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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斯,聖彼得堡。


    由於鐵路工人的罷工,遊行此起彼伏,而政府的高壓政策出人意料地沒有起到預想的效果,尤其是隨著克羅帕特金戰敗,連很多部隊也在各種謠言之下出現了混亂,整個俄國的交通體係時斷時續。


    由於大批的牲口和車輛被征用於軍需運輸,再加上鐵路的混亂,剛剛收獲的大批農產品無法外運紛紛腐爛,而城市則開始發生了恐怖的饑荒。


    在莫斯科,乃至聖彼得堡,之前儲備的軍糧都已經運輸到前線,麵包的實際存量連一個月都不到!這讓俄國政府內的知情者憂心忡忡。麵包店的價格幾乎一天一個樣子,而各種各樣的可怕謠言如同荒原上的野火一般飛快地傳播。


    “德國佬和猶太佬正在囤積糧食,至少還要漲十倍!”


    “聽說後邊就是那個德國女人……俄羅斯要被他和……他那個無能的丈夫毀了!”


    “上帝寬恕你這個罪人!你在說什麽呀,沙皇陛下是全體俄羅斯人的父親……”


    “看看你的父親做了什麽,蠢貨!他正在毀掉俄羅斯,而在此之前,你和你的家人會一個接一個地餓死凍死!”


    ……


    為了搶糧,聖彼得堡幾乎每天都有人被打死或者踩踏而死,憤怒而恐懼的市民甚至已經多次衝擊糧店。連作為馬料的燕麥和豆子都有人在高價收購!


    饑荒在持續。


    沒有人知道,之前北風計劃中的各個小組,利用偽造的英鎊紙幣套取了大量盧布,隨後在俄國大肆高價采購糧食等重要物資,運輸到瑞典,從而you發並持續推升著俄國的通貨膨脹,並導致了嚴重的囤積居奇。


    俄國人僅有的資金,由於戰事的窘迫不得不用來購買軍需,而他們試圖從法國獲得新的貸款購買糧食的企圖,又因為某些資金對俄國國債的瘋狂拋售,導致俄國國債的收益率節節走高,融資的成本高得嚇人,而掌控法國金融界和企業界更是漫天要價。


    每天清早,俄國的城市中都會出現一模一樣的場景:一輛接一輛的馬車向城外拖運死屍。饑荒之下,很多孩子出現了營養不良,老人更是在饑寒交迫之下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到處都是黑紗,滿臉悲哀的市民看著穿梭往來的名貴馬車,看著夜間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貴族宅邸,眼中都閃爍著某種危險的光芒。


    此時的俄國,自沙皇亞曆山大二世於1864年頒布《省縣兩級地方自治法令》以來,地方自治體係已經發展得相當完備。從1864-1884年,各地方自治局提出了2623項申請,其中約有近半數的申請所提出的要求得到了滿足。


    四十年來,這些地方自治機構通過不懈努力,使俄國在教育、衛生、交通、民間金融各方麵都邁上了一個新台階。他們辦起了1萬所初等學校和大量的“掃盲班”;1898年在34個設有地方自治局的省份內建立起2000多個圖書館;鄉間醫療衛生服務水平大大提高,20世紀初俄國的單位人口醫師占有率比19世紀70年代增加4.4倍,主要是在農村地區設點;地方財政支出的1/4~/1/3用於醫療衛生,醫院服務的中心從城市轉向農村,而且是免費醫療;在農業方麵建立了不少示範農場,大力推廣機械化的新式農機具,明顯提高了農業生產率;34個省的359個縣裏設有243個地方自治會郵局,這其中2/3的郵局架設了電話網並設立了鄉村通話點。在城市裏建起了排水設施、道路照明、劇院、博物館和公共圖書館。


    正如維特在1899年政府報告中無奈地承認,“地方自治機構已經極大地替代了地方政府的權力”。經過1864和1890年兩次《地方自治機構法》的頒布,地方自治機構又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組織機製越來越完善,其立法和施政的著眼點也逐漸從“國家xing”轉向“公眾xing”。這一切,都在為俄國走向西方式的民主憲政道路逐步打下基礎。


    不過,由於亞曆山大二世沙皇的遇刺,亞曆山大三世沙皇采取了強硬政策,尤其是尼古拉二世上台後刻意地模仿自己的父親,卻又缺乏靈活的手腕和深謀遠慮的政治智慧,在施政上過於笨拙而刻板,把之前的明裏高壓加暗裏收買和通融變成了真正的高壓政策,反而讓俄國地方自治機構變成了醞釀不滿,宣傳自由主義和反沙皇***思想的溫chuáng。


    近年來的加稅,征兵,強製募捐,已經讓地主,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為主的地方自治機構怨聲載道。而一連串的失利,更讓他們高傲的民族自尊心受到了重創。沙皇的神話,正在這些知識分子的心中逐漸坍塌。尼古拉二世,逐漸從虛幻的偶像還原成了怯懦而昏庸的統治者,一些之前隻敢在si下議論的東西,開始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地方自治局的議事日程。


    在全俄各地,鄉紳,商人,教師,甚至政府官員,組成了形形sèsè的沙龍,俱樂部,小團體,紛紛討論著停戰,憲政,減稅。很多人把戰爭歸結為居心叵測的德皇耍弄的yin謀,目的是削弱俄羅斯,看吧,德國人已經和中國人打得火熱!可現在是誰掌握著俄羅斯的大權?是誰把皇上慫恿到了東方?是那個皇宮中的德國女人!


    隨著戰爭越發不利,征稅和征兵越來越嚴厲,而很多地方的罷工,抗稅,逃役乃至武力反抗越發普遍,很多中上階層也開始感受到了某種令人興奮,卻也引人恐懼的味道。各個立憲派和自由派開始了串聯,組織立憲請願,遞交請願書,發動民意宣講,試圖把底層的不滿引向建立杜馬,頒布憲法的軌道上來。


    聖彼得堡。冬宮。


    俄羅斯攝政皇後亞曆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穿著白sè拖地長裙,綴著各sè寶石,閃爍著mi離的光芒。白sè的狐皮圍脖垂在雙肩,卷曲的黑發慵懶地披散而下,更襯得這位黑森大公的女兒肌膚如雪。


    在皇後的對麵,俄羅斯帝國大臣委員會主席謝爾蓋?尤利耶維奇?維特男爵表情恭敬而嚴肅,身邊還站著另外幾位中年男子。


    “維特閣下,”皇後故意不看維特伯爵身邊的幾個男子,隻是眉頭微皺盯著維特,“您的意思是,羅曼諾夫王室持續了五百年的王政體製必須終結?俄羅斯必須拋棄自己的光榮傳統,讓沙皇陛下把權力交給這些人,甚至是泥tui子?”


    維特身邊的幾個男子臉sè微變。


    “尊敬的皇後,以您的智慧應該不難理解,俄羅斯需要變革。”維特恭敬地說道,“目前,各地的士紳,商人,企業主,教師,乃至貴族和官員們,甚至是軍官,都遞交了開杜馬,立憲法的請願書。”


    “臣民們對於沙皇陛下和您,對於羅曼諾夫皇室是忠誠的。”維特看到皇後臉sè微變,又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說,請您認真予以考慮……您應該知道,前方的戰況很不利,而各地的情況正在越來越混亂。鐵路交通時斷時續,巴庫的油田被暴民燒毀,各地的工廠陸續停工,軍人們擔心會被派到前線,這一切都說明……”


    “請允許我提醒您,睿智的男爵。”亞曆山德拉皇後高傲地打斷了維特的話語,“1892年頒布的《俄羅斯帝國根本法》第一條規定:‘全俄皇帝是一位擁有無限權力的***君主。上帝賦予他至高無上的權力,人們基於良知和敬畏必須服從他。’你們每天都在談論法治,為什麽現在卻拋棄了自己的信條?”


    “男爵,平息混亂,恢複秩序,支持陛下和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的戰爭,這是政府的責任,換句話說,首先是您,智慧而能幹的大臣委員會主席―謝爾蓋?尤裏耶維奇。”皇後盯著維特,“皇室已經做了他們能做的。我的丈夫,至高無上的沙皇,一直親臨前線指揮戰爭,現在正處於中國人的威脅之下;我丈夫的叔叔,高貴的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大公閣下,已經被包圍在海參崴。而我,還有我可憐的孩子們,每天都在為了勝利,為了俄羅斯而祈禱。甚至每周我都要帶著女兒去紅十字會的醫院幫助護理傷兵……”


    說到這裏,皇後的眼圈也有些發紅,聲音哽咽:“你還想要什麽?維特?一切君主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我們都做了。你們到底還要求什麽?我們還能對俄羅斯奉獻什麽?生命嗎?”


    “是尊嚴,法治,平等和參與。”


    一個始終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平靜地說道。


    “米哈伊爾?弗拉基米羅維奇,請說出您的看法。”皇後盯著這位俄羅斯全俄協會聯合會的頭子,盡量抑製著心中的某種情緒,“如果付出這一切能夠挽救俄羅斯,我們又有什麽不可以去奉獻的呢?”


    中年男子,米哈伊爾?弗拉基米羅維奇?羅堅柯,前俄羅斯近衛軍上校,一貫活躍的君主立憲製鼓吹者,頓時精神一振。


    “陛下,人民需要的是改變,他們要求更加尊嚴地參與社會生活,他們需要以能力和業績,而非單純依靠出身而獲取社會地位。”羅堅柯凝重地說道,“他們需要以法治的精神,而非單純的道德和等級製度來治理國家。他們需要憲法,需要全國杜馬,尊貴的陛下。”


    皇後靜靜地看著這些人,感受著他們語氣的真誠,以及他們散發出來的某種堅定的意誌,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卡爾?古斯塔夫?曼納海姆將軍。”皇後轉向某位皇室一直深為信任的近衛軍少將,“以您的看法,俄羅斯真的不能再信任軍人們的忠勇了嗎?要挽救俄羅斯,隻能依靠杜馬和憲政這類東西了嗎?”


    芬蘭裔俄羅斯騎兵少將卡爾?古斯塔夫?曼納海姆深深一鞠躬:“尊貴的陛下,近衛軍永遠是羅曼諾夫王室可以信任的武力。但對於國家的事情,我隻是個軍人,並無發言權。”


    皇後半是滿意,半是失望地輕歎一聲,又轉向了聖彼得堡衛戍司令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中將:“中將,在首都周圍有我們多少部隊?”


    “一共十萬人。”伊萬諾夫中將毫不猶豫地說道,“以聖安德烈的名義,俄羅斯軍隊誓死效忠羅曼諾夫。”


    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另一位貴族:“親王,您的看法呢?”


    格奧爾基?葉夫根尼耶維奇?李沃夫親王,是莫斯科公國嫡係留裏克王朝後裔,出生於德國的德累斯頓,主修法律,是俄國最大的地主之一。他恭敬地對著皇後鞠了一躬:“尊貴的陛下,身為俄羅斯的貴族,維護俄羅斯的秩序與安定是我的責任。但身為一個俄羅斯人,我不得不向您,以及您偉大的丈夫,尊貴的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指出,俄羅斯正處於危險之中。”


    皇後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前線的戰事正在迅速惡化。幾天前我聽到消息,說軍隊的損失已經超過一百萬人。感謝上帝,我通過自己的渠道進行了核實,證明這隻是一個謠言:真實的損失是九十六萬人,其中有大量的凍死凍傷和疾病。”李沃夫親王苦笑一聲,“除此以外,我們還有數百萬人處於敵占區。中國人的部隊已經逼近伊爾庫茨克,而且包圍了彼得哈巴羅夫斯克,烏蘇裏斯克和符拉迪沃斯托克。”


    “可我們還有軍隊。”


    “請允許我提醒您,至尊的陛下,”李沃夫親王一鞠躬,“聖彼得堡的常備部隊大部分已經去了東方,現在這些人幾乎都是臨時征調的兵員,他們之前還是工人,農夫,手藝人,甚至流氓和無賴。陛下,對這些人的忠誠也好,能力也好,請不要給與過高的估計。”


    皇後的嘴角又微微抽搐了幾下。


    “更可怕的是,國內的交通已經完全陷入混亂。軍需和兵員難以運輸到前線,而農村的糧食也無法外運,大批腐爛。聖彼得堡,莫斯科,斯摩棱斯克,明斯克,正在發生可怕的饑荒,而過冬的煤炭也開始匱乏了。”李沃夫親王說道,“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座城市如同沉默的火山,正在醞釀著某種可怕的噴發!”


    “您所說的噴發……”皇後死死地盯著李沃夫親王,“具體是指什麽?”


    李沃夫親王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也許是大規模的遊行和sāo亂,也許是……某種革命。”


    徹骨的冰寒仿佛一瞬間冰凍了所有人的心髒,連維特和米留可夫的臉sè都在這一刻變得煞白。


    “你是說,你是說……”皇後的臉白了一白,隨即就被某種受辱而ji發的怒火充滿,“會有俄羅斯的臣民反對我和我丈夫,俄羅斯神授君主的統治?你居然認為,俄羅斯會有人敢於,而且願意推翻他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上帝啊,我完全無法相信!”


    李沃夫親王勇敢地與皇後對視:“是的,陛下。雖然這很令人吃驚,但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這樣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很可能會發生!請您理解,對任何臣民來說,如果讓他在凍餓而死與奮起反抗之間加以選擇,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後者!”


    皇後身子微微一顫。


    “法國人已經同意給我們貸款……”皇後說道,“我們還有兩百萬軍人,也許我們可以……”


    “陛下,俄羅斯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流血了!”李沃夫親王的聲音抬高了幾度,“法國人不希望他們在俄國的投資打水漂,可您知道嗎,他們所定的軍械價格比之前又漲了兩成!這是赤luoluo的敲詐!不要說我們有了這些也難以取勝,即使最後阻止了中國人,俄羅斯也將成為法國人的奴仆!”


    “我會給威廉表兄寫信,無論如何,請他務必幫助俄羅斯!”皇後說道,“隻要有德意誌的幫助……”


    “尊貴的陛下,德國人已經在靠向中國一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開口說道,“海因裏希親王的代表團和中國打得火熱,已經公布出來的商務合同,文化協定,乃至那個聯合聲明……雖然為了照顧俄國的感情,並沒有涉及到我國,但德國人已經很明確地表達了與中國的親善。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英法已經不可能聯合起來以武力威脅中國人,更不要說還有中英同盟!俄羅斯已經無法指望德國,更無法指望英法!”


    皇後沉默許久,開口問道:“那以你們的看法,我們應該怎麽做?”


    “俄羅斯隻能依靠自己。”


    一個聲音傳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身穿全套俄羅斯皇家近衛軍軍裝,氣宇軒昂的少將軍官對著皇後恭敬地一鞠躬。


    “米哈伊爾……”


    皇後看著這位丈夫尼古拉二世的弟弟,羅曼諾夫王室中僅次於皇儲阿列克謝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俄羅斯近衛軍在聖彼得堡及周邊地區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目光複雜。


    “陛下,現在能夠拯救國家的,隻有俄羅斯人自己,而且首先是您,您丈夫,還有我們這些負有責任的人。”米哈伊爾?亞曆山德羅維奇大公平靜地說道,“身為羅曼諾夫家族的一員,我願意為了您,為了我尊貴的兄長付出一切……隻要可以挽救俄羅斯。”


    “可我們到底要做什麽,才能挽救俄羅斯?”皇後盯著他,聲音中透著憤怒與悲傷。


    “做您認為正確的,有利於改善目前局勢,有利於俄羅斯的事情,尊貴的陛下。”米哈伊爾大公微微一欠身,“如果談到我的意見,其實也很簡單:如果戰爭無法取勝,就需要盡快結束;饑荒必須立刻得到解決,人民的要求和憤怒也要得到足夠的重視。”


    皇後點了點頭:“謝謝您,尊敬的大公。”


    皇後沉默片刻,又轉向了維特:“男爵,對於目前的形勢,政府有什麽解決方案?”


    “陛下,我對俄羅斯傳統的尊重,甚至超過我對自己生命的愛惜。”維特男爵恭敬而誠懇地說道,“不過,當前的問題是緊迫的,也是越來越危險的。俄羅斯不但麵對一個正在步步緊逼的強大敵人,還受到某些宿敵的窺測,比如土耳其人……”


    此言一出,皇後的臉sè也不由得微變。


    “陛下,請相信,您的老維特談論這一切,並無他本人的si心。他是為了俄羅斯,為了羅曼諾夫。”維特深深地一鞠躬,“人民要求立憲。這個要求,從半個多世紀前的十二月黨人開始,一直到現在,從未停歇。不論這是否合乎俄羅斯的傳統,但這是人民的要求。順從他,俄羅斯就可以團結在您和您丈夫,羅曼諾夫王室合法君主的周圍;反對他,就可能引發人民更多的不滿,甚至發生某些可怕的事情。”


    “而中國人,上帝詛咒他們……”維特繼續說道,“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而西伯利亞的嚴寒並沒有真正阻止他們的推進。我已經和將軍們反複交流過意見,目前我們的軍隊最好的選擇是依托鐵路線遲滯敵軍,拉長他們的後勤,最多也就隻能做到延緩他們的前進。要改變戰爭的結局,就隻能依靠其他歐洲強國的幹涉……可目前看來,這種幹涉已經不太可能發生,那濱海-阿穆爾地區的喪失已經是板上釘釘。”


    “既然如此,這場戰爭繼續下去,我國的形勢會越來越不利。”維特繼續說道,“我們要盡快與中國人達成和平,還要馬上著手平息國內的混亂。和平與變革,是目前俄羅斯最緊迫的兩件事情。”


    皇後沉默地看著這位尼古拉二世和德皇威廉二世共同的信臣,半晌之後無比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可中國人的條件……”


    “陛下,中國的條件顯然遠遠超過了我們的底線。”維特微微一欠身,加重了語氣,“但我們可以提出反建議。在我和其他同僚看來,中國人無非是漫天要價,他們不太可能有這麽大的胃口。我們需要盡快擬定出一個議和條件,而且是對中國人有足夠吸引力的條件。拉姆斯多夫閣下可以通過英美法三國使團向中國方麵轉達。”


    皇後沒說話。


    “在國內方麵,形勢已經非常混亂。而這種秩序的瓦解,隨時可能導致某些難以預料的可怕情況。”維特的語氣又加重了幾分,“以上帝的名義起誓,我懇請陛下發布敕令,召開杜馬擬定憲法,把國家權力的一部分委托給受到國民信任和可尊敬的人……隻有這樣,才能安撫住各個階層,盡快恢複秩序,把俄羅斯推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皇後沉默不語,各種各樣的目光,混雜著期盼祈求與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落在這位俄羅斯女主人的身上。


    皇後沉默半晌,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太重大,能夠決斷這一切的隻有我的丈夫……上帝保佑這個可尊敬的人。各位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會如實轉達給陛下,並請他決斷。至於首都和國內的秩序,請諸位務必穩定。”


    這位德國黑森公主閉上眼睛,不知想些什麽。半晌之後,這位皇後睜開雙眼,臉上已經浮現出某種堅定的神sè:“上帝已經給了我啟示……各位,目前當務之急是盡快恢複國內的交通。鐵路係統的混亂需要馬上扭轉,否則物資無法調運,兵力不能增援前線,這些並不是立憲和議和就可以解決的。”


    “伯爵,”皇後轉向內務部長維亞切斯拉夫?康士坦丁諾維奇?馮?普列韋伯爵,語氣不容置疑,“以我的丈夫尼古拉?亞曆山德羅維奇的名義,我授予您逮捕和懲罰一切損害俄羅斯鐵路交通的危險分子之權。”


    維特等人臉sè一變,普列韋伯爵毫不猶豫地一鞠躬。


    “曼納海姆少將,”皇後又轉向卡爾?古斯塔夫?曼納海姆,“我和我的丈夫都非常信任近衛軍,而目前,我可以依靠的,首先也是忠誠的近衛軍。請轉告近衛軍,羅曼諾夫王室將和他們始終站在一起,並請各位做好準備,隨時等待羅曼諾夫雙頭鷹的召喚。”


    卡爾?古斯塔夫?曼納海姆雙腳並攏,深深鞠躬。


    “伊萬諾維奇將軍。”


    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中將恭敬地一鞠躬。


    “以俄羅斯攝政皇後的名義,我授予你為恢複首都秩序而調動聖彼得堡及周邊一百公裏所有除近衛軍以外的軍隊的權力。”皇後說道,“請務必保證首都的局勢不要失控。”


    “男爵,”皇後又轉向維特男爵,表情平靜,“請盡快提交一份議和條件,我會和諸位共同討論並敲定。無論如何,穩住中國人,才能震懾愚蠢的土耳其人,還有國內某些野心勃勃的危險分子。”


    維特伯爵深吸一口氣:“陛下,草案我已經擬定。”


    皇後目光一凝,緩緩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不妨就請您,拉姆斯多夫閣下,米哈伊爾大公閣下和李沃夫大公閣下留下,馬上討論。”


    她掃視了羅堅柯等人,淡淡地說道:“幾位還有其他事情嗎?”


    冬宮。


    亞曆山德拉皇後此刻全無在臣僚麵前那副剛毅而果決的模樣,臉上寫滿了悲傷與mi茫。


    看著麵前這個穿著簡樸,不修邊幅,可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神秘氣息,目光深邃到不可思議的男子,皇後終於忍不住落下眼淚:“聖人,我很擔心我的丈夫,擔心俄羅斯。可到底怎麽做才能終結這場戰爭,讓陛下平安歸來?”


    早已名噪聖彼得堡的上流社會,深得諸多權貴尊敬,被尊稱為“聖人”,並且在半個月前進入沙皇宮廷,由於神奇地救治了皇儲阿列克謝的血友病發作和顯示的一係列神跡,獲得了皇後信任的格裏高利?葉菲莫維奇?拉斯普京,凝視著對麵這個悲傷的俄國皇後,輕輕地撫mo著對方的頭發,用溫和而富有磁xing的聲音說道:“mi途的羔羊,上帝會給你啟示。世間的萬物都有它的命運,你是這樣,陛下也是這樣,俄羅斯也是這樣。沒有永生不滅的帝國,隻有上帝和最虔誠的信徒可以永生。”


    “我的孩子,相信我,俄羅斯不會因為這場戰爭而毀滅。但俄羅斯的皇室犯下了罪,必須付出代價。這是救贖,我的孩子。”拉斯普京平靜地說道,“俄羅斯人統治的土地太過廣袤,他統治了世間最多的民族,他觸怒了太多異族邪神,即使他是上帝的寵兒,可仍然要付出代價。”


    “代價是什麽?”皇後流著淚,抬起頭,看著這位表情神聖而莊嚴的聖人,“難道沒有什麽辦法能解決嗎?”


    “上帝已經在馬太福音中給出了答案。”拉斯普京微笑著說道,“凱撒的物當歸給凱撒,上帝的物當歸給上帝。代價,就是回歸俄羅斯本身。”


    “貪yu,是這個世間最大的原罪,一切的爭鬥,一切的罪惡,都起源於此。”拉斯普京凝視著皇後,語氣神聖而虔誠,“隻要俄羅斯回歸到隻有俄羅斯人的國家,虔誠地尊奉上帝,服從神諭,這一切的混亂都會消失。”


    皇後默然無語。


    “這隻是把不該獲取的東西讓出來。除此以外,作為對過去所做一切的救贖,俄羅斯還需要付出額外的代價。”拉斯普京沉默半晌,再次開口。


    “是什麽?”皇後滿懷希冀地看向了拉斯普京。


    “是獻祭。”拉斯普京的表情平靜,語氣卻深沉得可怕,“俄羅斯的原罪,羅曼諾夫的原罪,需要生命的獻祭。”


    皇後愣住了:“生命?”


    “對,是生命。”拉斯普京平靜地說道,“這是一場新十字軍,是東西方神靈之間的對抗。凡人隻是神靈的手,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敗的是神靈的意誌,是神靈對信徒賦予的靈xing。”


    “中國人占據上風,是因為他們在戰前獻祭了足夠重要的生命!他們的皇帝!”拉斯普京的話讓皇後的臉sè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他們還獻祭了無數的軍人,官員,平民!他們首先以內戰的形式完成了獻祭,表達了對自己信仰的忠貞!這才是他們占據上風的根本原因。”


    “對於俄羅斯來說,獻祭,要麽是羅曼諾夫皇室成員,而且是有足夠重要xing的成員。要麽,就是足夠數量的俄羅斯人。”拉斯普京歎了口氣,“這是為過去數百年所犯下的罪作出救贖。除此,別無他法。”


    “中國人已經打死和俘虜了上百萬俄羅斯人。”皇後悲傷地說道,“聖人,難道這還不夠嗎?”


    “獻祭,需要的是主動犧牲。”拉斯普京搖了搖頭,“在這場東西方神靈的對抗之中,俄羅斯人想要獲勝,就必須作出主動的犧牲。獻祭,會讓上帝體會到俄羅斯人的虔誠。上帝將會賦予俄羅斯人更多的恩寵。”


    皇後看著這位聖人,感受著對方雙眼之中那種深邃到無以名狀,仿佛看透了宇宙運轉規律,富有魔力的目光,沉默半晌之後輕聲問道:“那麽……隻要我們主動犧牲掉足夠數量的俄羅斯人,這一場戰爭就可以取勝?陛下就可以回到聖彼得堡?我們的帝國就可以獲得救贖?”


    拉斯普京鄭重地點了點頭。


    西伯利亞。伊爾庫茨克西四百五十公裏。


    皚皚白雪之中,俄羅斯禁衛軍荷槍實彈,排成密集的隊列,拉開警戒線。在禁衛軍人的簇擁之下,沙皇尼古拉二世和隨員們離開了因橋梁損壞難以前進的專列,從結冰的河麵上走過,終於上了對岸,登上了一列專門過來迎接的火車。


    看著車廂內已經刻意安排過,卻依然透著寒酸和簡陋的情形,尼古拉二世微微皺眉。阿列克塞耶夫海軍上將立刻大發雷霆:“怎麽搞的……陛下為了國事操勞,難道就坐著這個牛棚回到聖彼得堡嗎……飛艇,你們說太危險,說提供列車,結果就是這麽一個……”


    “算了,海軍上將。”尼古拉二世擺了擺手,“我們不是來度假的。就這樣吧。”


    “陛下……”


    “朕說就這樣吧。”沙皇吐出幾個字,坐在天鵝絨的實心桃木座椅上,又沉默了。


    “陛下,聖彼得堡,皇後陛下的急電。”


    一位英俊的少校匆匆趕了進來,沙皇立刻如同踩了彈簧一般跳了起來,一把搶在手裏,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生怕漏過一個字。


    “背叛,這是無恥的背叛……”沙皇的雙手神經質一般顫抖著,“維特,羅堅柯,李沃夫……不,他們要麽是被眼前暫時的困難所méng蔽,要麽就是背叛了自己的沙皇!朕早就發誓,要像已故的父親一樣,做俄羅斯真正的***君主……隻不過是被東方的黃猴子打了一拳,居然就想要顛覆整個帝國了,這些人,這些人……”


    “陛下,您必須馬上回到聖彼得堡!”一旁的阿列克塞耶夫海軍上將看過電報,也已經臉sè發白,“盡管這些人很可能有些其他心思,但國內的形勢,看來的確很不樂觀。繼續留在這裏……”


    “回到聖彼得堡?”沙皇背著手,煩躁地踱著步,喃喃自語,“不……不,朕不能像一個失敗者一樣從前線狼狽地逃回去。現在的問題在於前線的失敗,而這隻是暫時的。中國人正在四麵出擊,他們在犯錯誤,犯克羅帕特金曾經犯過的錯誤……西伯利亞的冬天,他們已經要到極限了。”


    “朕要坐鎮新西伯利亞,不,葉卡捷琳堡,”沙皇似乎想起了新西伯利亞位於中亞鐵路與西伯利亞鐵路的交匯處,而其南麵的巴爾喀什湖已經處於中***隊兵鋒之下,“不能再往西了……就是葉卡捷琳堡,朕要把大本營設在那裏,朕要親自調動兵力,給中國人一個驚喜。對,驚喜!”


    阿列克塞耶夫有些悲哀地看著這位精神已經臨近崩潰的沙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前沙皇亞曆山大三世,在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


    “通知伊萬諾維奇,”沙皇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恢複了往日表麵上的淡然,“朕給與他采取必要行動以確保首都秩序的權力。”


    “另外,發電報給維特,”沙皇頓了頓,嚴厲地說道,“以全俄***君主的名義,我要求他拋棄那些不切實際的,違反俄羅斯根本法和俄羅斯民族傳統的,必將導致俄羅斯走向毀滅深淵的奇特想法。俄羅斯現在需要的是勝利,而不是杜馬!”


    “另外,請轉告朕親愛的皇後,請她和孩子們先離開冬宮,到皇村去。”沙皇頓了頓,“由近衛軍親自保衛他們。”


    很快,沙皇的詔書詔告了全俄。


    在這道著名的詔書中,沙皇痛斥“在俄羅斯遭受困難的時候,某些人拋棄了他們對俄羅斯,對沙皇負有的責任”,指責他們“圖謀摧毀現有的國家製度,破壞俄羅斯的傳統,妄圖把西方某些不切實際的空想強加給偉大的俄羅斯”。沙皇再次重申,“根據1892年《俄羅斯帝國根本法》的精神,全俄皇帝擁有無限權利,而他的威權來自上帝,人們基於良知和敬畏對他絕對服從”,並宣布“沙皇已經把自己貢獻給了俄羅斯,並立誓將帶給俄羅斯凱旋和財富”。最後,這位沙皇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缺乏說服力,有些畫蛇添足地補充道,“當你們困huo而無助的時候,請想一想納爾瓦的彼得大帝(在那一場戰爭中俄國敗於瑞典,後來在bo爾塔瓦會戰中徹底粉碎瑞典軍隊)和奧斯特利茨的亞曆山大一世沙皇(那一戰中俄奧聯軍慘敗於拿破侖的法軍,但後來在法俄戰爭中粉碎了拿破侖軍隊)”。


    很顯然,沙皇預想中的結果並沒有出現。


    沙皇的敕令,不但ji怒了立憲心切的中上階層,更讓很多人對君主製度本身開始失望。俄國各地掀起了更加聲勢浩大的立憲運動。仿佛是被這封詔書所ji怒,很多在立憲問題上爭論不已的派別一下子達成了空前的一致,異口同聲要求“開杜馬,立憲法,停止戰爭,減免稅收”。李沃夫大公和羅堅柯等人抓住這個機會,把全俄協會聯合會,立憲派地方自治人士協會,甚至某些偏右翼的國家主義者都組織了起來,成了了“俄羅斯立憲同盟”,大張旗鼓地宣傳憲政改革。


    麵對這一情況,攝政的皇後亞曆山德拉還是保持了克製。他清楚,這股立憲派的後麵站著太多的貴族,地主,資本家,學者,甚至是軍政大員和中堅力量,如果公開鎮壓,可能導致的結果是目前內外焦灼的俄國根本無法承受的。她隻能不斷地召見各派人物,勸諭,利you,甚至威脅,用盡手段,卻依然無法阻止這場轟轟烈烈的立憲運動。


    俄羅斯的上流社會,就在這樣吵吵嚷嚷和無所作為之中日複一日地走向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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