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齋此人,跨金、凰、罡、明四朝,凰三十九年、罡二十五年之前,他還經曆了金年的一半,比韓富陶大朱這些人都要年長十多歲,現今已有近九十的高齡了。


    竹林深處的一大塊空地,並不規整得放著幾個木頭凳子,旁邊有一小排矮房子,伸手就可夠到屋簷。奇的是這屋簷下掛滿了鳥籠,裏麵關著很多鳥兒,嘰嘰喳喳好生吵鬧。


    老齋身體大不如前,但還是固執得把鳥兒喂了一遍才來季牧這邊坐下。


    季牧對這令狐肖滿心戒備,但老齋卻不避他,令狐肖在邊上侍著茶,二人便聊了起來。


    “虞夢韜想從我這裏獲知駱家先人的事,該說的說給了他,不該說的永遠不會再有人知道。”


    季牧聞言,心中有定。


    “如果是三十年前,老夫或許還有猶疑,但今時已不是虞夢韜的時代,這明年的商界,屬於你屬於鬼爺韋福屬於更年輕的眾多後輩。至於蒙梟,老夫也不會原諒他。”


    旁邊的令狐肖頓時噘嘴,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跺了跺腳,怎也沒想到這老頭兒短短兩句話就把自己在季牧那吊的胃口全給管飽了,“師父!”


    “季牧,生意做到你這個地步,你也到了這個歲數,所謂時勢你當看得更清,老夫便不多言了。想與你說的是這接下來必會出現的二三事,財力將擁有前所未有的淩駕,陛下一言無異於掀開了一個競富時代,在把九州鼎盛推向高峰的同時,商界從前的規矩也將不斷被棄,金錢惟一遲早是這個時代的主導。”


    季牧點點頭,“晚輩明白。”


    “但這未必是好事,看商當看千年的足跡,競富隻是一個時代的主流,當一切走到極致,舊時代衝在最前的人就是新時代的輪下血。如果韓富還在,我想這一道清醒也是他最想和你說的。”


    “齋老教誨,季牧一定銘記。”


    令狐肖卻道:“師父,聽你的話怎麽還畏手畏腳的,事情這麽一來不就更簡單了?有錢的自古以來就是大爺,現在陛下更要扶正這些大爺,一門心思往死裏賺錢不就是了?什麽舊時代新時代,說得那麽複雜!”


    “不懂是因為你沒錢。”


    一句話給令狐肖憋得滿臉通紅,“師父,你!”


    話到這裏,老齋抬起茶杯,“此後諸多事需你親為,便不要在此多耽擱了,娥皇山這個地方塵緣未了,你我還有見麵之機。”


    季牧聞言猶豫了一下,老齋笑道:“放下吧,白天曬一曬煙槍,夢裏還都是煙草。”


    季牧笑著解下了包袱,“這些煙葉所用的香料來自南嶼,加入了一些陳皮和夙蘭,不知您抽不抽的慣。”


    老齋神色頓有怡然,“聽上去就是新把式,好煙都慣、都慣。”


    令狐肖卻一把將包袱拽到手裏,一邊冷視季牧一邊斥著老齋,“師父,你怎麽一見煙葉就這個樣子?還有你,我師父都這樣了你竟……”


    令狐肖沒說完,低頭一瞅煙葉已在老齋之手,好家夥,都這歲數了還有一手風掌奪巢的工夫!


    “立在江頭你說水腥,攬得明月你說風噪!”


    “哼,那是我鼻子靈!”


    “那是你沒情趣!”老齋白了一眼,“這次你和季牧出去,凡事務必聽他的話,要讓我知道你擅作主張,你就準備回來給我搓煙葉吧!”


    “啊?”季牧和令狐肖麵麵相視,從未見這般心齊同時喊了出來!


    “師父!我不要下山!我還要和你繼續學藝!”


    “我這是編筐還是糊牆,你跟我學哪門子藝?就這麽決定了!季牧,肖子就沒怎麽在世上溜達過,沒沾過泥不知道鞋貴,燒幹了鍋不懂得加湯,你多擔待點。”


    說著說著,老齋就像當年那樣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季牧見狀隻好點頭,“齋老放心,絕無絲毫慢待。”


    令狐肖急得直撓頭,“師父,我走了誰來照顧您啊!”


    “這是古氏族人的地盤,你當我落窩雞怕黃鼠狼呢!怎麽的,你還要陪我走完最後一程?”


    令狐肖嚇得直接跪了下來,“師父!肖子不是這個意思!我跟了您八年,肖子這輩子的好事都在這裏,一定要報答您呐!”


    “成天在我身邊怎麽報答!娥皇山養你一輩子算什麽造化!別耽誤老頭子抽煙,趕緊走!”


    這一說令狐肖立時冷目一閃,猛然站起身來,毫無拖遝竟是直接轉過身去。走了五六步,令狐肖還是停了下來,“師父,肖子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不管到了何處,都別做座上賓,回來那天別和我講故事,我要看成績。”


    不再多言,令狐肖點頭而去,季牧也拜別老齋。


    令狐肖沒有收拾任何東西,草鞋坎肩連個包袱都沒有,就這樣離了娥皇山。


    一路上令狐肖都是沉默,不時抓一把臉,一道道白印子都摞了起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異常奇特的人,他的舉止比同齡人輕佻太多,可腦子裏的想法卻是任何一個同齡人所難及。


    一直來到山麓,令狐肖才開了口:“季牧我問你,師父為什麽對你這樣?”


    “怎樣?”


    “他從不和別人說大話,uu看書 .uuanshu為何跟你說的都是大得不能再大的話?”


    “下山之後守規矩,捅了大簍子我也救不了你。”


    “你有錢啊!有錢還怕簍子?你要是對我不放心,不如把我扔到虞夢韜蒙梟他們那邊,救我的人大把大把!”


    “小小年紀這麽衝的火氣,讓你守規矩還錯了不成?”


    “守規矩沒什麽,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才拿簍子說事!”


    “令狐小兄弟,你該回頭好好看看這座山,以後你會非常想念這裏。”


    “哎我說你這個人好沒良心,你就不能對背井離鄉的人好點嗎?”


    “你又不是頭一次背井離鄉,我照顧得過來嗎。”


    令狐肖氣鼓鼓一掐腰直接不走了,“我要回去!”


    “趕快趕快!”


    “季牧,師父讓我跟你,你居然都不給我踏實!”


    季牧一語不發,自顧向前走去,令狐肖一撓大腿趕忙跟上,“喂!你還沒回答我師父為什麽那麽對你呢!”


    “改天一起喝點酒,我好好給你講講。”


    “可笑!你覺得我能跟你混到一起喝酒的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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