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繼勳雖然出身將門,但他並無軍功,卻頗以吏事能幹出名,身為金陵城唐軍的主帥,自然可以收集到大量周軍的情報。經過仔細的分析,皇甫繼勳發現這次周軍的戰鬥力明顯高於三次淮南之戰時候的周軍。


    以前的周軍作戰勇敢、拚殺的時候異常凶狠,將領的單挑能力很強、審時度勢的突襲異常精準,趙匡胤、李重進、高懷德等將領都相當活躍,唐軍與周軍正麵對陣幾乎全無勝績。


    那個時候,許多唐軍將領奮勇作戰,但是總體作戰指揮混亂,監軍的亂指揮,經常患得患失,錯失時機,大敗實屬必然,但是堅決抵抗的楚州將士,也是可以憑借將士們的勇氣,長時間抵禦周軍的進攻,林仁肇的果敢也曾經令張永德側目。


    如今的周軍,開戰至今,作戰勇敢、拚殺、單挑倒沒怎麽見,突襲還是那麽精準,進軍速度飛快,直取金陵城,最大的變化就是火藥、弩箭的大量應用,無論水戰、野戰、攻城戰,都是遠程的火藥武器作為主角,周軍非常依仗器械,周軍的這些新式武器殺傷力驚人,唐軍一觸即潰,毫無防範能力,將士們的勇氣在這些火器麵前一文不值,這仗怎麽打呢?


    周軍以此利器打破了戰場上的平衡,以前江南以水師稱雄,這是大唐敢於依仗大江對抗大周的本錢,如今大唐水師不敵大周水師,導致周軍敢於從揚州南下直取潤州,周軍還在大江搭建橋梁,這是怎麽回事啊?


    周軍野戰能力並沒有因為器械厲害而降低,單看盧絳他們以四倍兵力包圍周軍一戰就知道,被包圍的周軍毫不動搖,反擊有力,迫使盧絳他們隻能用弓箭來攻擊周軍,根本不能依仗人多勢眾來圍殲周軍,這可是大唐的禁軍啊,大唐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啊,四打一也無法獲勝,其他的勤王部隊能有什麽用呢?


    皇甫繼勳覺得唐軍根本就打不過周軍,早就失去了抵抗的信心,況且他家資產優贍,名園甲第,冠於金陵,如果大唐投降了,那他就可能保住家財,即使以後沒有高官厚祿,他照樣可以過上富足的生活,完全沒有必要與皇上同生共死,所以他一點都不關心周軍的部署,更多時間是待在軍府中,說是研究策略,實際上是看歌舞、飲酒享樂。


    守城的將領每天都把周軍的動態報告到軍府,皇甫繼勳看到周軍挖壕溝把出城的道路給截斷了,又在南門外修建工事,估計是準備攻城用的了,心想:早點攻進來就好了,省得好事多磨。


    心裏想的是一回事,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皇甫繼勳照例還是召集眾將來議事,商議對策。


    周軍來犯之後,唐軍的將領都摩拳擦掌想要跟周軍一較高下,當他們了解到杜真慘敗的經過之後,再也沒有誰願意與周軍對陣了,剩下最勇敢的盧絳等人也優勢兵力圍攻周軍中敗下陣來,中高層將領就不願意與周軍麵對麵作戰了,他們更願意堅守不出,等待勤王部隊的到來。


    這天,皇甫繼勳與眾將商議軍情的時候,一名參將來報:“大帥,有幾名偏將和裨將兵不了解周軍的虛實,想要募集死士,要趁著黑夜出城攻擊周軍。”


    皇甫繼勳聽了,一拍桌子,大聲說:“你馬上把他們抓回來,目無軍紀,隻會添亂,明知不敵還要去送人頭,難道不會等周軍攻城的時候再拚命嗎?”


    沒多久,幾名偏將和裨將被帶了進來,看著各人忿忿不平的樣子,皇甫繼勳就生氣了,斥責他們:“你們知道私下串謀出戰是違反軍紀的嗎?”


    帶頭的偏將倔強地懟了一句:“大帥,我們怎能看著周軍橫行無忌、肆意妄為啊?為什麽我們不和他們開戰?為什麽困守城內,無所作為啊?國家養士數十載,難道不是為了國家有難的時候出力嗎?”


    皇甫繼勳笑了,回應道:“就你們?你們見過杜真他們是怎樣死的嗎?一萬多人衝鋒,毛都沒有碰到,全給打爆了,這樣死,有價值嗎?一點腦子都沒有,沒有讀過書就是不懂理,蠻幹可以嗎?”


    “切,你們飽讀詩書,麵對強敵,不去打仗,講道理有用嗎?”


    這是誅心的話,把皇甫繼勳氣壞了,順手拿起鞭子,抽了幾下,喝道:“你們留著力氣,等周軍攻城的時候再拚命不好嗎?出去偷營,能成嗎?把他們關禁閉五天,清醒一下頭腦,簡直就是榆木疙瘩。”


    處理完這些偏將,皇甫繼勳又跟其他部下說:“我們繼續觀察周軍的動態,安心等勤王的部隊,堅守金陵城,我們儲備充足,慢慢熬著吧,看看周軍有什麽能耐,哼。”


    “諾。”


    陳喬、張洎、皇甫繼勳以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接到勤王的詔書之後,齊王李景達、洪州鎮國將軍何敬洙、湖口神衛軍都虞侯朱令贇必定點齊大軍,星夜兼程來金陵城勤王,估計還有二十天左右就可以到了,屆時周軍必定解圍,避免給唐軍內外夾擊。到時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上,讓他高興一下。


    正當陳喬、張洎、皇甫繼勳翹首以盼數十萬勤王部隊匯聚金陵城的時候,李煜並沒有收到周軍的詳細情報,他隻知道劉澄率兵去潤州了,也許已經穩住局麵,反正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既然有陳喬他們處理那些繁雜的政事,李煜放下心來,醉心於他最喜歡的詩詞歌賦之中。


    如今江南正是春意盎然的時候,富麗堂皇的金陵皇宮裏,綠草如茵,百花盛放,水暖凝香,蜂蝶正忙。花香深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宮人們也在忙碌著,正將各色的花枝,插遍了皇宮。


    登基之前,在李煜的王府中,每年春季,李煜都會命宮人折下新豔的花枝,插滿王府中的隔筒。遠遠望去,淩空綻香,萬芳鬥豔,仿若仙園,真不知是人在花中,還是花在人畔,極富詩意。李煜很喜歡這樣的氛圍,登基之後,就安排工匠在皇宮裏,梁棟窗壁,柱拱階砌,都有插花的隔筒,以便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再現如此美景。


    這幅詩畫,李煜名之曰“錦洞天”。洞天深處,笙簫曲悅,木笛悠揚,娥皇與歌姬們隨著美妙的舞曲翩翩起舞,又有輕帶當風,細綢縈繞,穿著著薄如蟬翼紗帛的美嬌娘,一弓一挑,一顰一蹙,一個個宛若朦朧月色下輕盈靈動的仙子。真真是“淩波微步,羅襪生塵”,仿佛仙霞初露雲端,又似花容掩蔽明月。


    如此美景,難怪李煜會流連忘返,遨遊在詩詞歌賦的世界裏,並屢有佳作,還有什麽好過這樣的生活呢?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個月過去了,陳喬並沒有等來勤王的部隊,還收到林仁肇幾經辛苦派人從溧陽送來的消息,吳越國已經攻下常州,準備進攻溧陽了,不過林仁肇主動出擊,夜襲吳越國的軍隊,殲滅兩萬多人,暫時擊退了吳越國的進攻。


    原來這一兩個月,林仁肇在溧陽遵從朝廷的旨意,一直在練兵,等待著匯合其他勤王部隊一起到金陵城解圍。沒想到還沒有見到其他地方的勤王部隊,卻等來了吳越國的數萬大軍軍隊。


    “周軍欺負我們就算了,吳越國算什麽東西,竟敢來找我麻煩,哼,他們還有多遠?”


    “將軍,還有還有四十裏路,他們帶的輜重較多,走得比較慢。”


    “好,我們給點顏色吳越國看看,聚將!”


    “諾。”


    “兄弟們,我等在此練兵,就是等其他勤王部隊,一起去金陵城與周軍較量,我們也練了好長時間了,現在有個菜鳥送上門給我們練練手,你們有興趣嗎?”


    “有啊,打誰?”


    “吳越國的數萬大軍正從常州開過來,估計還有四十裏,他們走得慢,我們去迎接一下如何?”


    “好啊,老子早想幹他們了,還想趁火打劫,將軍,我願做先鋒,你們別跟我爭啊。”


    “好,這樣吧。。。。。。”


    林仁肇一到溧陽就打探當地的地形,準備著與周軍周旋的,如今吳越國來給他練手當然是歡迎之至了,他把幾名心腹派了出去,準備給吳越國的軍隊一個驚喜。


    當天晚上,林仁肇的部隊早早休息,第二天淩晨時分,林仁肇就率兵就出城了,留下部分軍隊堅守溧陽,提防周軍的偷襲。唐軍經過一個時辰的急行軍,來到吳越國軍隊的營寨附近,埋伏下來。


    快到卯時的時候,林仁肇拔出刀低聲說:“兄弟們,報國盡忠就是這個時候了,uu看書ww.uukash.om跟我上。”


    前方斥候馬上動手,開始絞殺吳越國的明暗哨,唐軍一聲不響地飛快奔向吳越國的營寨,拆開鹿角丫杈,打開營門、用弓箭開路,又把火把扔向吳越國的帳篷,到處放火,衝殺,看見熊熊大火燃起來了,就開始一邊衝殺,一邊大聲叫喊起來,加大吳越國的恐慌程度。


    兩軍的裝備相差無幾,較量的都是勇氣和技戰術水平,唐軍占了先手,自然就有優勢了,至於吳越國,本以為從常州到溧陽是一路坦途,附近又沒有什麽唐軍駐守,溧陽的守軍能保住自己已經是神仙保佑了,哪裏敢出來迎戰呢?就算是迎戰也是在城下列陣鬥一下而已,所以戒備相對就鬆懈了一點,誰知遇上一個瘋子,竟敢傾巢而出來夜襲。


    唐軍士氣高昂,越殺越勇,趁亂攻破一個又一個營寨,吳越國大敗,吳越國的軍隊四散而逃,剛逃出營寨,又有唐軍殺來,天還沒有全亮,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唐軍殺來,吳越國的軍隊隻恨爹娘生少兩隻腳啊,拚命地跑,還沒有跑出多遠,又有唐軍殺來,後麵的唐軍緊追不舍的。


    在逃跑的路上,不斷有唐軍截殺,一直追殺了三十裏路,直到吳越國後方大營才停下來。在後營的丁德裕和吳越國的主帥不知道唐軍有多少人馬,隻得關門防禦。


    這一戰,林仁肇大獲全勝,殲滅兩萬多的吳越國軍隊,其中俘虜了一萬多人,收繳物資無數,這是唐軍開戰以來的第一個大勝仗。這一戰提升了唐軍的士氣,也讓吳越國不敢輕易前進,暫時留在原地等候收納潰散的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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