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並沒有作亂,李秉誠終究是湊夠了五萬兩銀子,為這事,他還是親自到鞍山驛找過一次杜文悍。沒人知道這兩個軍頭在帳內達成了什麽齷齪的秘議,隻是杜文悍到六月底時,又官升一級,加銜參將。


    袁應泰雖然才疏,但素有大誌,七月初,一道軍令由遼陽城的快馬哨騎傳至遼東各衛所及軍驛。


    防秋擺邊的時候到了。


    防秋擺邊,又稱秋收擺邊。大明九邊,每逢秋季邊防更嚴於其他季節。因為秋天,戰馬膘肥體壯,九邊屯田皆可收獲,太倉糧足,蒙古各部多於此時入掠劫糧。秋後民閑,各個衛所有足夠的人手組織團練。百戶官、千總官、指揮使、都指揮使皆受命軍銜,由總兵節製,邊防領軍。


    明實錄:總兵統參將,參將統守備,此將紀也。


    這裏的將領紀律就包含了指揮使、都指揮使防邊時充任的參將、守備等將官。


    秋收擺邊起於三編總督王瓊,成於宣大山西總督瞿鵬,此後九邊重鎮皆承襲之,各鎮出邊的遊兵,還有秋餉加賞。


    這個加賞的賞銀或數萬兩,或十餘萬兩,基本上到不了大頭兵手中,崇禎皇帝甚至偷偷的試驗過幾次,結果自己賞下的銀子,下麵的將官根本不知道。


    ……


    杜文悍也收到了協防遼河套的軍令,但他並不急著動身前往東勝堡、長寧堡。孟三兒、張凱忠兩人統領三千多正兵,再加上兩個百戶所十數個村寨的團練民丁,東勝、長寧一線最少有五千可戰之兵。鞍山驛左近不說高枕無憂,也不必多加防備。


    此時,杜文悍正坐在白虎節堂的鐵椅上看著跪在地上的陸朝忠。


    杜文悍挑著眉毛說道:“陸僉事,起來說話!”


    陸朝忠一臉的誠惶誠恐,看的杜文悍直搖頭,杜文悍說道:“咱們也算故人,早先在沙嶺見你時,你也不是這副樣子,收起你那一副縮卵的德行吧。”


    陸朝忠聞言緩緩的抬起頭,諂媚的臉色緩緩的變得麵無表情,聲音也失去了語氣,他問道:“我自知在杜將軍手下翻不出什麽花樣,日後也不想投機鑽營,還請將軍莫要再試探我了。”


    杜文悍嘿嘿一笑道:“別學那些寺廟裏的和尚打機鋒,難道你今日是來找我投誠的?”


    說話的語氣雖然輕鬆,但杜文悍的臉色卻是冷冰冰的,他身邊的陸天陽、虞建城兩個侍衛也都唬著臉。


    “敢言於將軍,定遼諸衛(定遼中、左、前、後,下稱遼陽衛)指揮使以楊鐸為首,今次西向擺邊長定堡、黃泥窪一帶,又領了當地三個百戶,意欲對將軍不利啊!”陸朝忠當胸抱拳道:“在將軍麵前我不敢稱什麽忠勇,但求將軍留我一條性命。”


    陸朝忠雖然在剛見麵的時候就交出了所有印信,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杜文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眼下他還活著,不過是杜文悍還需要這個僉事印信,若是殺了,遼陽衛再派個人來也是麻煩。


    隻有廝殺漢才明白廝殺漢的行事規則,在杜文悍的眼睛裏,陸朝忠看不見哪怕是一絲憐憫或同情,這雙肆無忌憚的血眸中永遠都吞吐著最狠厲的殺機,和這種人相處什麽誓言、賭咒都是放屁,因為他隨時都尋覓著機會幹掉你。


    陸朝忠每日都在想盡辦法求得一條生路,因為,自打進了鞍山驛開始,他的腦袋就一直都放在刀刃上。


    “哦?他們有多少人?”杜文悍這倆月接連扣下了四萬石南北轉運的軍糧,數千領甲胄、刀兵,遼北諸將在李秉誠的壓製下,屁都沒敢放一個。


    他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不過陸朝忠這人確實有點機靈勁兒。


    隻是這種人,杜文悍手下太多,不缺他一個,還是以後殺了比較好。


    長寧堡、東勝堡的衛所軍職已經被孟三兒和張凱忠殺絕了,人頭壘成了小山,直把周遭的幾夥流賊嚇得卸甲投降。


    “定遼諸衛,幾經大敗,殘兵不過一兩千人,四衛合算約有三千上下。”虞建城原是王大人屯正丁小旗官,屬奉集堡,奉集堡又歸遼陽衛,他本人對遼陽衛兵力也有幾分了解。他冷聲道:“衛所兵臨戰即潰,潰軍再混著新兵成軍,成軍再潰,幾年仗打下來,除了會逃跑,什麽本事都沒有。”


    這也是遼東鎮的一個大弊病,包括後來被吹上天的山海關、寧遠一帶的關寧騎兵,這些人臨戰就逃,逃到後方又沒人懲罰,穿上兵甲又是新兵,再打再逃,再逃再建軍,一路混下來,也不知道這關寧騎兵是怎麽被人吹出的赫赫威名。


    到後來,守城防禦,大明中樞甚至覺得城池沒被人打下來,都算立功了,也不知道這都是什麽狗屁邏輯。


    杜文悍覺得這次陸朝忠來送消息也可以算上一功,他也懶得和陸朝忠兜圈子,直接道:“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陸朝忠撩起袍子‘砰’的一下跪倒在地,他道:“標下以項上人頭作保,日後將軍若取沙嶺驛,標下可使將軍兵不血刃取之!”


    杜文悍眯著眼睛打量陸朝忠道:“你倒是會琢磨,拿一個看不著邊際未來事為當下的危機求生,行了。你的腦袋還是你的,去找沈何在忠義節堂尋個職司任事吧。”


    陸朝忠把腦袋磕的砰砰直響,然後快步的退出白虎節堂。


    要說杜文悍對陸朝忠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把他扔忠義節堂也就是讓沈何替他盯著這個人罷了。


    至於楊鐸那幾個人,杜文悍根本沒放在眼裏。


    杜文悍看了一眼身邊的侍衛說道:“虞建城,你去吧唐仲叔和廖承忠二人叫來。”


    杜文悍此前曾兩次擴編匠人營,他不懂什麽火炮、鳥銃的製造,但生產力和生產效率的關係還是心中有數的。匠人營老弱男丁總計一千四百餘人,起鐵水熔爐一百餘座。


    單論甲胄刀兵,一月間產能數以千計。


    少傾,唐仲叔、廖承忠於堂下行禮。


    杜文悍隻看過兩次精工鳥銃的試射,他對這玩意沒什麽好感,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充實人力,讓更多的人裝備鳥銃替代容易疲乏的弓箭成為遠程攻擊力量。


    二人見禮以後,uu看書 ww.uukshu 杜文悍隨口問了一句:“火銃隊,整訓如何了?”


    廖承忠總領鞍山軍全軍火銃和狼機銃的整訓,他抬頭說道:“戚金將軍前日差人送來了五十杆精工鳥銃,眼下咱們手上總共有二百多杆精工鳥銃,連日操演,軍勢尚可。”


    杜文悍點點頭,他能聽明白廖承忠這句軍勢尚可的意思,練是練的差不多了,沒打仗他也不知道啥樣。


    唐仲叔接口道:“眼下我軍甲胄刀兵齊全,標下請將軍許可匠人營全力督造鳥銃和狼機銃。”


    一杆鳥銃成槍,有時候需要廢掉好幾斤鐵胚,手法好的四五兩銀子就行,手法差一點十七八兩都不見得能安全不炸膛。再算上燒掉的木炭,工匠吃掉的米糧。一杆鳥銃平均造出來都得八到十兩銀子,等於兩三千斤粟米了。


    一個成年士兵,一年也吃不掉十二兩銀子,杜文悍一直也沒有大量製造這東西,症結就在這。


    一千杆火銃光造價就是一萬兩銀子,一千杆火銃一開槍,打出就是幾百兩銀子。一場仗打下來,火藥都得燒個萬八千兩銀子,杜文悍自覺這仗不劃算。還不如多給士兵披掛一層紙甲呢。


    “這兩百火銃手要多加熬練,十日後分作四個把總隊,向張凱忠和孟三兒麾下各派遣一百人守城。眼下鍛造火銃,主要誌在培訓成熟的工匠,演練行伍。待我們財政寬裕時,再考慮擴招火銃手。”杜文悍擺擺手道:“咱們現在還用不起火銃兵。”


    又閑扯兩句以後,杜文悍從懷裏掏出來一張圖紙給兩人傳看,這是鞍山驛城的擴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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