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寶煙莊,馬迎龍的身份不隻是掌櫃,確切地說應該是執事。寶煙溪煙廬煙的頭家都在幕後,眼下三家合一,交給一個統一雇傭的人來打理也是商界常見的事。


    早些年季牧便發現,馬迎龍是一個極擅長管理的人,往小了說世上難尋這樣的掌櫃,往大了說沒有他兜不住的場子。天寶煙莊這些年走得順暢、量足利豐,離不開馬迎龍的操持,再加上他做了十幾年的大貨頭,是煙草這個行當的大行家。


    帝國北方,九曲鸞園的風聲愈發勁烈,許多根本不識得季牧的人都來不斷拜訪,更何況主事煙草的馬迎龍了。隻不過,這次陪他而來的卻是冠煙的頭家衛明西。


    這個場景,就很奇特。


    季牧和馬迎龍的關係,衛明西是打聽過的,季牧和衛明西的關係,馬迎龍更加心知肚明,而馬迎龍和衛明西的關係又很微妙。除非是談冠煙的事,不然這不是一個成熟商人該擺出來的局。


    衛明西至今不明白衛煌一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那本是連州府都不顧的滔天大事,莫名其妙就得了解,局麵不僅是好還是大好,連那天下最強的音律奇人都和明樂坊合作了起來。而一切的轉機,就是季牧在雲麓城見了一些人。


    那衛煌並不是個多有城府的人,得知在九曲河畔有個“樂園”而且是和鬱香玲一同而為的時候,整個人就像口中有了蜜心裏全是甜,把衛明西內心最後的隔膜捅破了。


    這個過程的樁樁件件對衛明西的觸動異常之大,經此一事更是讓他明白了衛家和季牧之間無以割斷的牽連,部落也好煙草也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等馬迎龍開口,衛明西道:“既然三煙已同幌,冠煙願同入共築一道招牌,季頭家是此行當的引領之人,馬掌櫃又是整個煙莊的操持之人,不知此事能否在此敲定?”


    馬迎龍看向季牧,季牧道:“衛頭家的意思是,一切規程都按溪煙廬煙的條款。”


    “沒錯。”衛明西道,“而且七香葉離不開冠煙的培植之法,溪煙學得還不夠深,真正的好貨要四家合力而為才能出的來。”


    季牧點點頭,“寶爺這邊我會去說,至於柳頭奎爺就勞煩馬掌櫃上上心了。”


    馬迎龍立時點頭,“冠煙能入乃天寶煙莊的巨大利好,我定會說服兩位頭家。”而後馬迎龍話鋒一轉,“這九曲鸞園,不知季頭家可有以租代租的意向?”


    季牧搖了搖頭,“園子隻有九個,已經花去一個,剩下的眾多天元大商都要來搶,這一次畢竟是文頭家幫了大忙,恐怕顧不得天寶煙莊了。”


    “那可有一爭的可能?”


    “爭要有利器,衛頭家既說真正的七香葉還未出世,希望能早日看到才是。”


    ……


    話說也正是這個時候,滄浪城的一處大廳裏,六湖商會的蒙梟與六位副會再度聚首。


    七人麵前,是一張極為詳盡的地圖,正是那九曲河,上麵標注著許多紅圈,便是九園的位置。


    這一看,引起所有人的詫異,商人看場子就像兵家看陣法,如此排布即便是處處搭橋,那也絕非什麽高明的手段。


    所謂人氣,關鍵在於聚,商業的這條流線是千年裏一直在研究的話題,其要義在於往返,最簡單的它不該有很多的出入口。反觀這處九曲鸞園,就算是石橋起來,那也意味著多達十八個出入口,這還不算每個園子內部的口子數量。


    眾人隻是看著都不說話,看著蒙梟動不動凝定的姿態,仿佛他也不得甚解。若非北麵是季牧操持,也不至於六湖商會把它作為一件事情去研究,隻要沒研究明白便多少讓人有點難以放心。


    蒙梟捋了捋胡須,“一個如此支離破碎的場子,為何會入了那季牧之眼?此地除了離大都近還有什麽好處?”


    劉鳴喜道:“此地或有可能是那季牧的障眼之法。”


    “哦?”


    “此千年之期,無論商界還是其他各界都勢必要置辦大場子以示皇恩浩蕩社稷永昌,以季牧的行事必然要搞出大動靜。但不要忘了他是一個一直牽念西部世界的人,真正的場子應該是雲麓城或者巨石陣,九曲河畔越是破碎,越能讓我等掉以輕心。”


    齊大龍隨即道:“我倒是覺得,季牧的場子在何處並不值得細究,知與不知都不會改變我滄瀾的計劃,既如此何不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如果我們不去盯,世上豈有什麽障眼法?管它九曲鸞園還是西部,滄瀾自有滄瀾的節奏。”


    齊大龍雖然在這個場合一直沒太大地位,但這番話卻很有道理,總是盯著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自己的事情反而被推後了。


    人人如此思量季牧,其他的一些副會早已暗有不快,那季牧也是商人,金玉元都倒了,對滄瀾來說怎還有牆?實是被捧得過於離譜。聽到齊大龍這話,人們立時附和起來。


    所以這至關重要的,u看書ww.ukanshu 是滄瀾商界的場子。


    滄瀾有兩大特點,一是水二是集,水上集的大成便是河神大祭。可酹月案之後,滄瀾自己鼓搗出來一場河神大祭,全是滄瀾的商號,影響卻也不小。此千年之際還玩河神大祭,那就有點炒剩飯的意思了。


    又因為大都被殷雍棠陶裹在中間,位置對滄瀾很不友好,這場子要提起大都的興趣必然要占據地利,所以嘉蘭江還是滄瀾永遠繞不開的一道水,雖然中間隔著殷州,但這已經是最近又最能展現滄瀾風姿的地方了。


    真要把場子搞到九州之角,那恐怕千年之期都過了,大都才有工夫去瞧一瞧。


    歸根到底這不隻是商界之爭,甚至於沒法期待能多看商界一眼,“千年之頌”“永世之謳”,它屬於九州所有的人。


    更要知道,九州的文學界、書法界、建築界、醫藥界、各類藝學界在這個千年裏都有莫大的造化,而商界並未比人家高出很明顯的一頭,有時候隻是商人自娛自樂而已。在這個時代,可能隻有商人之間在用錢衡量著地位,其他的圈子都在用作品說話。


    或許這也是商人永恒的悲哀,人們可以隨意給你扣帽子,諸如“運氣好”“家底豐”“大老粗掛金鏈子”“不識字畫大辮子”,對不對根本不重要。


    歸根到底一句話,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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