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奴役我的同族!’杜文悍如是說。


    ……


    第一場春雨落下的時候,杜文悍這對新婚夫妻送別了秦民屏和秦翼明叔侄兩個。在這一團混亂的曆史之中杜文悍已經沒法把握它的走向,但秦民屏臨走時的話讓杜文悍心裏暖暖的。


    “若是惹了大禍就想辦法去川西,任誰也沒辦法在咱們的土地上讓你受氣!”秦民屏說話的時候一臉豪氣萬千,他拍著自己妹夫的肩膀道:“待戰事稍息了,你要和晚娘回家見見姐姐。”


    杜文悍雖然是個超級滾刀肉,但聽了這話也特別窩心感動,和名震巴蜀的秦家相比,他就是個土鱉亡命徒罷了,但秦民屏並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老杜哪會在自己人麵前說軟話,他咧嘴笑道:“秦帥,放心,待咱掃平了後金賊人,一早就去拜見姐姐。”


    秦民屏和秦翼明是裹著一蓑春雨離開鞍山驛的,秦婉娘的眼睛哭的紅紅的像是小兔子,杜文悍緊緊的摟著她。


    ……


    又過了幾天,鞍山驛城南居民區的壕溝挖好了,旁邊又豎起了八個瞭望樓,上麵總共有二十多個端著精工鳥銃的火槍手震懾宵小。杜文悍不許居民區大聲喧囂,有人喧鬧第一聲放銃威懾,第二槍就朝人打。


    杜文悍又在遼河支流的旁邊蓄了個七八丈見方的水池,然後就把自己的軍帳支在了這個水池旁邊,每天帶著一眾軍漢在旁邊用大鍋燒水,教育流民不要喝生水。


    鹽是一種很金貴的東西,杜文悍讓王可近帶人把帶著灰土的粗鹽反複熬煮成精鹽,然後再拿給廚子們,給軍漢們烹飪,軍漢們和流民們很感動杜文悍的好心。


    “嘍羅們!都多吃點!使勁給老子流汗幹活!”


    聽著杜文悍的咆哮,感動都煙消雲散了。


    秦軍的頭領們都被杜文悍用烈酒和米肉留在了鞍山驛,為這事杜文悍還讓沈何親自給李秉誠去了封信,請李秉誠幫著打招呼,把這兩個千總隊的三四百人的殘兵留在鞍山驛。


    李秉誠在經略府是說的上話的,這事兒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杜文悍把川軍、秦軍、遼人三夥大頭兵都打散了建製,混著幾百人的新兵一起在城北校場操練,自己帶著一夥隨手選拔的軍官,終日在鞍山驛城南胡吹濫侃增進感情。順帶的揣著懷裏一疊疊嶄新的軍票,跟各級軍官推銷自己的發財之道。


    杜文悍自己麾下的嫡係軍官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拍馬屁,其他軍頭神色惶急,滿臉擔憂,看的杜文悍哈哈大笑。


    “大人,有肥羊上門!”張凱忠這些日子已經恢複的好一些了,身上的刀創開始封口,為這事杜文悍提拔了幾個醫匠賞了好幾兩銀子。他指著遠來的一匹哨騎說道:“是程柏青的手下。”


    杜文悍在鞍山驛周邊廣布哨騎,旨在瞭望北上轉運糧食的車馬,一疊疊的軍票早就等著換糧食呢。杜文悍見狀給自己的三個幹兒子使了個眼色,這仨人轉身就跑進了身後的流民營地。那哨騎下馬以後,給杜文悍說了幾句,和杜文悍猜想的大差不離。


    剩下一眾軍官看著杜文悍躺在太師椅上拍肚皮,他滿肚子的壞水想著敲詐這夥運糧隊。


    不過,杜文悍想錯了。


    待一輛輛裝著無數米糧、臘肉的大車自杜文悍眼前走過的時候,他心裏激動的不行,軍票終於要開張了。


    但是車馬後頭的一輛輛囚車,讓杜文悍聚焦了眼睛。大約有一百多個女人擁擠的塞滿了十幾輛囚車,這些女人蓬頭垢麵,穿著單薄的褻衣擁擠在一起,灰白的布料上襯著猩紅的血色鞭痕。


    清冷的風裏,那一個個麵色戲謔的駕車軍卒,不時回頭摸一把這些囚車裏的姑娘然後放肆大笑。周遭巡邏騎馬的哨騎大約有五十多個人,算上前後列陣的步兵,這隊人馬總共由四百多個護衛。


    杜文悍擺擺手,自他身後的將軍旗開始擺動,一陣接連小旗擺動,遠處鞍山驛的城門緩緩關閉,塔樓上的士兵也都開始給火銃上藥。流民營裏影影綽綽的跑出來不少持刀擎槍的甲兵。


    見狀,車隊停下步伐。身材魁梧的軍頭和一個大腹便便的文官走到杜文悍身前,這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個模樣精明的中年人。


    “本官是山東轉運鹽使司知事周宣允,奉寧前道右參議王化貞王大人之命,前去沈陽行歲賜開貢市。”胖文官氣喘籲籲的說道:“請守城百戶出來說話!”


    陸朝忠站在杜文悍身後一大票軍官的末尾處,根本不敢冒頭,杜文悍起身悄悄的問沈何以後,知道這是個從八品的芝麻官。


    “這些女人是怎麽回事?”杜文悍答非所問,他看到幾個軍漢伸手進去把兩個姑娘單薄的褻衣給撕碎了,粗糙的大手惹得姑娘們一陣尖叫,這讓杜文悍滿心憤怒。


    那文官吊著一雙芝麻眼斜瞄著沒吱聲,旁邊那個身材魁梧的軍頭說道:“這是賜款的折色,每個人折二十五兩,總共充折五千兩銀子。”


    杜文悍一聽這話,頓時怒火燒著了腦子。明朝中樞每年賜款開市蒙古各部,賜款就是給銀子,開市就是賣東西、買東西,這他媽的還有用女人代替銀子的?折色,折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香料、布匹、棉帛,杜文悍頭一回見拿女人充銀子的。


    “她們應該都是賤籍。”沈何知道杜文悍腦袋裏想的是什麽,他悄聲道:“大哥,你切不要肆意行事。”


    賤籍、奴籍、義男、義女、仆農這都是大明朝的可買賣的人口,杜文悍一早就知道有這麽回事。他自己也沒想到,蹲守來的第一批人馬竟然是給蒙古人送賜款的。幹!賜款,開貢市。大明朝的文官真特釀的是把阿q的精神勝利法玩到了極致。


    給土匪錢讓土匪和自己做生意,省的每年土匪搶掠邊關,這他媽的是哪家的道理?


    嫩娘了個逼的,怎麽不把你們這些當官家的娘們送去充作折色銀子?


    一念至此,杜文悍抬手就是一記重拳錘在那肥胖文官的臉上,破碎的鼻梁骨混著鮮血崩了一地。


    那魁梧的軍頭一愣神的功夫,三四把鋒利的刀刃抵住了他渾身的要害。張凱忠等幾個軍漢都看著杜文悍,隻要杜文悍點頭,這軍頭立時就是個死人。


    “你是誰的部下!我要治你的罪!我要告你的上官!”倒在地上的文官呼號著啞嗓子,蛆蟲一樣的湧動身體。


    這魁梧的軍頭大聲道:“你們!你們要幹什麽!造反嗎!”


    杜文悍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一雙眼睛血色猙獰。那些被他盯著的兵卒一個個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心裏發毛。他身後的一眾心腹都緩緩的抽出了隨身的兵刃……


    鞍山營的將士們都是苦難出身,最看不得同胞受難。


    杜文悍抬起一腳,猛掄在文官的腦門上,然後喝道:“都給我滾!向東走繞過鞍山驛!”


    “將軍!”一向少言寡語的王六第一個出聲,眾多將佐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杜文悍,他們都覺得杜文悍應該救下這些即將遭難的姑娘。


    周宣允陰測測的盯著杜文悍,似乎是在嘲諷杜文悍的虎頭蛇尾,杜文悍朝他無所顧忌的冷笑。


    孟三兒在車隊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猛的向前跑去,被杜文悍一把扯住領子。


    “給我站住!”杜文悍開口大喝道:“你他媽的不聽老子的話?”


    杜文悍也看清了,那是杜文悍和孟三兒幾人在廣寧逛窯子時作陪的丫頭,沒想到這些小娘們也都被賣了。


    “人家有文官、武官陪著,送的是大明賜予蒙古的歲賜!”杜文悍哂笑道:“你想造反嗎?”


    “將軍,你怕了?”孟大臭嘴說出了所有人都不敢說的話。


    “這關係到蒙古各部與大明的邦交!”


    孟三兒狠狠的深吸了幾口氣,胸口大力鼓動,一把將鋼刀插在地上,然後蹲在杜文悍腳邊捂著臉。


    孟三兒和誰也沒說過,他藏著杜文悍給的銀牌子不想升官也不想發財,就想著拿著這塊銀子回去把那個瑤姐贖了,那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親近的女人,心裏惦記的很。


    他跟著杜文悍這麽久,頭一次覺得心中委屈,豆大的眼淚順著指頭縫可勁兒的往外冒。


    再也見不到那丫頭了,孟三兒憋屈的想著,糙漢子覺得自己的心裏讓刀剜的一樣生疼。uu看書ww.uukahu


    那兩個秦軍軍頭也是麵色鬱鬱,他們自打出生起就與蒙古人廝殺結仇,眼見著自己同族被送給仇敵,心裏都不好受。


    待隊伍走到杜文悍看不見的地方了,杜文悍呼和道:“程柏青!召集全部哨騎上馬!散到歲貢商隊南北兩側!”


    程柏青大聲應答:“是!”


    杜文悍一腳踹翻蹲在旁邊的孟三兒,然後罵道:“哭你麻痹啊!”


    孟三兒托著一臉鼻涕和眼淚抬頭道:“幹啥?”


    “去幹他們啊!”杜文悍一把抽出了光可鑒人的馬刀,然後說道:“我管他媽的天下大亂!老子來一個砍一個!誰他媽犯慫,老子第一個容不下他!”


    杜文悍扛著馬刀朝前走,身後跟著一眾將佐,眾人都有些激動。


    沈何一把拉住杜文悍道:“他們都是賤籍,在大明也沒人把他們當人看!大哥,這麽做值得嗎?”


    “有誰把我們當人了嗎?”杜文悍第一次對沈何發火,他吼道:“不論別人怎麽看,老子的仁義不在嘴上,你讓老子眼睜睜的看著同胞被送給外族人,然後終身受盡淩辱?你還不如砍了我!”


    杜文悍扛著馬刀轉身,他認真的審視著每一個看著自己的軍官吼道:“如果規則是靠強權來製定的!”


    “那麽你們來告訴我,誰才是這千裏沃土的主人!”


    一陣陣激昂的歡呼從軍卒和流民的口中響徹:“將軍!將軍!”


    杜文悍感覺自己的熱血被點燃了,他大聲吼道:“召集,軍隊!殺光每一個膽敢恫嚇威脅你的敵人,我不要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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