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治下的山東被劃分為數個行政區,分別是登州府、萊州府、青州府、濟南府、東昌府和兗州府。至天啟二年二月末,聞香教聚斂刁民全據兗州府、東昌府二地,勾連在天津作亂的王好賢及南直隸匪首王酮,往複廝殺,先後收攏官軍敗兵數萬人。


    徐鴻儒稱帝後,封王好賢為鎮北神將,封王酮為鎮西神將,又先後敕命了十幾個有名有姓的香主為先鋒大統領。眾叛軍全據兗州以後截斷了京杭大運河,截獲漕運糧米大船一百四十餘艘,獲得米糧近四十萬石。


    與此同時,徐鴻儒遣親信南下徐州、西進開封,每個人都帶著數千兩銀子,隻待徐鴻儒一聲令下,便要在這兩地勾連起事策應徐鴻儒這個福烈皇帝。


    就在京師一片亂象的時候,遼東卻是一片承平。


    說來可笑,因為杜文悍和徐鴻儒等人交易往來,每次都不曾拖欠銀錢,這夥叛軍反倒覺得杜文悍信譽卓著。叛軍王好賢部駐軍滄州,大軍東向奪下出海口以後,轉運米糧越發勤快,效率竟然比京師支援遼東米糧還快出不少。


    雖然杜文悍麾下人馬眾多,但加上克扣朝廷糧草,杜文悍反倒積累了數目龐大的存糧,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足夠支撐杜文悍廣募兵勇再進行一場萬人級別的大戰役了。


    王六的兵馬駐軍海州衛以後,卓硯昭立刻受命清掃海州衛左近所有村寨,將流民、村民悉數遷往東昌堡、古城屯、遼河出海口的娘娘宮以及塔山鋪這四個地方。


    這個年代的民戶、軍戶都窮苦的很,除了一口鐵鍋和半袋存糧。根本不比流民強多少,何況還是守衛孱弱的海州衛治下,此地每逢冬季多被後金、蒙古哨騎殺掠,這些哨騎不敢去衛城滋擾,衛下領民便成了被虐殺的對象。


    此後,杜文悍於四城招募兵勇,招不來就強拉硬拽,口號便是‘一人當兵,全家吃糧’。


    ……


    鞍山驛,城北校場。


    李秉誠和杜文悍坐在高台之上,台下兩千新兵軍容齊整的正在熬練行伍,口中朗聲高唱道:‘諭爾兵,仔細聽:


    為子當盡孝,為臣當盡忠。


    大帥領兵劫賜貢,不惜重餉來養兵。


    一兵吃穿幾十兩,六品官俸一般同。


    如此不為帥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將相多行伍,休把當兵自看輕。


    一要用心學操練,學了本事好立功;


    甲胄是爾護身物,時常打理要幹淨。


    二要打仗真奮勇,命該不死自然生;


    如果退縮幹軍令,一刀兩斷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糧餉全靠他們耕;


    隻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敗壞人婦女,哪個不是父母生?


    爾家也有妻與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見財生歹念,強盜終久有報應;


    縱得多少金銀寶,拿住殺了一場空。


    六要敬重各將佐,越分違令罪不輕;


    要緊不要說謊話,老實做事必然成。


    七戒賭博不酗酒,官長查出當重刑;


    安分守己把錢剩,養家活口多光榮。


    你若常記此等語,必然就把頭目升;


    如若全然不經意,輕打重殺不容情。’


    李秉誠看著校場中鐵甲軍士心中不能平複,待聽清這些二郎們的歌詞以後,更是麵色有些古怪。李秉誠就是再傻,現在也能想明白,自己當初是被杜文悍擺了一道。


    杜文悍截殺周宣允的賜貢隊伍以後,李秉誠為了湊齊五萬兩賜貢銀子,還特來杜文悍處求援。想到自己在袁應泰跟前受斥責的樣子,李秉誠就心頭起火。不一會兒,李秉誠又笑了,他心道:現在這事兒都被我知道了,你這光頭廝殺漢此次合該隨我一同造反了吧。


    李秉誠現在是遼東鎮有史以來權柄最重的將軍,即使昔年李成梁也不如眼下的李秉誠。


    這四個月來,杜文悍多番整頓兵馬。李秉誠也沒閑著,他先後征募遼陽左近軍戶,任用親信,編練馬軍六千,整合遼陽、王大人屯、虎皮驛三地養步卒八萬七千人。他聽從杜文悍的建議,派遣羅一貫於王大人屯收攏遼陽西部三堡壘全部軍戶,以羅一貫為主將專司練兵,將虎皮驛和遼陽步卒次第投入王大人屯校場,打亂建製砥礪熬練。


    直至最近,重新分配將領,由李秉誠本部統領六萬餘步卒、馬軍,羅一貫、陳策、童仲揆三人各領一萬人馬分駐王大人屯、柳條寨、虎皮驛,李秉誠中軍沿北沙河下營。戚金、周敦吉、張明世三人已轉投李秉誠麾下,這三人於李秉誠麾下分領火器營、騎兵營、步卒聽用。


    “杜將軍,昔日你曾言明與我,要我砍袁應泰的腦袋,你便舉軍中財物助我起兵,你可是忘了?或者你怕了?”李秉誠手中軍勢強盛,但依舊不敢小看杜文悍。


    杜文悍雖是海州衛參將,但依舊停駐大軍於鞍山驛,控扼遼鎮南北生死要道,其用心一直以來都被李秉誠揣測為謹慎防備。


    杜文悍手裏拿著兩封信件,待看完以後便抬頭打量李秉誠,他沒有回答李秉誠的問題,轉而笑道:“李軍門看末將麾下如何?”


    李秉誠看著校場中昂首闊步挎刀擎槍的軍卒說道:“軍容強盛,可稱悍卒。”


    “若再給我五年時間,我必能賴此強兵掃平建奴。”杜文悍從身邊侍衛統領虞建城手中取過馬刀,然後遞給李秉誠說道:“這是來自後金哨騎的繳獲,隨我征戰一年,不過崩了七八個缺口,這是我們遼東自己造的刀。”


    李秉誠身姿在眼下的大明朝也算高量,但站在杜文悍身邊也稍稍矮了一點,他握著鋼刀,也不知道說什麽,隨手又遞給虞建城,然後問道:“廝殺繳獲,平常的很。你想說什麽?”


    杜文悍搖搖頭說道:“剛剛新任經略大人周永春來信,說是已向皇上保薦我為總兵官節製海州、蓋州、複州、金州四衛,另遣了何可綱、左良玉、趙率教三人為鞍山驛、熊嶽驛、歸服堡鎮守參將。”


    李秉誠依舊是滿臉問號,不知道杜文悍想說什麽,此時就連站在杜文悍身後的王可近都搖了搖頭。熊山驛為複州衛前驅必經之路,歸服堡為金州路上必經,遼東鎮南部半島盡皆由此二堡壘控扼進出,更別說鞍山驛乃是通銜遼鎮南北的要道。


    新任經略大人尚在廣寧城,這手已經伸到了遼東。遼南這僅剩的三十多個衛所堡壘的關鍵節點被他隨手點出分駐強兵,真可見這新任經略實乃大將城府。杜文悍雖升任副總兵,但治下衛城卻都由周永春一係將領製約,如此布置真可謂明升暗降。想必這周永春也知道鞍山驛駐有強軍,此來乃是製衡的意思。


    遼東若沒有杜文悍,由周永春來統禦遼東兵馬,說不定還真能反攻後金,至少從布局上就看得出,他比隻知道聯絡蒙古人的王化貞強出不少。


    再加上大明中樞許諾的十萬援遼兵馬,遼事勝負尚且難說。


    現實就是沒有如果。


    原本曆史上,自後金兵起,大明中樞加餉千萬兩白銀養育遼東將佐兵馬。以至於關內流民遍地,西北叛軍十幾次因為賞銀未到,西北太倉無糧,降了又叛。


    而遼東將佐又如何報國?撫順守將李永芳,乃遼東史上頭一個叛國投敵的將軍,鎮江遊擊祝世昌助援遼陽時再次投敵,遼陽守將趙率教駐守遼陽時不聽袁應泰軍令,率兵出逃。


    沈陽城下尤世功、賀世賢、秦邦屏、秦邦翰、陳策、童仲揆、戚金、周敦吉、張明世等一眾秦軍、川軍、土兵、浙兵將領悉數戰死。


    廣寧遊擊將軍孫得功,陣前倒戈,致使大明七萬兒郎於沙嶺驛伏屍百裏。


    大淩河鎮守將軍祖大壽帶著自己的一眾子侄,親手殺死援兵將領何可綱,帶頭分食其肉,是以祖大壽得了個食人魔的賤名,事後又拿著何可綱的腦袋去後金軍中乞降。說是堅守城池的是何可綱,他祖大壽早就心向後金了。


    眾看官瞧仔細了,如此下作匹夫,此後又在後金與大明之間往來叛複。你道這天下有何公理正義?這公理正義隻在廝殺間罷了。


    再說李秉誠這個蠢貨匹夫,他不分時勢,隻知野地決死,先後葬送麾下兵馬一萬四千餘人,直到孫承宗掛帥督遼才免了這個百敗之將,也虧得這廝好命,長了一雙快腳。


    廣寧都司左良玉,到了南明朝廷依舊禍患國運,直到他的兒子左夢庚上位又率眾投降了後金。山海關總督王象乾,堵截遼東流民於關外,坐看察哈爾蒙古與朵顏蒙古殺掠邊民。


    此上種種,尚不及遼事悲慘之萬一。大明亡於遼東,亡於遼東眾叛將之手,u看書.uuknu 更亡於中樞上下一眾貪官汙吏之手。


    以杜文悍之秉性強橫,如何能容得下周永春的策略布置?


    他於鞍山驛左近熬練強兵,布置屯田,安能輕與人手?


    如此赫赫軍權,豈可由他人製約?


    此時的杜文悍又如何忍得了脾氣與貳臣叛逆共事?


    “李軍門,我杜文悍什麽都不信,這天下皆在我麾下兒郎們手中的刀刃上!有他們為我前驅,這人間事,有何不敢?”杜文悍前驅一步道:“你叫我隨你造反!好,我杜文悍便隨你掀翻他朱家的天下!但是,我要你先收複沈陽、開原、鐵嶺、撫順關、鴉鶻關、靉陽堡!全據遼東,完成袁應泰未完之事!”


    不錯,杜文悍卻有天縱豪情,但如何能小瞧了李秉誠這個二筆,李秉誠當即應下,隨即便帶著麾下去遼陽整備兵馬欲要攻略沈陽。


    翌日,鞍山驛盡起兵馬一萬七千人北上遼陽,遼東鎮杜文悍治下全部戒嚴,沈何、羅百草等人率領新兵、團練等鄉勇上城布防。


    與此同時,大草原、漠南、漠北名義上的真王,黃金家族的血脈,蒙古各部的共主林丹汗王也收到了大軍調動的消息,隨後他率察哈爾部騎兵騎兵兩萬七千人匯同遼陽十萬大軍,一同北上沈陽。


    天啟元年,三月初五,李秉誠號令戰輔兵卒加上征募的民夫,共計統兵十七萬有餘,號稱二十萬大軍,於渾河畔的冰水上築起浮橋四十座,大軍一日間列陣沈陽城下。


    朔風不遠,凍土未化,遼東千裏荒野,此番將數十萬豪傑猛士於此遍灑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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