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誠鐵著一張臉帶著幾個親衛與杜文悍在堂中坐下,杜文悍命張凱忠帶一眾嘍囉去堂外放風,自己仰在椅子上攤著。


    半晌,杜文悍見李秉誠也不吱聲,他梗著嗓子說道:“總兵大人召我等來此也不言語,咱要放風自有去處,你有話快說。”


    杜文悍話音方落地,那李秉誠身後的幾個親兵頓時勃然作色。杜文悍身後五個走動更是眼睛飄忽的瞄著對麵那幾人的脖子。


    這時李秉誠也平複了胸中火氣道:“杜文悍!你如此做派卻是為何?我道渾河畔引兵破敵的是個怎樣的英雄,原來不過是個不知進退的匹夫。”


    什麽樣的將軍,就有什麽樣的兵,李秉誠這話一脫口,杜文悍身邊的五個走動立時跨前一步,寬厚的膀子握住了手裏的斧子。


    杜文悍嗬嗬冷笑的揮手止住手下,隻聽他說道:“我如何做派?老子打看你第一眼就想砍死你。咱們在前頭打生打死,你們在後頭安享太平!你可看見沈陽城下如何慘烈?此番戰事罷了,若是遼東失陷,就憑你們這班縮卵嘍囉,還能有機會在老子麵前帶腦袋說話?”


    此時的杜文悍已經毫無顧忌,他見了太多的弟兄死狀慘烈,也看夠了朝臣將領的昏聵無能。若不是尚要在這鞍山驛借以養兵,似李秉誠這等人模狗樣的東西,杜文悍見一個砍一個。


    世人皆稱性本善,杜文悍覺得那是放屁,對這幾百年後穿越到此的杜文悍來說,這大明朝就是一個人吃人的法外之地。這混亂的時代,簡直就是為杜文悍這種亡命徒量身打造的副本,他眼中沒有君君臣臣的道理,而這時代也沒有能夠恫嚇他的全自動、半自動火器。


    這種人自打他站在這片土地上開始,就沒有什麽能夠束縛他的東西。當溫飽不再是問題以後,他想的都是怎麽為麾下窮苦謀福祉,他眼中哪有什麽上下尊卑的法紀?


    李秉誠聞言不再生氣,反倒歎了一口氣,他說道:“我駐守奉集堡屢經戰陣,上月遭逢大敗,此次領命北上援助,僅帶了五百兵勇,實在是……”


    杜文悍咧著嘴露出滿嘴大黃牙道:“咱沒空聽總兵大人解釋,您直說召我何事便可。”


    李秉誠凝視著杜文悍道:“你可是不信我?”


    “手長在你胳膊上,往後且多砍幾個腦袋便是。”杜文悍摸摸下巴,這時候心中的火氣也消去不少,他道:“幸虧眼下沈陽尚在,日後少不得陣前廝殺。”


    李秉誠氣笑了,他道:“我看你是個粗人不和你一般見識。”


    李秉誠身有武勳,是個識文斷字的將軍,不過這人缺點也是明顯,那就是自負自傲,且過於膽大。若非如此,豈有人敢以五千兵馬野戰列陣與後金大軍廝殺?


    杜文悍哼了哼鼻子不置可否,隻聽那李秉誠步入正題。


    李秉誠乃是三品武官配懷遠將軍印,實授副總兵銜。他於遼東經營多年,無奈多敗少勝,其人雖勇武卻不通兵略,所以常敗。副總兵與總兵官同樣受命駐守一地,但隻統禦麾下戰兵。此番袁經略將杜文悍劃歸李秉誠節製,實在是有意將李秉誠拔擢為總兵官。


    但是,李秉誠卻沒有拿的出手的戰績可供升遷之用,渾河畔追殺散兵遊勇的斬首數目三人也不是平分,李秉誠其人在遼東將門圈子裏混的落魄,麾下兵馬尚沒有別人麾下一個把總官多。他召杜文悍來,一為結交,二為求取杜文悍手下的首級功勞。


    時任山東巡撫的趙彥乃是李秉誠座主,先前說了遼東都司乃是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建製治下,這遼東一地的首功都是歸山東文官勘驗上報。杜文悍在遼陽上交的人頭,此時文書已經走到了山東。這李秉誠此來,就是想用銀子買腦袋。


    杜文悍搓著腦門嗬嗬笑道:“總兵大人,除卻之前那一千餘的腦袋,咱手裏還有五六百的女真戰兵頭顱,此番一並賣你吧。”


    杜文悍心中自有權衡,他是不稀罕什麽功勞不功勞的,拿在手裏的銀子是實在東西。況且京師撥下的人頭賞幾經轉折,還不知道能有多少到杜文悍頭上。還不如講好了價錢賣給李秉誠。


    “還有?那自然是更好!”李秉誠聞言搓搓手道:“朝廷賞格區分後金、蒙古,結算我等一級三十五兩,二十五兩銀子。”


    杜文悍搖搖頭道:“甭管蒙古還是女真腦袋,我都算你二十五兩。現銀結了!其他事,我便不管!不過,若是日後於你麾下領餉,你可不能克扣我的!”


    杜文悍斬首累算起來此番能結算四五萬兩銀子,再加上之前查抄兩個百戶的家宅所得,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腰包充實了起來。


    李秉誠也沒想到此事竟然如此順利的談妥,他愣了愣說道:“你難道不看重軍功?我聽聞你是募兵從軍,那你從軍為了什麽?”


    “為什麽?為我和我麾下的將士們頓頓有肉,日日有酒!”杜文悍聞言哈哈哈大笑道:“為了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為了讓這天下人知道此間還有英雄!”


    ……


    明朝中樞有二事,此處竊言之。


    待遼東戰事奏報入京以後,中樞對前線這場死傷數萬的攻防戰並沒有太多的關注。隻有天啟皇帝親自對袁應泰進行了一番褒獎,餘者朝臣並不關注。


    因為,這些朝臣有一個彪炳青史的赫赫名號,這夥人叫東林黨。


    曆史絕無對錯,隻論成敗。


    話從泰昌朝講起,其時有一人名為方從哲,身居內閣首輔,此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的方從哲已經七十多歲了,但依舊是漩渦的中心。


    萬曆四十八年八月,萬曆皇帝剛死,泰昌皇帝即位,一個月內泰昌皇帝也撒手人寰。病因且不論,東林黨頭馬楊漣指責首輔方從哲夥同李可灼、崔文昇是謀害皇帝的罪魁禍首,即使沒有殺皇帝的行為,也有殺皇帝的心思。


    以此為中心黨爭開始。東林黨與方從哲為首的浙黨開始作對廝殺,一時間你奏我疏,好不熱鬧。


    天啟皇帝看著這些人嘴炮連天,首先考慮的是事件結果對自己老爹名聲的影響。幾種定論各有區別,如果說皇上吃錯藥了,那說明至少他在內廷之中不得人心,用藥之人未斟酌謹慎。不得人心之說,是為皇帝大非議。同樣的,天啟皇帝也不能承認自己老爹酒色虧空,弄廢了身體,此為君德有失更是不行。


    天啟皇帝縱使胸有權謀,也沒法解決這種死局,更何況他在曆史上並不是以謀略稱道。


    所以,他被逼著走到了東林黨的對立麵,隻得給李可灼、崔文昇等賞銀數十兩,以此宣誓自己的立場,意在讓兩黨不要再爭論。


    天啟皇帝甚至不止一次當眾說道:即使吃藥有點不謹慎,這幾個人也是愛護我老爹的。我老爹素來身子弱,爺爺死了老爹太傷心所以生病,吃藥不太有效果。你們別吵了。


    【素有弱疾,嗣因皇親賓天哀痛。】


    【進藥不效,殊失敬慎,但亦臣子愛君之意。】


    即使這樣,東林黨人還是可勁造勢,直到科道臣屬紛紛上書時,天啟皇帝終於頂不住壓力,同意方從哲告老還鄉。


    此一事,雖東林黨贏一時,卻埋下日後敗因。都是因為,他們造勢理論的核心站不住腳,即使事情是那麽回事,過程和結果卻都不是各方想要的。


    隻要明朝還在,帝德、人心都是不能汙蔑的。此一處,也成為了日後東林黨敗在閹黨手中的原因之一。


    ……


    這一日,uu看書w.uukanshu 魏忠賢安排了泰昌皇帝寢陵諸事以後,正約了客氏在乾清宮西暖閣內吃喝玩樂。言語間皆是不堪入耳的低俗言詞。


    這時門外拐進來一個矮壯爺們兒,正是魏朝,此人乃是魏忠賢的結拜兄弟。同樣長著政治嗅覺敏感的鼻子,二魏都覺得誰能得到客氏,往後宮中就誰說了算。


    此前,客氏與二魏中搖擺不定,今日你愛,明日他情。此番魏朝念及此處更是心中有火,隻聽他吼道:“那殺才,好一個竊嫂雜種!”


    那魏忠賢此時飲酒,他聞此便昂首開罵,爭了幾句見沒甚優勢,他便抄起手邊的椅子上前給那魏朝一通好打。


    這魏朝揉身上前便與魏忠賢打在一處。


    那客氏見兩個爺們為她爭風吃醋一時心中爽利,拍手叫好。


    堂下二人你來我往,更兼高聲叫罵,直把皇帝吵醒。皇帝帶著司禮監掌印、秉筆太監盧受、王安二人,又叫來東廠提督鄒義將二魏提來問話。


    待了解其中事由,他自是招來客氏問道:“客奶奶,你屬意何人?”


    那客氏賤婦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魏忠賢笑。天啟皇帝親口了結此事後,魏忠賢與客氏假傳聖旨又謀害了魏朝。


    第二日,魏忠賢拉著客氏同遊西苑。他一臉的山盟海誓道:“我要和你白頭偕老。”


    那客氏雖是中年婦人,但身負妖媚姿色,二人當即狼狽為奸於此盟誓。


    後有詩言:夢斷君王下玉樓,新恩從此更綢繆。閑來私誓桃花岸,席市仙居共白頭。


    至此,天啟朝權閹起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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