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端坐在帥帳之中,臉色憔悴的朱成功擺擺手讓回報糧草情況的軍中參讚下去了。年輕的國姓爺轉過身對著山東地圖開始發呆。


    兵部的電文早晨間便送抵了他的案頭,命令很簡單,後撤!撤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哪是那麽簡單的?幾萬大軍鋪在方圓幾百公裏的區域內,單單是命令協調,將分散出去的隊伍收攏回來就得一周時間。集結之後再徐徐後撤,要防著滿清軍隊偷襲,要阻擊對方的襲擾,細細算起來恐怕回程要比來的時候多花費一倍的時間。


    而時間,恰恰是朱成功現在最缺的東西!方才負責清點物資的參讚已經回報,糧草消耗最多還能支撐六日,幸運的是一路上沒怎麽經曆大戰,武器彈藥保有量良好,足夠應對幾次大規模戰鬥的。


    兵部公文之中,隱隱有著以武毅軍為主,不惜犧牲友軍也要保存下大明最為精銳的軍隊的意思。拋棄袍澤?這事兒年輕的國姓爺幹不出來!


    鄭鴻逵就坐在帥帳下方,自顧自的小酌。他滿飲一杯,抹了抹滿是酒水的下頜,勸解道:“大木,事到如今,還是盡早撤了吧。兵凶戰危,來不得猶豫。首鼠兩端到最後隻會葬送了武毅軍。”頓了頓,鄭鴻逵又說:“四叔知道你心裏苦。說心裏話,換了是我,我也不甘心。連滿清主力麵都沒碰到,就這般撤了,憑什麽?現在問題是局勢由不得你我啊。”


    有那麽一瞬間,年輕的國姓爺有幾分動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些急功近利?所以才將數萬大軍帶到了如此萬劫不複之地。可轉瞬之間,他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快速進兵壓迫滿清縱深,逼迫滿清決戰,這是現階段明軍快速取得決定性勝利的不二法門。他的戰術沒有錯……錯的,隻可能是朝廷!原本拱衛後方的第一鎮突然被抽走,知道導致後防空虛。讓滿清趁虛而入。否則徐州重鎮如何會如此輕易的失陷!.


    那邊廂,鄭鴻逵依舊在勸著:“想開些吧,大木。勝敗乃兵家常事,哪裏有百戰不殆的將軍?況且馬首輔早與你父達成了協議,各省新軍抽調一空之時,便是朝廷大軍收複各省之日。馬首輔……從一開始就沒想著打贏。”


    哪怕早已知道了真相,聽四叔如此說,年輕的國姓爺依舊覺著胸口發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壓抑在心裏。不得宣泄。從理智上考慮,馬士英做的一點都沒錯。如果不將各省之權重新歸入朝廷,即便滅了滿清,大明也逃不過一個群雄割據的局麵。很可能等著所有人的是另一個亂世。可朱成功感情上根本就沒法接受!一群熱血軍人打生打死。拋頭顱灑熱血,大人物輕飄飄一句話,他們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了烏有!


    他覺著朝廷是那麽的齷齪,而令人作嘔的是這麽齷齪的事兒居然是他一手促成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朱成功現在除了滿腔憤懣,隻能默默垂首。任憑大人物們對自己擺布來擺布去。


    “便依四叔……撤退。”


    聽朱成功終於鬆了口,鄭鴻逵來了興致,丟下酒杯,豁然起身:“大木想通就好。撤退之事。事不宜遲。不如明日晨便後撤……就留下那幫子泥腿子廣武軍殿後。”他慢慢搓著手說:“如此一來,馬首輔想來會很高興。”


    清除異己本就是此番北伐題中應有之意。攻,廣武軍為矛;退,則廣武軍為盾。不充分消耗掉廣武軍的有生力量,他日軍中派係林立,一樣是禍端。


    朱成功皺著眉頭,好半晌才說:“那就讓廣武軍殿後……我派人知會一聲。給其補足糧草彈藥。”


    ……


    澳洲中南,外交部大樓樓頂。


    打火機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冒出橘紅色的火焰。邵北先是給楚白點上,跟著又自己點上。深吸一口,噴吐而出。微風之下,煙霧嫋嫋,經久不散。


    “馬士英這家夥撐不住了,求援的電報已經打到了老吳那裏。”邵北撇撇嘴:“看起來事情的發展已經脫離了老馬的掌控。”


    或許馬士英曾經以為戰局一直在掌握之中。憑借著節節攻勢。滿清根本騰不出手來反攻。如此,則拱衛京畿的第一鎮抽調南下,由史可法壓陣,一舉收複數省。待戰局出現變化,則第一鎮早就轉頭回了南京。可現在的問題是,第一鎮還在兩廣。而滿清已經破了徐州。戰爭的味道,讓整個南明的統治階層恐慌了起來。幾年前兵臨城下那一幕猶在眼前,沒人想再讓滿清來這麽一手。


    楚白笑笑,說:“這不是正好隨了馬士英的願麽?潰敗隻會消耗掉各省新軍,到最後留下的全是嫡係武毅軍。嘖嘖,光頭當初沒做到的事兒,老馬居然眼瞅著就要做成了。誒,你說要是把光頭跟老馬換換,民國那會兒得是什麽樣?”


    “我不喜歡這種毫無根由的假設……這跟關公戰秦瓊沒什麽兩樣。”邵北的回答顯得有些無趣,因為下句話才是他的重點:“問題是馬士英不但向總理辦公廳求助,向外交部求助,向國會求助,他甚至還向在朝鮮的傅白塵發出了求助。”


    “哈,看起來馬士英過了這麽多年還是沒了解澳洲的組成。這完全是病急亂投醫。”


    “相信我,馬士英要比你想的精明。”邵北微笑著說:“而且他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頓了頓,他說:“有小道消息說,傅白塵在漢城待不住了。”


    “待不住的意思是……”楚白愣了愣:“這家夥難道要繞過國會直接出兵?”


    邵北沒有正麵回答,反倒說:“當對那片土地的熱愛超過熱愛自己的生命時,人總會為之犧牲掉一些什麽。有時是榮譽,有時是生命。”傅白塵是激進派的代表人物。邵北讚賞對方的品質,卻從不讚同對方的觀念。如果傅白塵真的踏出那一步,那等於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值得麽?


    這麽想的時候,邵北絲毫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思維方式越來越像一個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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