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克好不容易抓住嘲諷燕七的機會,怎麽會輕易放過,羅嗦起來,沒完沒了,像是個八婆。


    “燕七,不是本相說你,你埋了這麽多鐵管子有什麽用,搞的工部諾大個地方烏煙瘴氣,不僅華而不實,更加南轅北撤,耗費人力、財力、還有物力。難道你不明白,水是寒性的啊,致寒倒是可以,哪裏能夠取暖呢?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胡思亂想啊。”


    燕七哼笑,質問楊克:“你確定水是寒性的?”


    楊克挺著脖子:“當然。”


    燕七又問:“水隻能致寒?無法取暖?”


    楊克又道:“都是用火取暖,你聽過用水取暖的嗎?夏天太熱,都是用水來降溫的。燕七,連這點常識你都不懂,怎麽做工程司的頭目?”


    教訓過了燕七,又對八賢王道:“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賢王,單憑燕七在鐵管中灌注冷水取暖,就說明燕七是在胡作非為。我看呀,咱們也不用考察了,打道回府算了。”


    燕七聞言,哈哈大笑。


    楊克急了:“燕七,你笑什麽笑?有錯誤你就改正,別用大笑掩飾你的尷尬,我不吃你那一套。”


    燕七笑夠了,歪著頭,看向楊克:“楊丞相貴為當朝宰輔,怎麽如此孤陋寡聞?說什麽水是寒性的?嗬嗬,孤陋寡聞也就算了,怎麽還拿著錯誤的常識當成金科玉律?又是誰告訴你,水隻能致寒,不能取暖的?”


    楊克一瞪眼睛,急眼了,指著燕七大吼大叫:“你說誰孤陋寡聞?你說誰拿著錯誤的常識當成金科玉律?”


    燕七看向楊克:“說的就是你啊,楊丞相。”


    楊克大叫:“你說個道理來,說不出來,本相定不饒你。”


    “說就說,這道理不是明擺著嗎?”


    燕七大聲說道:“你說水是寒性的,隻能致寒?豈不知上善若水,水熱成氣,水寒成冰,水有涓涓細流,也有大浪淘沙,有天降無根之水,也有溫泉自地下湧出。水的屬性千變萬化,怎麽到楊丞相口中,就隻剩下致寒的屬性了?你這不是孤陋寡聞


    ,又是什麽?”


    楊克聞言,臉頰通紅,窘的胡須都翹起來。


    燕七又道:“之所以說你拿著錯誤的常識當成金科玉律,是因為你認為水隻能製冷,不能取暖。那我來問你,一壺開水,能不能把你燙的禿嚕皮?你要是能在滾燙的開水中洗澡,毫發無傷,我就把頭割下來給你,如何?你敢嗎?既然你不敢,那就必須承認,水是能夠取暖的。”


    楊克被燕七一番話震懾的目瞪口呆,噔噔噔後退幾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呼哧呼哧的喘氣。


    眾人大驚失色。


    誰也沒想到,燕七這麽強硬。


    當著眾人的麵前,就把狠話砸在楊克臉上。


    這是一點麵子也不留呀。


    最為關鍵的是,燕七字字珠璣,句句點睛,沒有一句是錯的,擺事實、講道理,論點正確,論據充分,誰也辯白不了。


    眾人看看神情桀驁的燕七,再看看啞口無言的楊丞相,真心被燕七的大膽和潑辣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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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朝廷之上,敢於和楊克頂罪的,也就是安四海,在加上一個燕七。


    這可是老丈人和女婿的組合。


    同氣連枝啊。


    怎麽強硬派都是一家人呢?


    所不同的是,安四海是仗著老資格,胡攪蠻纏。


    安四海每次和楊克吵架,都是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最後,來個五五開。


    但是,燕七則不然。


    燕七全麵壓製楊克,博古論今,引經據典,妙語如珠,駁斥的楊克成了茶壺裏的餃子,內心很煎熬,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眾人既佩服燕七的大膽,也被燕七的博學和詭辯所折服。


    不愧是通關了博學鴻儒科的當世第一人,好生厲害。


    楊克內心深處熊熊燃燒,火冒三丈,麵子上怎麽也撂不下來。


    被燕七當成打臉,這滋味,怎一個難受了得?


    憋了半天,楊克轉移話題,訓斥燕七:“好你個燕七,竟然敢說我的不是,你這是以下犯上,目無尊長


    ,後輩之人如此狂妄,堪稱無德,無禮,更加沒有教養。”


    眾人聽了,不敢明著笑,心裏卻在偷笑。


    楊丞相開始轉進了,道理辯白不過,轉到在道德上做文章了。


    這節奏轉進的很快。


    而且,以道德指責燕七,稱得上是明智之舉。


    燕七神色淡然:“我認為,讀書人,當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明明不知,偏偏裝成知之,這不就是騙子所為嗎?讀書人,要誠實,不能騙人!楊丞相貴為當朝宰輔,金口玉言,自然更加不能妄下定論,欺騙眾人。若是如此,朝廷之中,上行下效,百官效仿,那還得了。”


    “我呢,雖然是個小家丁出身,沒讀過多少書,但也有心效仿讀書人,做一個誠實的人,做一個敢於麵對錯誤的人,做一個敢於指出別人錯誤的人。這一點,難道有錯嗎?”


    “可是,我萬萬想不到,我按照聖人的指引,指出了楊丞相的不足,楊丞相卻以道德壓我,這天下還有公理嗎?難道連一句實話都不能說了?既然如此,大家以後都不要說實話,滿口謊言,豈不妙哉?”


    楊克炸毛了。


    這番話,稱得上口舌如刀,是對他的痛批特批,批得他一個腦袋三個大,腦瓜仁嗡嗡的響。


    此言一出,楊克再也不敢以勢壓人。


    燕七這廝滿口道理,張口聖人雲,閉口聖賢曰,誰敢說他有錯?


    楊克承受口舌鑽心之痛,這種打臉的滋味,十年了,未曾有過。


    就算在十年前,也隻有曹侗這般教訓過他。


    曹侗,字春秋,又名曹春秋。


    想到這個名字,楊克內心既恐懼,又憤恨。


    曹侗當時貴為丞相,一品大員。


    地位在那擺著呢,比他高啊。


    訓他幾句,還能勉強接受,不至於太損麵子。


    而燕七呢,不過是區區副侍郎,從三品的小官,卻儼然是聖人教訓奴才的口氣,口口聲聲說他騙人,口口聲聲說他不懂裝懂。


    這玩意,誰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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