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雖然不算高朋滿座,也有十幾個身穿儒衫的客人坐著。想來這些人,都是本縣的所謂風流之士文人雅客。大廳裏點了幾個火盆,暖洋洋的,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四麵的香爐中彌漫在整個大廳。這裏的老板跟會做生意啊,要想留住客人,先的下本錢讓客人舒服。


    “唉,孟覺曉,你也敢來?知道今天是來做什麽的麽?你連個秀才都沒考上,也配到這裏來?”孟覺曉還沒看清楚裏麵的一切時,已經有人挑釁了。


    “黃世仁,你想作甚?”不等孟覺曉說話,張大少爺已經擋在麵前,衝著前來挑釁的黃世仁冷笑一聲。


    黃世仁雖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對於本縣第一大財主張家倒也有幾分忌憚。對於張光明的責問,黃世仁也不敢太硬,隻是冷冷的掃了孟覺曉一眼,冷笑道:“不做甚,有人想來丟人,過來看看清楚是誰。”


    張光明頓時怒起,若不是顧忌黃世仁有功名在身,早就一個巴掌扇過去。意外的是,受到攻擊的主角孟覺曉這時候淡淡的說:“丟人不丟人,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願意丟人,你管的著麽?”


    說著孟覺曉朝張光明笑道:“大哥,找地方坐下了。”


    張光明不滿的怒道:“不能就這樣算了。”


    孟覺曉淡淡的看了黃世仁一眼道:“狗咬人一口,難道人要咬回去一口?”


    一句話,頓時在座的不少文人一起笑了起來。黃世仁這家夥,家裏有點錢,自身又中了秀才,所以平素頗為張揚,在縣裏文人之間很不得人心。今天主動挑釁孟覺曉,本來大家就看不下去,都是讀書人,一點雅量都沒有,當真是有辱斯文。


    張光明一聽這話,頓時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別人都還是小聲的笑,他可沒啥好客氣的。


    “你!”黃世仁氣急敗壞的指著孟覺曉,想上前看看堵在麵前山一樣的張大少爺,哪裏還有動手的勇氣。隻能是漲著一張豬肝臉,悻悻的扭頭回去,一邊走還一邊低語:“花癡,朽木。……。”


    這時候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朝孟張二人拱手道:“二位,在下馬元奎,見這位兄弟器宇不凡,故心生結交之意,冒昧之處多多見諒。”


    馬元奎這個名字,孟覺曉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很淡定的拱手道:“久仰!幸會!”


    張光明倒是麵露驚喜道:“原來是馬案!幸會幸會!”


    這個馬元奎是上一屆童生試第一,可惜鄉試落榜,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宣城縣成為一個名人,趕上上一屆鄉試宣城縣無人中舉,馬元奎本縣第一秀才的名頭還是不受影響的。說起來馬元奎也是倒黴,鄉試之前吃壞了肚子,進了考場光跑茅廁了,這能考的好才是怪事了。所以提起落榜一事,馬元奎隻能感慨命不好。


    好在馬元奎生性豁達,見張光明提起案之名,笑嗬嗬的說道:“慚愧慚愧,鄉試落地,愧對恩師厚望。”


    孟覺曉見他主動揭自己的傷疤,心道此人倒是不凡,不妨結交一二。於是便笑道:“失敗是成功之母,是金子總會光的,馬兄高中不過是時間問題。”


    張光明在邊上聽了頓時一拍大腿道:“說的好,失敗是成功他娘!馬案,你這個人爽快,大家交個朋友吧,今天我做東。”一激動,財大氣粗的本性暴露出來了。


    馬元奎聽了孟覺曉的說辭,心道雖然直白了一點,但也寓意深遠,這個朋友得交。想著也不客氣,嘿嘿一笑道:“恰好囊中很羞澀,生怕付不起詩語姑娘的茶錢呢!”


    三人正待客氣時,通往後院的珠簾後傳來嬌柔清脆的女聲:“孟公子說的真好,失敗是成功之母,是金子總會光的。當真是人深省的警句!”


    聽聲音就知道是詩語姑娘出來了,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目光一齊嫉妒的看著孟覺曉。隻見孟覺曉並沒有絲毫喜色,隻是淡淡的朝珠簾之後拱拱手道:“謬讚了!”


    珠簾之後的詩語本欲邁步剛到,正好聽見孟覺曉的話,不禁插嘴一句。


    妓院這一行也分三六九等,長的漂亮,懂一點詩詞,會一點彈唱,身邊能糾集一幫文人墨客,走高端路線的這叫名妓。這年月的名妓,更多的是滿足客人們精神上的愉悅,同時也附帶著幹一點傳播文化的副業。當然了,真的遇見所謂當代名士,名妓們倒是很樂意自薦枕席。因為這麽幹,既成全了名士風流,也抬高了自家的身價。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三五七年之後容顏老去,往往就是嫁作商人婦的結局。所以,更多的所謂名妓,在曆史上結局往往並不咋地。


    以前對孟覺曉,詩語的印象不深,或者說眼熟歸眼熟,卻從沒往心裏記。今天在院子門口就意外了一下,沒想到剛換身衣服下來,又聽見了孟覺曉那語氣淡然,但是寓意深刻的話音。難道說,以前他都是在藏拙麽?


    詩語雖然是本縣的名妓,但是終究是個少女,還是一個讀了幾本書的少女。這年月女人讀書想法就多,想法多了心就高,偏偏身處青樓。正所謂:心高氣傲恰命薄,獨處香閨枉凝眉。


    兩下裏湊在一塊,一直心如止水的心弦,就在剛才被輕輕的撥弄了一下。女人就是這樣,看你不順眼的時候,長的再帥也白搭,看你順眼的時候,李逵都能變潘安。透過珠簾,詩語第一次注視起孟覺曉,也是第一次現,這小子其實挺帥。


    先出場的自然是媽咪,一個年輕的媽咪,看著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盛裝出現,拖著兩條長長的帶子,朝眾文人道萬福:“各位先生有禮了,今日詩語請大家來,一是答謝往日諸位對詩語的厚愛,略被薄酒諸位切莫見笑。二是詩語決定到金陵一爭花魁之名,還希望諸位先生幫襯一二。”


    這個媽咪還是有點顛覆孟覺曉的感官,概念中媽咪不都是塗著厚厚的粉,嘴唇摸的跟吃人了一樣,走起路來動作一定要很誇張,說起話來一定要老年裝嗲的麽?眼前的媽咪薄施脂粉,體態妖嬈,舉止也不做作,聲音也很好聽,說是風情萬種也不過分。


    戲說之類的電視劇害死人啊!


    以孟覺曉的審美觀來看,很明顯這個媽咪更有女人味!之前的詩語姑娘,略顯青澀了。其實前世的孟覺曉要是再活個十年,估計就不會這麽看問題了。隻能說,現階段的孟覺曉,更欣賞成熟女人的風韻。


    可惜,孟覺曉欣賞的媽咪,明顯沒有得到眾人的欣賞。大家的目光都在簾子後麵,孟覺曉心裏多少有點奇怪,不過很快反應過來了。這些人大都家裏有老婆的,看年齡估計家裏的老婆也就是媽咪這個狀態吧。難怪,大家都見慣了,所以麻木了。這是孟覺曉個人的理解。


    “媽咪,還是請詩語姑娘出來吧!”黃世仁率先喊了一聲,這一次立刻得到眾人的附和。


    “大家先別著急,詩語姑娘這就出來。”媽咪笑眯眯的也不著急,倒是指著每一張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道:“諸位都看見了,今日如有佳作問世,詩語姑娘不但要在花魁會上唱,今夜還可留下與詩語姑娘共度良宵。”


    這個噱頭太生猛了,也太狡猾了。這個佳作的前提是啥?沒有標準,先一條就是要詩語姑娘被所謂的佳作打動了。


    媽咪話音剛落,眾人一起陷入了安靜之中。成為詩語姑娘的入幕之賓,幾乎是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夢想。成就一段風流的美名,寫就一段佳作在花魁會上由詩語那嬌嫩的嗓音詮釋給無數的觀眾。讀書人都有好名好色的毛病,所以被媽咪這一個噱頭挑的全頭興奮的像打了雞血似的。


    即便是豁達的馬元奎,此刻也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孟覺曉看的清楚,心中暗暗歎息道:“又是一個大忽悠!人家要走人了,忽悠你們一頓然後閃人,你麽這些被忽悠的,隻會埋怨自己的才學有限,不能入詩語姑娘的法眼。而忘記了這些年心甘情願的掏銀子!”


    這些文人,放到現代就是所謂的鐵杆粉絲啊!


    所有人的酒也不喝了,紛紛拿起筆來,有的咬筆杆,有的搖頭晃腦,有的佇立在窗前留下一道裝逼的身影。


    唯一一桌有人在喝酒的,就是孟覺曉這一桌。隻見孟覺曉舉起杯子,輕輕的抿了一口道:“這酒兌了水!”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是此刻一片安靜之時,就連張光明都妄想著寫一詞出來讓詩語姑娘青睞而在努力的皺著眉頭,希望能擠出一句半句。於是,這句大傷風雅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所有人都憤怒的朝孟覺曉這個破壞氣氛的家夥送來怨毒的目光。


    “我說的是實話啊,大家看我做啥?趕緊的寫吧!”孟覺曉理直氣壯的來了這麽一句,別人能忍,黃世仁這家夥跳了出來,指著孟覺曉的大聲道:“斯文敗類!”


    簾子後麵的詩語也忍不住笑了,酒裏兌水之中勾當,這裏還真沒少做。隻是孟覺曉第一個說出來罷了。


    “孟公子,您不為詩語作詞一麽?”詩語忍住笑,輕聲打岔。如果說在門口見麵孟覺曉的變化讓詩語記住了,那麽剛才安慰馬元奎的話,則讓詩語微微驚訝了一下,並通過對比之前的孟覺曉產生了深刻一點的印象。那麽現在一句酒力兌了水,則讓詩語認知孟覺曉另外的一麵,傲氣且幽默的一麵。詩語甚至在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原來他也是個有傲骨的人,原來怎麽沒看出來呢?


    “嗤,就他?酒囊飯袋爾!”黃世仁不屑的說道。


    孟覺曉還是沒生氣,而是慢慢的走到黃世仁麵前,用一種不溫不火的語調淡淡的說:“我要是作出了眾人叫好的佳句,你待如何?”


    “隻要眾人說好,我就從這裏爬出去!”黃世仁也是個楞貨,被話一激就來勁了,不過很快他回過神了,急忙補上一句道:“如果你作不出呢?”


    孟覺曉理都不理睬他,徑直走回位置上,搶過張光明手裏的筆,微微沉吟後下筆,一番筆走龍蛇,寫罷丟開狼毫,舉杯自顧自幹了一杯道:“詩詞,小道爾!黃世仁,過來看看,看完了給我自覺的爬出去!”


    眾人的目光一齊朝孟覺曉所書的紙上看來,珠簾之後的詩語,這個時候不知道怎麽搞的,突然心跳加快了。眼睛死死的盯著孟覺曉那張俊逸的臉,還有那揮灑著飛揚文氣的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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