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1621年),二月初,廣寧城中的一間小佛堂裏正進行著一場改變這個世界命運的閑扯,這場閑扯發端於一個大發善心的老和尚,他於半年前在城東的荒林裏救了個奇裝異服的遼東難民。


    這難民名叫杜文悍,正是腆著笑臉與大和尚對話的人。隻見他光著一雙大腳盤坐在蒲團之上,筋肉縱橫的大圓臉上盡是討好的笑容。


    杜文悍是個精明人,所以等方丈吞吞吐吐的說著要趕他離開佛堂的時候,他並沒有糾纏。雖然他假模假式的剃了個大光頭打算賴在這蹭吃蹭喝,但沒有酒肉的日子他早就呆膩歪了。


    對這個光頭老和尚,杜文悍的心裏隻有感激。要不是老和尚的收留,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光景,憑他這樣兩眼一抹黑的亂撞,根本沒個活路。


    但杜文悍其人真是和佛堂文化格格不入,終日在佛堂裏‘未來’‘手機’‘穿越’的大呼小叫,真是擾了佛門清淨地。


    老杜也不客氣,他摸著自己的大光頭笑道:“色蘊大師傅,我今天就走,勞您施舍我一套衣服,順帶來點活命的盤纏,往後我定是十倍還你!不然我一個破落戶,豈不是要餓死在這廣寧城裏!”


    要說這廣寧城裏,佛堂不止這一處,但要論香火,肯定是此處最好。杜文悍打定主意,臨走再占點便宜。


    “你這潑皮!”老和尚的眉毛仿佛打了結:“拾掇行囊,快快去尋你的因果吧!”


    “色蘊師傅,您放心,等咱發達了,定回來報答您老。”杜文悍嘿嘿一笑站起身來,三兩下剝光了身上的破衣爛衫。


    他脫的隻剩一條calvinklein的灰色褲衩,隻見雄壯的軀體上滿是猙獰的刀疤和風格酷烈的紋身,胸前是一隻月白色下山猛虎,體格壯碩無比,獠牙顯現,這白虎爪伏青石,腰跨流瀑,青鬆點綴間殺機流露,旁有一排瘦金體大字飄逸而下: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這一副凶獸圖看的老和尚冷汗直冒,待得杜文悍轉過身去,老和尚更是差點瞪爆了眼睛。


    隻見得一幅躍馬橫刀的關公像就刺在杜文悍那光溜溜的背脊之上,和他胸前那滿布的刀疤相比,這塊壘盎然的背部並無任何傷痕。就是因為這脊背幹淨,更讓人看清了關二爺那神威內斂的丹鳳眼和寒光湛湛的冷豔鋸!


    也不知是用了何種染料,這紋身竟是色彩鮮明的猶如真人!


    老和尚閉目不再看他,宣了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身為超級大無賴的杜文悍,最知世間冷暖,人心叵測。雖然這老和尚對他不假辭色,相處時又多加冷語,但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感激的很。


    他抓著腦殼想了想,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朝老和尚猛鑿了三個響頭。


    不再言語,抓起件架子上的棉袍往身上一披,趁著老和尚閉眼的功夫,又伸手在功德箱裏狠狠地撈了一把碎銀兩,這才大步流星的出了佛堂。


    大無賴變臉就跟玩似的,出了廟門口臉色就冷了下來。望著行色匆匆的人群,他順著大流往人多的地方走,眼睛滴溜溜的轉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大略是在想著如何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吧。


    杜文悍實在是太高大了,他的身高在二十一世紀隻能算標準身材,但在明朝天啟年間簡直配得上壯漢這個形容詞,雖然天寒地凍,在佛堂裏挑水的日子並沒有讓杜文悍瘦下來,反倒又漲了幾斤肥膘。


    厚實的和尚衣袍穿在他身上,還得攏著袖子才能保證不凍手,腳脖子就沒辦法了。二三月份的廣寧還是挺冷的光景。


    溜達了一會兒,杜文悍又買了幾個熱餅子揣在懷裏。


    遠處主道上嘈雜的人群停了下來並開始歡呼,杜文悍扯著脖子往遠處望了幾眼,覺得看不清,這家夥就抱著膀子朝前擠了老遠,一路把好幾個爺們兒都撞了個趔趄。


    那是一群扛著長槍的軍士,為首的將軍騎在馬上,其後綿延的隊伍估計有八九百人。人人都扛著一杆掛環帶鉤的長槍,花白的木頭杆子仿佛能讓人聞到木材的馨香。這些健壯的漢子身材沒有多高,但是眼神遊走間顧盼睥睨,臉上寫滿了對生命的輕視。


    從旁邊百姓的議論中杜文悍得知,這些軍士是名震天下的川地白杆兵。


    杜文悍挺直了腰杆,他眯著眼睛打量著這些川人,那騎在馬上的將軍似有所覺,遠遠的回頭向杜文悍這投來了目光。


    冷風順著袖口遊走全身,少傾,杜文悍轉身疾走。


    晃晃悠悠的走出老遠,杜文悍才覺得手心裏滿是冷汗,抄在袖口裏膩乎乎的有點難受。


    遼東這塊地界,自努爾哈赤起兵不知葬送了多少華夏兒女,更長眠了多少豪傑。


    這些縱橫西南的川兵此遭也要埋骨他鄉了吧,唉,最遲三月底或四月初,大明中樞就會收到沈陽、遼陽陷落的消息。


    杜文悍在心底歎了口氣,繼而又有些惱怒,如何我泱泱華夏無數仁人誌士,生生就葬送了萬裏江山?


    世道紛亂,人如禽獸。這幾個月來,uu看書 .uukanshu杜文悍見多了遼東難民倒斃街頭,早已心如鐵石,但心底更多的是對這個世道的憤恨。


    才繞過一個胡同,就看見三個矮壯漢子揪住了一個書生。那書生穿的落魄,身上的袍子盡是些跑了線頭的毛邊,隻見他神色慌急,肩膀有些瑟縮。看樣子是尋釁的潑皮正朝書生索要錢財。


    杜文悍心頭邪火正無處發泄,一雙鬥大的拳頭捏的劈啪直響,他狠狠地一清嗓子罵道:“算你們幾個爛仔點子背,今天杜爺我要打抱不平!”


    話音剛落,杜文悍跨步上前,提起一腳將離他最近的一個疤臉漢子踹出了一丈遠,隻見那漢子捂著肚皮吐了一地的糧食渣子,蜷縮著起不來。


    另外兩個漢子一見倒地之人的慘像,頓時警惕。他倆麻利的從腰間抽出兩柄短刃,硬氣的說道:“我幾人是石山哨所的正丁,你打了我們已是犯了王法!識相的就快快離去……”


    “犯了王法?恁釀的王法!我看你們兩個再多廢話!”說著話杜文悍揚起一手沙子,三拳兩腳,將二人掀翻在地。


    這二人,一個被打的口鼻噴血,另一個趴在地上瞎子似的胡亂摸索,看樣子是被打脫了視網膜。


    杜文悍出身底層,慣熟的都是市井街頭的搏鬥路數,雖然當過幾年民兵,但他除了營裏管飽的大鍋飯,其他啥也沒記住。


    見這幾人都已被放倒,那書生在一旁已經嚇得麵無血色。


    “你個慫包,當朝的讀書人如果都是你這個熊樣,老朱家亡了江山也沒什麽稀奇!”杜文悍咧開一嘴黃牙哈哈大笑,扯著書生往遠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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