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河北老家?”石重苦笑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如你所言,趙王登上大位已經板上釘釘,到時袁獅借助趙王一紙詔書降下,你我父子無論是在上洛還是在我們樂陵,都還不是一樣?”


    “父親,這天下是武皇帝的天下,這四方還有那麽多諸侯王,他們豈會看著趙王袁獅如此篡奪武皇帝的天下?”石超繼續說道:“河北乃cd王所管轄之地。孩兒和cd王甚是熟悉,此人謙虛納士虛懷若穀,又是武皇帝親子。袁獅弑殺皇帝,又襲殺淮南王,以cd王之親,怎麽能咽下這口氣。隻要我們過了大河,立刻便去尋找cd王,勸說他首舉義旗,傳檄天下,討伐逆賊李倫和袁獅,如此,不但我們石家得到保全,便是更進一步也未嚐不可。”


    聽完石超這段話,石重麵色終於好看了很多。“我兒果然有你爺爺當年的風采,有兒如此,我石重又有何憾。隻是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看石超又要著急開口,他擺了擺手示意石超先聽他說完話:“咱家產業幾乎都在上洛,不到萬不得已,為父是不會離開這裏的。以咱家的財力和身份,袁獅他能奈為父怎樣?我已經讓熊元帶著厚禮去跑趙王世子等人的門路了。為父對熊元說,不要心疼財貨,隻要能保咱家平安即可。至於袁獅,為父也專門叮囑了熊元,也一定要拜訪袁獅。無論袁獅說什麽條件,咱都可以答應他。為父這麽多年,從來沒對人低過頭,這次對這麽一個琅琊寒門子低頭,實在是不甘心。可反過來想,袁獅他不就是想讓為父在他麵前低頭嗎?”


    說到這裏,石重的胸脯一鼓一鼓的,顯然是在強壓胸中怒氣。“就且讓這琅琊子囂張這麽一段日子,待過了這段風頭,為父勢要將此僚碎屍萬段,方能解心頭之恨。至於你說的回河北找cd王之事,等熊元他們回來再說也不遲。”


    袁獅搬家了。


    自打上次周行刺殺他之後,他的書房被一把大火所燒,他便開始尋摸其它地方了。他搬得這個新家他以前都不敢想,可如今卻是沒人敢說什麽。


    這個新宅正是當年晉文王李昭輔政大周時的故宅!


    晉朝成立之後,這個宅子先是讓齊王李攸住著。李攸死後,這宅子就空了下來。沒人敢打這個宅子的主意,包括現在的齊王李囧。


    熊元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很多人正在宅子內外不斷地忙碌著,幫著這位現在最炙手可熱之人搬著東西。


    “小人熊元叩見校尉大人。”熊元跟著沈府之人進到書房,第一時間便跪在地上叩頭道。


    袁獅眯著眼睛,看著跪在那邊五體投地的熊元,嘴角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熊元,好久不見。你我都在上洛,卻不想這麽多年,這才是第一次見麵。”


    “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小人僅僅是一介奴仆。小人雖然魯鈍,卻也知尊卑分明,不敢麻煩大人。”


    他們二人以前都在琅琊國一個主官下麵做過事,當年算是非常熟悉之人了。


    “你一個堂堂的五品修士,為何要自降身份去石家做了奴仆了呢?”袁獅繼續東拉西扯道。


    “小人父親當年遭遇不幸,是我家主人幫小人找回了父親遺骸,這才將父親和母親合葬在家鄉。小人感激主人高義,便自願進了石府做了奴仆。”


    “哼,”袁獅冷笑一聲,“當初是不是你把我和崔珠南逃的路線告訴了崔家?”


    “是小人所為。”熊元依舊五體投地地跪在那裏,絲毫沒有猶豫便承認了此事。


    “哈哈哈哈,”袁獅沒有發怒,反而大笑道:“這麽多年下來,你竟然還是那個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你難道就不會說一句謊話嗎?難道就不怕我現在處罰你嗎?”


    “有因必有果。”熊元語氣不見一絲惶恐,依舊平穩地說道:“小人當年做了此事,大人現在要打要罰都是因果,小人沒有任何怨言。”


    “熊元,”袁獅依舊麵帶笑容道:“當年內史大人最是看重你,最是討厭我。總說你有廟堂之器,而說我不可重用。可看看今日,你這個所謂的廟堂之器成了一名奴仆,而我這個內史大人口中的小人卻成了廟堂之器。這人哪,得靠個人奮鬥。”


    他看熊元伏在那裏不答話,冷笑一下又道:“好了,我的老同事,說吧,你家主人今天遣你前來所為何事?”


    “我家主人讓小人過來向大人賠不是。說當年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您能不計前嫌,讓兩家化幹戈為玉帛。若能如此,石府之內隻要是大人看中之物,我家主人便會第一時間雙手奉上。”


    “哦,堂堂大晉首富的石重也會對人低頭了?”沈說這句話的時候玩味地笑道:“這可真不容易。”


    “我家主人知道自己錯了,還望大人您能高抬貴手饒過這次,石府上下必然對大人感恩戴德。”


    “哼,”袁獅冷笑一聲道:“放過他?我怎麽聽說昨晚有人帶著自家幾百奴仆想要進城支援叛賊淮南王李允呢?”


    袁獅這話一出,依舊伏在地上的熊元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當時正是淩晨,又是城外,根本就沒幾個人看到,黑暗之中,更是不知他們什麽身份,要去幹什麽。如此隱秘之事,袁獅如何得知?


    “回稟大人,小人以項上人頭擔保,我家主人絕對沒有幹過此事。”


    “以你項上人頭擔保?”袁獅嗬嗬一笑,“你熊元終於還是說謊話了啊。不容易啊不容易,一輩子不說謊話的熊元竟然為了保自己主人竟然也說起了謊話。當年對著崔家,為何不說謊話呢?難道我袁獅不如石重那個渾身都是銅臭味的家夥?”


    “哦,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和崔珠南逃時,從你那裏借了些錢財,是不是一直沒有歸還與你?”


    “小人不敢!”


    “熊元,”袁獅此時已經來到了熊元跟前,居高臨下看著這位當年和他關係很不錯的同事,緩緩開口道:“看在當年隻有你借給我那些錢財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你一輩子都碰不到的機會。來我這裏,我需要你來幫我做事。你要知道,我手下現在還真缺如你這般讓人放心的老實人。你隻要跟著我做事,我可以給你保證,讓你一年之內不說三公九卿吧,一郡太守乃至一州刺史,隨你挑選。你不是一直想要主政一方施展你胸中所學嗎?來,我給你這個機會。”


    “小人以前年輕不知天高地厚,說過一些胡言亂語,那都當不得真。”熊元伏在袁獅腳下說道:“這年紀越大,越是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資質魯鈍,能被主人看重做了石府的管事已經心滿意足。熊元僅僅就是石府一介奴仆,身份卑微,實在當不得沈大人您青眼相中。”


    袁獅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轉冷,“熊元,你對我的昔日恩情我今日都還給你了,你我從今往後便不再有什麽相欠。”


    “大人言重了,小人不敢當。”


    “出來吧。”袁獅突然抬頭對著書房屏風後的一人喊道,“熊元,抬起頭來,看看此人是誰?”


    “是你!”熊元抬起頭看到那個從屏風後麵出來並畏懼地看了他一眼的男子不由怒氣衝天。


    “老熊,稍安勿躁。”袁獅好整以暇地說道,“怎麽,這個人你可認識吧?”


    這個人熊元自然認識。他叫胡成,也是石重甚為看重的一個蒼頭。隻是前幾日和梓澤園內一名美貌侍女偷情被人逮了個正著。依照石府的規矩,男子偷情侍女輕則砍斷一手並要閹割其男根,重則打殺。隻是石重正麵臨用人之際,熊元便讓人僅僅打了這個胡成一百大棍,並責令其戴罪立功。


    這胡成平日裏一身修為在園內是極為出眾的。他是奴仆,不得評比等級。可依照熊元的看法,此人至少也能評為五品修士。


    胡成和熊元不同。熊元是半路入了石府當了下人,而胡成的父親就是石家的奴仆。他父親伺候了石家兩代人一輩子,頗受重用,後來便被主人賜下一個侍女做了妻子,由此生下了胡成。依照大晉律法,這胡成從一出生便是石家的奴仆。


    “胡成,說一說昨晚你們都幹了些什麽事情?”袁獅又坐回了座位之上,淡淡地對這胡成問道。


    “噗通。”胡成一下跪倒在地,心虛地看了一眼同樣跪在不遠處的熊元,先是使勁叩了幾個頭,然後說道:“回大人的話,昨晚我家主人聽說淮南王在城裏起事,便召集園內能戰之人說是要進城支援淮南王。隻是還未進城,便得到城內的消息說淮南王已經兵敗身死,這才又返回梓澤園。”


    “你所言可否屬實?”


    “小的不敢欺瞞大人,剛才所以句句屬實。”


    “熊元,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胡成,”熊元怒不可遏地喝道:“你這個背主之人,有何顏麵存活於世。”他說著這話,身體便已飛起,一掌便朝胡成劈來。


    這胡成原本就心虛,看熊元朝他撲來那氣勢洶洶的架勢,一時竟然忘了抵擋。


    “砰!”地一聲,一個靈土盾擋住了熊元誌在必得的一擊。


    “熊元,你這是惱羞成怒啊。”袁獅譏笑道:“你家主人夥同淮南王一道謀反,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要說?”


    看熊元沉默不語,他擺了擺手示意胡成先下去。然後又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這樣吧,看在你家主人乃功勳之後,我大人有大量,給你家主人一個機會,就看你家主人答不答應了。”


    聽到袁獅這句話,熊元就好比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木頭一般,急忙道:“還請大人明示!”


    “我隻要石府一樣東西。”


    “無論什麽東西,隻要大人看中,石府必雙手奉上。”


    “你家主母,崔珠。哦,對了,讓你家主人親自送到我府上來。如此,所有前債一筆勾銷。”


    梓澤園內,石重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之中充滿了無力和憤怒,精閣之內到處都是被他打碎的各種物品碎片。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種巨大的羞辱竟然有朝一日會降臨到他石重的頭上。那個王八蛋明明知道他石重若是如此做了,這輩子就都不要在人前抬起頭來。


    可他能怎麽辦?


    那個混蛋可是連皇帝還有淮南王都敢殺的,又如何會再意多殺一個自己?自己當年怎麽就會招惹到這麽一個仇家?


    “父親,我們現在就走,不要帶任何東西。待我們到了cd王那裏,協助cd王起兵,回來再將袁獅這狗賊千刀萬剮。”石超在一旁也是怒容滿麵,這辱母之恥如何能讓他忍受。


    “外麵已經來了一隊軍馬了。”石重癱坐在那裏有氣無力地說道:“為父錯了。這錢財終是身外之物,那權勢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父親,不要說這些無用的話語。你和母親先走,孩兒帶著蒼頭殺散那些軍士自會趕來尋找你們。”石超說完這句,再無任何猶豫,轉身就朝外走去。


    “超兒,你給我站住!”自精閣外進來一名麗人,卻不是崔珠又是誰。“石家滿門幾百口人,你這一出去,便是將這幾百口人都送到了屠刀之下。”


    “可是母親……”


    “夫君,此事因我而起,自然還需要我去解決。人在矮簷下,豈能不低頭,還請夫君將我送到沈府吧。”


    “夫人不可!”


    “母親不可!”


    石家父子二人同時驚呼出聲。


    “你們爺倆放心,我既然已經嫁給了你們石家,就是石家之人,我絕對不會做讓石家蒙羞之事。袁獅和我的確是舊相識,他不會為難我的。”崔珠眼中絕然之色一閃而過,繼續淡淡說道:“我在那邊先拖住袁獅,超兒你在我走後立刻帶領全家北上。熊元,少主尚且年輕,一路之上還得麻煩你多擔待。”


    “主母放心,奴才必將盡心盡力協助少主。”


    石超聽出了他母親的話外之音,一個箭步來到他母親的身邊拉住他母親的胳膊道:“母親不要。孩兒不能失去你。有孩兒在,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崔珠憐愛地看著石超,伸手輕輕撫摸著石超如刀削斧鑿一般的英俊臉龐,突然,她手指用力將石超點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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