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某二十多歲的時候曾去過一次西部世界,那時想過如此一個舉世獨特的地域為何九州人盡嫌棄,那本該是一個大有可為之地。這一次駱某從西部而來,看到季頭家的操持,忽又覺得當年所思所想過於狹隘了。”


    “大掌櫃過譽了。”


    “駱某不怎麽譽人,譽便不會過。”駱天一抓起墨壺凝了一眼季牧的酒壺,季牧見狀也不倒了,頗是豪爽的兩個壺撞到了一起,喝之前駱天一又道:“季頭家在做的是真商豪,那以龜背多少來衡量的百豪榜,並無資格把季頭家列在其中。”


    季牧微一沉,駱天一的著眼與所有人都不同,天下人說起來季牧,前綴要麽是雲州商首、西北商盟會長,要麽就是大西原頭家、雲季合東家。但不會有人說這一個來自西部世界的人,因為要是這麽說反而顯得拉低了季牧的身份,為了討好也不能揭人家老底的感覺。


    而駱天一卻覺得這是季牧最值得稱道的地方。


    “際遇不同所求不同,歸根結底是生在了西部。”


    駱天一點點頭,不再執於此話,“駱某主做拍賣生意,這個行當最大的病就是挑剔,我呢更是重病。商界這股狂浪兩年多終才息止,但天元自有天元的活法,萬般轄製改不了骨子裏的傲慢。這兩年多來,駱某又一次仔細走走商界,卻發現天元的傲還在,可是對慢的領會卻差了太多。”


    話到這裏便讓季牧放下心來,不管背後多少利益糾葛,隻要是自問天元人,那便值得深討細聊,“大掌櫃的意思是,天元還是不夠慢?”


    快與慢的思量,駱天一是含著誤導在言,這裏麵其實透著一個很是微妙的轉折,聽到季牧一語中的,駱天一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不動才是最慢,比如季頭家。”


    “所以在下一直在等,比如大掌櫃。”


    聽上去和猜啞謎一樣,其實各得其樂,有些話像喝涼水一口到底才盡興,有些話說盡興了就會讓對方覺得此乃一莽夫,它取決於說話的對象。


    駱天一道:“不管那從前囤了什麽、牽了什麽又引了什麽,駱某素來以為,商界永遠是商人的商界,隻會向上看的人永遠看不遠。”


    季牧沉沉點頭深以為然,毀了靠山再依靠山隻能像那慘案一樣,不過教訓的威力永遠抵不過習慣,好在是最起碼季牧身上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習慣。商業自有其規律,大都深知“放養”的真諦,把一切交給流通才有了如今的繁盛,如果一重門一把鎖,那現在滄瀾商家的身上都掛滿了。


    說回來,酹月案是過去的事,解決了一道商之外的事,商界終歸還是要回到商人手中。別的不說,浩大長遠的九州遊誌得好好走下去吧?再者說了,北方各州州府也不可能情願年年從後往前看產值吧?


    但有些話還得是季牧先說,其一代表自己的領會,讓對方思量能不能夠說得更深,其二駱天一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季牧乃是仰視之姿。


    “大掌櫃,金玉元雖然不知去向,但天下的玉石與號子仍非滄瀾可以染指。縱然滄瀾把集子開遍九州,這塊金字招牌想歸為己有絕不輕易。”


    駱天一點頭道:“季頭家的應策是什麽?”


    季牧毫無猶豫直言道:“把金玉號子變零為整,這一塊起來,天元世界的主心骨便立了起來。”


    “這整,卻也不能太整。”駱天一道。


    季牧點點頭,“對內整對外分,讓任何攻擊找不到真正的排麵,也讓各個號子把其中的千絲萬縷做到極致。”


    “網雖然漏,但網才能捕魚。”


    季牧點頭之間,二人四目相對,不得不說這裏麵充斥著濃烈的默契,兩個一直不動的人,湊到一起煥發出久藏於心的深深動蕩。駱天一大有一種找對人的感覺,他既需要一個密不透風的人又需要一個話事在握的人,季牧也需要一個頂天立地坦蕩在商而又強力在握不知其蹤的人。


    更妙的是這個時間點,它的意味實在太多。


    “大掌櫃,季牧手裏握著許多零,就看您這裏能否送舟一水了。”


    “此水……”


    “靈圖十一廊。”


    “此零……”


    “四部同廊!”


    季牧之坦誠讓駱天一深為震動,他預料到會聊很深,也想到了諸多博弈,但他從未想過季牧上來就攤了牌。駱天一什麽沒見過,但這等蓄勢之深沉、不動如山的矜定令人側目。他更是難以相信,這是他第一次和季牧說話,卻滿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之感。


    “四部同廊,如我心之四部,季頭家想要十一廊做什麽?”


    季牧卻道:“都看大掌櫃的謀劃。uu看書.ukansh.cm ”


    本來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甩包袱,可是這一通話下來,駱天一卻覺得這是一種很坦蕩的互通,“十一廊不敢說聚寶天下,但玉石界的好物十中得七,金玉行當為天下大頭,區區拍賣不足演繹其二三。”


    “大掌櫃所言甚是,玉石世界自古為魁遠非價值可證,此飾為天地獨有之飾,其有任何行當都不能替代之意義。”


    “季頭家,十一廊願全程出力,要名予名、要利得利,隻願這四散天下的玉石行當重入一袍!”駱天一再度舉起墨壺,“四部同廊是季頭家讓步了,駱某以為應當五部通玉。靈圖十一廊自古不立風頭頂,力都在旌杆下,季頭家放心,此五部重組,滄瀾任何異議皆由十一廊出麵。”


    季牧點點頭,駱天一的話說得已經非常明白,靈圖十一廊不會冒頭,但不代表不會發力,這也正符合其作風。季牧舉壺一飲而盡,“四部同廊也好、五部通玉也罷,無論如何,這囂張的滄瀾終該到了幾分收斂的時候。”


    駱天一微凝一瞬,“季頭家,前路已設、後路何言?”


    “大掌櫃,後路可就不是玉石的路子嘍。”


    “怎麽?天下萬千通西部?”


    季牧攤攤手,“似乎也沒什麽錯,你是去過的。”


    駱天一目露笑意,“你的酒,是什麽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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