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建議你們推出邸報,號召大家討論這項改革的好壞。隻要是修士,人人都可以討論,人人都可以……”周行說到這裏心裏打了一個咯噔,他不了解這邊的情況。他本來想說人人都可以上書,可又想起他便是在上洛那麽多年,也從來沒聽過哪個普通修士上書的。想到這裏,他不由又不自信起來,再開口,氣勢便沒剛才那般足了。


    “總之呢,想方設法讓支持這項改革的人聯合起來,形成巨大的輿論。有了輿論開路,行起事來便水到渠成了。”


    喬登認真聽我聽這番話,沉吟一會,抬頭道:“邸報乃是州府發出,能看到的也都是各州郡官員,用這個不妥。不過,高兄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去做了。”


    喬登匆匆離去之後,周行坐在沙發上一個人沉思了一會,又讓人把杜疇給找了過來。


    他雖然不是很了解這個世界,可他在那個世界乃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從古至今,如羅商喬登這種大動筋骨的改革,幾乎就沒有成功的例子。他剛才和喬登的談話之中,曾委婉地勸說過喬登幾句,可對方根本就聽不進去,隻是一門心思在想如何才能按照計劃推行下去,如何第一步先把各郡的靈田重新丈量清楚,如何再詳細統計益州在冊的修士和實際修士的差異。


    他記得他那個世界有位偉大的政治家曾經說過:政治便是讓朋友多一些,讓敵人少一些,如此方能成功。


    雖然周行暫時想不到推行如此改革的同時還能讓朋友多一些讓敵人少一些,但他能確定的是喬登如此搞,肯定不是朋友多一些敵人少一些,哪怕他聽了自己的方法爭取大量的寒門修士。


    “餿主意!”周行後悔地想著,“寒門修士就是一盤散沙,除非能如那個世界的那位偉大人物一般,通過種種改造將這盤散沙僅僅捏合在一起。可這兩個世界除了那個人物又有誰還有那種能力?”


    “主公,您喚屬下來有何事情?”杜疇匆匆進來問道。


    “杜先生,”周行自然不會說自己剛才給喬登出了一個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餿主意,“你怎麽看咱們益州羅使君推行的這項改革?”


    “無非就是重演當年前商末年王笀改製。”杜疇顯然對此胸有成竹,“這便是屬下一直不讓主公您應征羅使君征辟的主要原因。王笀當年以後族之親養望二十年,聲望之高無與倫比。可即便如此,推行這項看起來利國利民的政策後,沒有幾年功夫便天下兵鋒四起,自己也落得身首異處。羅使君雖然也當得上一方名士,可別說他,便是齊王殿下,哪有當年王笀如此高的聲望。操之過急,過猶不及。”


    杜疇說道這裏不由長歎一聲,繼續道:“齊王雖然首倡大義,滅趙王沈秀重立皇太孫為天子,可千不該萬不該耀武揚威以疏逐親,沒能留下cd王一道輔政。遙想當年以殷公之親,又如此賢能,輔佐成王尤其有管蔡之禍。齊王又何德何能,能和殷公相提並論?便是他亡去的父親也是不行。”


    “大晉得國乃是禪讓得國,不是靠征伐天下而得國的。”杜疇看周行聽得認真,繼續侃侃而談道:“好處便是大晉政局寬鬆兼容並包,可壞處也是如此。昔年周武帝輔佐後商,征戰二十載,才封兩萬戶,手下大將多則兩千多戶,少則數百戶。即便如此,時人以之為榮。到了晉文王輔佐大周時,派遣鍾輝伐滅蜀商。立滅國大功,封賞便是兩萬戶,竟然已經比及周武帝當年。再到了武皇帝之時,王暉唐雋兩路滅吳,雖是各封萬戶,可爵位已經是郡公。更不要說楊鈞當年為了坐穩輔政位置,一日之間大封千餘侯爵。國家名器,何以泛濫於此!自古以來,封爵者未有如大晉今日之易,數量未有今日之多。葛泰以齊王長史之位,竟然也被封為郡公,竟然比得上開國那些滅國功臣,天下有識之士看到此景,無不痛心疾首。”


    說到這裏,杜疇已經是痛心疾首,“大晉當務之急,不是均靈田,而是製止這股亂賞之風。君侯,說句誅心之言,如此亂賞,便是鼓勵那些手握重兵的親信攛掇自己主公起兵作亂。沈秀葛泰便是例子。成了,自己便可一舉得封一郡。和這麽大的利益相比,失敗就顯得那般不足為道了。”


    “嘶,”聽到這裏,周行倒吸一口涼氣,他根本就沒想過這麽多,聽杜疇這麽一剖析人心,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照杜先生這麽說,齊王定然會被趕下台?”


    “必然之事而已。”杜疇斬釘截鐵地說道:“便是cd王河間王深明大義不願起兵,可他們手下那麽多屬下呢?誰不想封侯封公?如今局勢,大家僅僅就是缺少一個討伐齊王的借口罷了。”


    “哼哼,”杜疇說道這裏先是冷笑了幾下,繼續道:“怕是益州混亂之日,便是四方藩王討伐齊王之時。”


    “我去!”周行心道:“老子好不容易離開了上洛那個是非之地,心道來到益州這個世外桃源享受人生,沒想到竟然還是躲不過。而且,聽杜疇這麽一說,好像這天下都要大亂似的。難道我還要躲到寧州那邊嗎?”


    “主公,屬下鬥膽問您一下,”杜疇雙目緊緊盯著周行,凝重地說道:“若是有一日天下大亂,不知主公有何打算?”


    “是啊,天下大亂,自己能幹什麽?”周行聽到杜疇這樣問他,腦海之中許多念頭紛至遝來。


    爭霸天下?


    自己說不定哪天就又被那些白大褂給召喚回去了,自己壓根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之人,這爭不爭霸的,好像和自己沒啥關係。


    再說了,自己靠啥來爭霸天下?


    沒有王霸之氣,不知曆史走向。論見解,論能力,自己頂尖嗎?唯一可以自信的,怕就是自己的修為了。


    周行思緒良久,這才鄭重地開口道:“若真有一日天下大亂,我能做的便是守護好這一方民眾,聽天命,盡人事,如此而已。”


    “杜先生,我也有一個疑問。”周行說完頓了一下,接著問道:“以先生的大才,為何要屈就於我這小小的僰道侯國呢?”


    “無它,”杜疇微微一笑,“因為主公有仁者之心。”


    每月的月末兩天乃是各州郡發放廩祿的日子,每每到了這幾日,每個州府郡府所在地便會人頭湧動,大家俱是歡聲笑語,有些拿著大小不一的口袋,有些甚至推著小車來到城裏府庫處,排著長長的隊伍領取那珍貴異常的靈穀。


    當然,富貴人家的修士一般是不會過來排隊的,自然有家裏的那些奴仆們來幹這些事情。而且即便是如此,這些奴仆們一般也會提前一天兩天的把屬於自己主人的靈穀先拉走。所以說,在這兩天前來排隊領取廩祿的,幾乎都是寒門修士。


    喬登便是瞅準了這個機會。


    周行對他說的那些,他幾乎都沒有采納,唯獨采納了周行的思路。從僰道返回cd之後,他便立刻親自寫了一篇關於新政的文章,讓人刊印了無數張。此時,就看他站在府庫門口,讓手下給這些從蜀郡各地前來的修士們分發。


    “諸位修士們,”喬登先是飛身站在府庫門口那巨大的石獅子之上以便讓後麵的眾人都能看到他,“我就是喬登,蜀郡喬家的喬登。想必這些日子發生的一些事情大家都有所耳聞,今日我喬登來此,便是來進一步給大家解釋使君大人的新政。”


    喬登一開始心中也很是緊張,他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甚至都沒聽說過誰幹過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大家都是奉命行事便是。上麵有什麽政策措施,上司一紙令下,作為屬下的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大家夥執行便是。至於說那些連官吏都算不上的,更沒有什麽發言權,也沒人在乎他們有什麽想法。


    沒有人會如此幹,甚至沒有人會這般想,除了周行這個原本就不輸於這個世界之人。


    一州乃至一郡的封疆大吏,也稱為牧守,為天子牧守一方。百姓便如那些牛羊,刺史郡守便如那些放牧之人。隻是這牛羊乃是屬於天子的,不是牧守本人的。但無論如何,對於牧守們來說,他們會在乎牛羊的感受嗎?會考慮牛羊的想法嗎?


    沒有人在乎,包括以前的喬登。


    在他立刻僰道返回cd的路上,他反複思考了這個問題。喬登雖然很高傲,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古板之人,他非常聰明,也非常好學,否則也不會在這個年紀便有那麽的的聲名。周行說了不少,可除了這個思路之外,其它的說法在喬登心中都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可就是這個思路,好似一下便將他遇到的問題解決一般。


    他絲毫不懷疑寒門修士對這項改革的支持,便是有反對的,那也是少數。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前商末年的王笀。王笀當年可不就是靠著他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巨大聲望最終篡商成功了嗎?


    可即便如此,王笀的支持者們也都是那些或聲名遠播之輩,或豪族或高官,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寒門修士的想法。


    想到這裏時,喬登很是惶恐不安。


    羅商所行之事,本質上和當年王笀所行之事是一樣的,僅僅是在王笀的基礎上又做了一些改進而已。王笀改革的主要對象便是當年前商的那些勳貴外戚,王笀依靠的是逐漸占據朝廷乃至各地州郡的修士。


    “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這是革命,不,咳咳,這是改革首先要麵對的問題。”他腦海之中又想起了周行鄭重其事對他說的這句話。


    他本能地反感這一句話。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那我的父親也是我的敵人了?


    這是他聽到周行那句話的第一反應。可此時的他再度回想起周行那句話時,竟然恐懼地發現,周行那句話竟然是對的,至少在他所要做的這件事情上是正確的。


    我父親是我的敵人?


    那我是誰?


    他想不明白。他繞過了這個問題,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是,王笀最終是失敗了。可他的前期是成功的,那就是說周行的這個思路是對的。


    對於王笀的失敗,他曾祖父曾經說過這麽一段話:“雖然大家口頭上都說王笀是國賊,但大家心中都清楚王笀當年是想改變前商已經將要崩塌的局勢。前商當年的勳貴外戚動不動就占據上萬畝靈田,而且還不斷地豪取強奪。對此情況,天下修士早已不堪忍受。所以當年王笀提出他的改革措施之後,立即便得到天下修士的熱烈歡迎。王笀之錯不在於他的改革措施,而在於他不該篡奪商家三百多年的基業。後商鑒於前商之敗,大大限製了勳貴和外戚的占田,這才又迎來了後商明章盛世,這才讓劉商家又延續了兩百多年前。”


    是啊,王笀錯在不該篡奪商家基業,可現在推行這項政策的本身便是皇甫家之人。喬登這般想著,他的恐懼之情才慢慢退散。


    大晉開國以來,勳貴乃至藩王的靈田都是一開始便製定好的,隻要出現豪取強奪之事,朝廷負責監察藩王和勳貴的官吏便會將這些事情上報給朝廷,輕則削戶,重則削爵。可即便如此,在喬登看來還不夠。


    隻要一日靈田不勘定,那麽這種巧取豪奪便會不斷發生。大晉這立國才二十多年,雖說藩王和勳貴們的占田不是特別嚴重,可那些依托藩王和勳貴的占田依然發展的很是迅猛。


    在喬登看來,隻有從上到下,每個修士的靈田都固定死了,就如齊王皇甫攸製定的那番,這種現象才不會繼續發生,大晉才會長治久安,天下才會長治久安。


    便是這股信念支撐著喬登,支撐著他不惜在從來不在意的對象麵前而不是在高官在勳貴麵前侃侃而談。


    “……重新丈量靈田,按照人頭分配,真正實現每一個修者都有其田,這是好事,這是天大的好事。這不僅關係到大晉的長治久安,更關係到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利益。然而現在,那些占有大量靈田的人們抵抗這項政策,阻撓這項政策,讓使君大人的這項改革推行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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