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東西連同他身上的甲胄乃是他們家傳了好幾代的家夥,是他們家賴以生存的寶貝。每當戰事來臨,他都要拿起這套東西跟著主將上戰場去殺敵。在他二十多年的歲月之中,他不知和他人打過多少次架,便是上戰場和羌人廝殺,他至少也上過三次,作戰經驗不可謂不豐富。


    雖然對方長槍刺來速度之快讓他大吃一驚,可長久爭鬥下的身體本能地便做出反應。就看他左臂猛地朝右擺去,這是他慣常的動作,用左臂上的盾牌將對方攻擊過來的兵器擋開。對方若是砍,他便會往斜上方撩。對方若是刺,他便會朝右方擋。若是在以往,他做出這個動作之後,便就要跨步向前,繼而用右手短矛刺殺對方。


    可今日,對方的長矛實在是太長。


    “好大的力氣!”電光石火之間,他左臂的圓盾已經自側方擊打在對方的槍尖之上,在對方刺到自己身上之前,將對方的長矛打偏。可就在他還未本能地做出下一個動作,自左肋處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他就感覺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矛頭從他的肋部閃電般地插入,又閃電般地退出。


    他下意識地朝自己受傷的部位看去,就看那裏早已出現了一個大洞,自己的鮮血連同一些破碎的內髒從那瘮人的血窟窿中不斷流出。他張大嘴巴,想要憤怒地說出什麽,可先前被打偏的那根長矛先是一縮,又是一進,這一次,他沒有抵擋,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長矛刺穿了自己腹部的皮甲,刺進了自己的肚子,又帶著一蓬血肉,從他的肚子裏麵退了出去。他原本好似使不完的力氣仿佛瞬間被人抽空了一般,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雙腿一軟,人已經倒在了地上。他雙眼無神地睜開著,嘴巴努力地想要說出什麽,可伴隨他的這個努力,他的嘴中隻是不斷地往外溢出鮮血,身體四肢也不時地抽動幾下。終於,他腦袋一歪,不甘地告別了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霍岩沒有看身後雙方短兵交接的戰況,他的眼光死死地盯著公孫舒。大旗下的公孫舒沒有動作,而另一邊的一個年輕人看他過來,立刻翻身上馬,手拿一杆長槍,朝他衝了過來。


    霍岩並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周行,他一手操控著戰馬,一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長槍,朝著對方對衝過去。


    沒有絲毫的恐懼。多年的經驗讓他這個時候本能地興奮起來,隻有興奮起來,才能反應更快,才能動作更快。


    他是一名老兵,他在戰場之上不知多少次將對手自馬上挑落。


    馬上對衝,就那麽電光石火一下。比拚的就是膽量、反應速度和出手時機。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他的雙眼眯了起來,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對方的動作。


    對方的手剛準備抬起來,他也幾乎同時抬起了他握著長槍的右手。


    “殺!”他暴喊一聲,身體前傾,用盡所有力量朝前刺去。便在此時,他注意到了對方的神情依舊是那般的閑庭信步。


    “啪!”他的長槍剛刺到一半,一股沛然莫測的大力自他的槍杆處傳了過來。這力道之大,讓他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長槍已經撒手而去,右手連同右臂一陣發麻。


    他愕然地和對方擦肩而過,下意識就要繼續拔出自己的長劍。便在此時,對方的槍杆已經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後背之上。


    這一下,他人便從馬背之上滾落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同時從他的口中噴出。


    雖然遭到如此打擊,又摔得七葷八素,可他還是努力想要爬起來繼續戰鬥。就在他掙紮起身之際,一陣馬蹄聲傳來,那奪命的矛尖瞬間便來到了他的麵前。


    “便要這般死了嗎?”霍岩腦海之中頓時浮現了這麽一句話。


    “……此戰共計斬首二百三十六人,俘虜三百五十七人。經此一戰,南下廣漢進犯德陽之流民賊,不得不龜縮在廣漢城內……”


    cd,益州刺史府內,喬登正一臉激動地念著來自德陽的報告。


    “使君大人,大捷,大捷啊!”


    “哼,不過才斬首了兩百多人而已。”個子不高的呂強酸溜溜地說道,“流民人數足有數萬,這點斬獲不傷其根本。”


    “呂從事此言差矣。”喬登立刻開口反駁道:“高亭侯信中還說,流民雖然悍勇,可卻不事生產,猶如浮萍無根一般。隻要讓其野無所掠,求戰而不得,流民吃完餘糧自然敗亡。”


    周行在信中盛讚羅商沿江修建長圍一事,這讓喬登非常意外,也讓羅商非常高興。


    羅商原本隻是被動防禦,防止流民過江。可在周行的信中,卻將他這一舉動說成圍殺流民的不二良策。如今周行占據了德陽,隻要守住這德陽cd一線,令各村築壘自保,不出半年,此功即可見效。


    “都說此子仗著自己誅殺沈秀之功,飛揚跋扈目無尊上。卻不想竟然是如此一個妙人。”羅商看著書信中的內容思忖道。


    連番在流民身上吃到敗仗,讓羅商的壓力很大。雖然來自朝廷的消息說齊王皇甫囧依舊非常信任他支持他,可他也清楚自己再也敗不得。


    此時此刻,他不由慶幸當初自己在得知周行私自練兵時,並沒有第一時間派人過去製止。取得這麽一次不大不小的勝仗,再加之周行書信中描繪的策略,形勢竟然是一片大好。


    自己守衛著cd一線,周行守護著德陽一線,衙博守護著劍閣葭萌一線,這三線隻要牢固,流民就隻是在梓潼新都兩郡之內。就如周行所言,隻要江東各村築壘自保,讓流民無所搶掠,終有一日,流民的糧食會消耗殆盡。到了那個時候,這股悍賊怕是內部自己都要升起亂來。


    穀錞


    一念至此,羅商便已決定自己就默認自己當初沿江修築長圍便是要實施這個方案。


    “這位僰道亭侯這次出擊德陽,便是執行我的密令。”既然周行言裏言外要送這個功勞給自己,羅商也就毫不客氣地全盤接收了,“原本我還擔心此子不能擔負起這麽大的重任,卻不想竟然取得如此大勝。此子既然立下這等功勞,有功必賞乃是朝廷慣例。在這裏,我鄭重宣布,任命僰道亭侯周行為江陽郡都尉,可以擁有一千名以下部曲……”


    兩天之後,大晉首都上洛,齊王府內。


    獨掌朝政的齊王皇甫囧端坐在主座之上,兩側坐有司空東海王皇甫越,太尉王琰,尚書令葛泰,侍中董艾等人。


    “王公,您看羅商這個策略如何?”皇甫囧雖然貴為大司馬,可對於王琰這位雖然名聲已經不及往日的老資格太尉,他依舊保持著謙恭之禮。


    自從益州流民兵亂以來,剛在輔政位置沒坐多久的齊王皇甫囧就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連番兵敗,梓潼陷落,新都陷落,廣漢陷落,看著《禹貢地域圖》益州梁州地圖上麵一個個被標注了紅色的地盤,皇甫囧心中是無比的焦慮。


    羅商是自己任命的,是肩負著改革靈田重任的。在連番兵敗之後,朝廷內外要求更換益州刺史的呼聲不絕於耳,但齊王皇甫囧都把這些聲音暫時壓了下來。


    相比於這些聲音,他更在意坐鎮鄴城的大將軍皇甫穎以及坐鎮長安的司徒皇甫顒的看法。


    皇甫穎暫時還沒在這件事情上麵發聲,可皇甫顒已經提議任命他帳下大將衙博替代梁州刺史hd商為新一任的梁州刺史。


    他打心底不願意同意皇甫顒的提案,他甚至打心底想替換掉皇甫顒都督雍秦涼三州軍事的位置。


    他忘不掉皇甫顒當初第一時間支持的是趙王皇甫倫,而不是他齊王皇甫囧。


    在得到羅商八百裏送來的這份捷報之後,齊王皇甫囧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德陽這次勝利的戰果雖說不是那麽耀眼,可羅商描繪的平賊方略卻是完全可行的。


    隻要羅商能解決流民問題,那就說明他齊王皇甫囧是知人善任,而不是任人唯親。


    平定流民,推行井田,實現他父親未曾實現的宏偉藍圖,這是皇甫囧一直以來所追求的。


    “父親一直以比肩殷公為目標,他沒能實現這個目標,我來幫他實現!”


    “羅商這個方略乃穩重之策。”王琰在皇甫囧問他之前,就已經看過羅商送上來的奏表,此時緩緩開口說道:“昔孟獻營武牢而鄭人懼,晏弱城東陽而萊子服。劍閣葭萌有天險自不必多說,西線羅商沿郫水築長圍也不必多說,關鍵是南線東線,如何保證流民日後不要大規模南下或東進。除了德陽之外,也應該在郪縣、資中、南充加強防備。”


    “太尉言之有理。”司空東海王皇甫越點頭道:“不過這郪縣和德陽隸屬梁州廣漢郡,資中隸屬益州犍為郡,南充隸屬梁州巴西郡,這幾個地方分屬兩州,實在是不好統一指揮。”


    “又不是出戰圍剿。”尚書令葛泰冷聲道:“各郡太守縣令守好自己的地盤即可。凡棄城而逃者,依律處斬。”


    葛泰一出聲,在場眾人都立即沉默起來。王琰原本想說現在郡縣武備荒廢已久,早已不堪一戰,可話到嘴邊,看著葛泰不可一世的神態,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hd商屢戰屢敗,不宜再任梁州刺史,汝南許雄文武兼給,當接替hd商……”葛泰看眾人不再發言,便又開始了下一個議題。


    長安,新任司徒的河間王皇甫顒愁容滿麵地坐在精閣的錦榻之上。


    他早先在派遣衙博率領一萬精兵征討梁益二州流民之時,給衙博許諾的便是讓他擔任梁州刺史。


    皇甫顒從來都是信守承諾之人,從來都是言出必行之人。


    皇甫顒的父親叫做皇甫瑰,爺爺乃是皇甫孚,是當年晉宣帝皇甫懿的三弟,也是皇甫八龍中另外一位一品黑袍大宗師。皇甫孚一共有幾個兒子,皇甫瑰是他家的老六。


    以皇甫顒的身份,在宗室之中算不得近親。按照晉武帝皇甫炎的石函之製,坐鎮長安的非宗室至親不得為之。最早坐鎮長安的乃是扶風王皇甫駿,他乃是皇甫懿的第七子,乃是堂堂的二品紫袍修士。扶風王之後,前後有趙王皇甫倫,秦王皇甫柬,梁王皇甫彤先後坐鎮,都是宗室至親。在梁王皇甫彤被趙王皇甫倫叫道上洛一起輔政之後,趙王皇甫倫向賈後特地推薦了河間王皇甫顒,說是當年皇甫家各地藩王入京之後,晉武帝皇甫炎看到皇甫顒並和他交談之後,大讚皇甫顒乃是宗室典範。


    皇甫顒素來輕財愛士,在修士麵前,從來不擺藩王的架子。故此,坐鎮長安以來,極得雍州這邊士人之心。由於是趙王皇甫倫當初舉薦了他,而且他內心之中,的確以賈後害死太子皇甫煜為恨。在齊王皇甫囧傳檄天下號召大家一同征討趙王皇甫倫之時,他非但沒有呼應皇甫囧,反而將皇甫囧的使者綁了送到了上洛。在趙王皇甫倫向他求援之時,他沒有猶豫,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大將張方率領西軍七萬精銳前去援助皇甫倫。隻是當張方抵達潼關之時,他得到消息說中領軍連番大敗,這才急忙派人連夜趕到潼關,將援助皇甫倫的旗幟改為討伐皇甫倫。


    雖說時至今日,齊王皇甫囧一直沒有拿這個說事,可皇甫顒心裏清楚,終有一日對方會把這事給翻出來來和他算賬。現在不說,僅僅是皇甫囧感到時機還不到罷了。


    今日一早,他得到消息說齊王皇甫囧任命了許雄為新一任的梁州刺史,這讓他又氣又怕。


    氣的是,自己當初從大局出發,主動派遣衙博率領一萬精兵前往梁州平叛。在衙博出發之時,他親口給衙博許諾,會為他討來梁州刺史。可齊王皇甫囧顯然是將他的這個建議給否決了,這讓他如何不氣。


    怕的是,別說是梁州,便是秦州刺史也已然換成了皇甫囧任命之人。如果萬一有一天皇甫囧和他攤牌,自己這就是四麵被圍之勢。


    就在他又驚又怒不知所措之際,自精閣外走進一人。隻見此人身長五尺,方麵大耳,頜下黑須垂長至胸,當真是儀表不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道侶修習了替生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筆下通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筆下通天並收藏我道侶修習了替生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