一驚,側頭看著他。


    莊羽笑道:“世人都說我莊二郎花錢如流水,我準備在風起大街最繁華的地段,建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宮殿要高九層,要裝潢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在夜晚熠熠生輝,讓人此生一見,便終身難忘!我還要尋來天下最美的花魁,把她們全都藏在那裏!”


    他歡喜地說著,雙眼放光,手舞足蹈,似乎是在描繪一副世間不可見的盛世。


    他繼續道:“我替你贖了身之後,你就不用再伺候別的男人了。你就待在金碧坊中,想撫琴就撫琴,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就跳舞,想喝酒就喝酒,沒人再能強迫你做任何事。你隻陪我一個人,可好?”


    “二郎說什麽便是什麽。”


    她是一名青樓女子,沒有什麽貞潔可言,對她來說,伺候一個男人,和伺候許多男人,其實並無二致。隻不過自從跟了莊羽,她本以為已經心如死灰的那顆心卻悄然複蘇了,她覺得,她的床上再也無法接納除了他之外的男人。


    一個風月女子,突然談起了貞潔來,真是可笑。


    她的身體雖然不夠貞潔,可她的心卻貞潔如初,從始至終,所愛之人,不過一個莊二郎罷了。


    然而她所愛之人,即便躺在她的床上,日日與她歡好,卻都不知道自己便是她的愛郎,未免也是可笑。


    到了金碧坊,莊羽從天下收集了十二位美豔無雙的花魁藏在裏麵,並且給十二位花魁取了以花為名的名字。


    十二花魁:水仙花、忍冬花、桃花、牡丹花、紫藤、荷花、彼岸花、小木槿、桂花、曇花、山茶花、一品紅。


    世人隻道人如花名,如夢似幻。


    卻不知人如花命,淒涼薄涼。


    當聰明的冷姑看到其餘十一位花魁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點,她們身上都有著白蘭的影子,或眉毛長得像她的,或嘴唇長得像她的,或雙手像她一般的,或形態如她的,或背影像她的,又或者是武功身手如她一般的。


    可憐的冷姑,這才明白,她所心愛的男人,打造了天下最奢靡的金碧坊,既然隻是為了圓他自己的初夢。


    他如此風流不羈,卻不過是想要留住一個心中所愛罷了。


    世界上的美人那麽多,卻不是白蘭。


    縱使再多,也不是白蘭。


    他心中所愛,是他此生都無法擁有的女人。這就是人類的愛而不得,可望而不可求。


    想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諸般痛苦,無法解脫吧。所以世間上的可憐人又何止他冷姑一人?


    他若能得到心中所愛,或許也用不著這十二花魁了。他之所以留戀群花,無非是沒有一個是心中所愛罷了。


    或許,這個世界上最懂莊羽的人,也隻有冷姑了。她懂他,心疼他,所以才從不說破。


    鏡花水月,浮夢倒影。世人耗費一生心力,隻為追逐一個愛而不得,這又是何苦?到頭來,不過是愛恨情癡,作繭自縛,不得善終。


    往昔如夢,過眼雲煙,驚覺之時,已是半生過去。冷姑隻覺這渾渾噩噩的人生,她比誰都活得清醒自持,但又比誰都活得糊裏糊塗。


    或許心性太過執著之人,總是容易被自己所傷,想來過往,莊羽究竟對她有對好,卻也談不上,可為何偏偏就是這個男人給予的一點點好,她卻放大了百倍,千倍,沉甸甸地記在了心頭?


    冷姑想起往昔情景,不由深深一歎:


    “自從進了金碧坊,我們所服侍的人隻有莊羽一個。留在金碧坊的那段時間,醉生夢死,似如夢幻,那樣的不真實,卻那樣的美好!如今想來一切本隻是一場美夢罷了。”


    “天終究要亮,夢終究會醒,再好的姐妹情深,也終究要四散。自從莊羽離家出走了之後,金碧坊就被他的哥哥變成了青樓。十二花魁又開始重操舊業,私底下需要替他接客。”


    “雖然這種事以前也做過,身為青樓女子何談愛恨?對我們而言,沒有愛的資格,也沒有恨的資格,閉上眼睛這麽一躺,一宿過後,便又是新的一天。那管什麽春風一度,還是臘月寒霜,這副看似潔淨的身軀,早就被糟踐了,沒什麽不可以的。”


    “但我卻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我把身子給了莊羽,雖然他並不愛我,但我並不想再將它給別人了。於是,我殺了那個客人,然後逃走了。”


    “金錢山莊實力強大,我如此一逃其實並無生路,不過我卻遇到了白蘭,白蘭四處尋找莊羽,要為她的亡夫報仇,我不想她殺莊羽,可又無力阻止他們之間的恩怨,於是便與她結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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