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與施如雪來到岸邊,天邊消去了最後的紅霞,放眼望去盡是茫茫水波。


    此地名為滄遊峽,其構造有些奇特,兩道很長的石崖,像兩道外八字延伸出去,高有兩丈多。讓人覺得遠處的海麵離這片海域很遠,此地風平浪靜,四方妙然圍合,是蕩槳泛舟的好地方。


    季牧看到,這才剛入夜,水麵上就有三三兩兩的小船,亮著忽明忽暗的燭燈。


    施如雪找到一位船家,一語不發對那人做了三個手勢,分別是比劃了三個數字,二、四、六。


    季牧一怔,心說這姑娘路子摸得挺熟呀,暗語都會了?


    “這是什麽意思?”


    “你猜?”


    “兩個人、四壺酒、六……六盤菜?”


    施如雪咯咯一笑,“真是麅子撞在門環上。”


    “呃?”


    “傻到家了!”


    “怎麽說?”


    看季牧好是認真的樣子,施如雪更是笑出聲來,“我們雪州有一神獸,江湖人稱傻麅子!”


    “你罵我?”


    施如雪一昂頭,對那船家連連揮手,“船家,這邊!”


    這一上船季牧才知道,怪不得施如雪飄成那樣,自己是真的一樣沒猜對。


    二是兩盞燈,四是四麵旗,六是六壺酒。


    “兩盞燈,四麵旗,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地方叫滄遊峽,但其實它和遊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就是個流動的大會場。滄州很多人喜歡在船上談事情,這裏是最好的去處,兩盞燈呢就是告訴其他船,這小船是有人在談正事,其他的船家不要靠的太近。”


    季牧點點頭,沒在水邊生活的人對這舉動有些不能理解,“那四麵旗呢?”


    “這個沒什麽用,就是一種心理安慰,兩麵旗叫左右逢源,三麵旗叫三陽交泰,四麵旗叫四至八達,滄瀾商界的習俗可不比你們雲州少。”


    蕩槳泛舟,平波緩行,月上東天起三丈、一抹幽光泄水麵,低頭看水有淡淡的影子,船家在後蕩槳,二人在前對坐,一張木桌兩木凳、六壺美酒兩根燭。


    季牧有些不習慣,疑道:“為什麽要到這裏說?”


    “入鄉隨俗,圖個吉利嘍。”


    就在這時,一側的石崖上傳來陣陣笛聲,遠處是笛聲嫋嫋、近前是水紋旎旎,加上頭頂月色、眼前美酒,不禁讓人一陣悅然,季牧似是明白為什麽人們要在這樣的場合談事情了。


    “商盟那邊你交待過了吧?”施如雪問道。


    “前日我便說過了,昨日又叮囑了一遍,西北商盟此來的頭家不能私下與六湖商會達成任何口頭協議。”


    施如雪點點頭,“此行西北商盟來了二十六個頭家,想必六湖商會早有謀劃,鹽畢竟事大,各有各的考量,來的人越多越容易生變。雲州我倒是不擔心,怕的是那些賀商,其素來有與滄瀾有地利之便,多年來也與滄瀾大商互有來往,在此風聲之下做出什麽選擇的可能性很大。”


    季牧喝了一大口,放下酒壺道:“易九昊在賀州影響很大,哪邊利大他心知肚明,若有賀商給六湖商會開口子,我想他會處理好。”


    “猜得不錯,六湖商會這邊很快就會找人直接與你談,路數應該是先讓蒙卿湖、劉鴻英這些同輩出麵,情理利害道個七七八八,再由那些副會長甚至是蒙梟親自出麵,把這一切落到實處。”


    季牧微一笑,“這是滄瀾的盛事不假,但他要敢逼迫這些給他捧場的人,想把鹽事做成西北與滄瀾之事,那於西北商盟而言卻也沒什麽可顧慮的了。”


    “你的意思是?”


    “六湖商會想壓天元商幫一頭,把一堆事做成一件事,既想得名又想納利。六湖商會是活的、天元商幫是活的,我西北商盟也不是隻懂得被動挨刀。真要是逼得急了,掉頭看看天元有什麽商機焉有不可?”


    施如雪點頭道:“文岐此人雖城府極深,但據我觀察,其向你之處更多,棠州天香堂更是一切走得順暢。再者說了,天元商幫殷州雍州是大頭,你給醉仙居供貨八年,想和金玉元再進一步不是難事。”


    季牧正點頭的時候,雙眉忽然深深皺起,有些話盡人可說,但惟獨不能是施如雪說,和金玉元做生意?她怕是要把這船都掀了吧!


    可詭異的是,季牧如此緊張,施如雪卻一臉淡定。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我是認真的,如果六湖商會敢如此待你,雲州東南、雪州西南就是我們要走的路!”


    季牧搖起頭來,“如果這隻是我的事,我會按照這個辦法,但此間與你所牽不容多言,縱然與六湖商會硬剛,uu看書 ww.uuknsh 也不至於把生意做到金玉元。”


    望著季牧的神態,施如雪抿了抿嘴,己所掛、他所牽,陪你走定並非說說,哪怕是這等局勢,眼前人也無絲毫動搖。


    “如果我說,把你我之事做成一個人的事呢?”


    季牧沉吟半晌,總是覺得事情太突然了,以施如雪的性情,哪怕與自己心無絲毫罅隙,這件事也不可能交到季牧手上。從河神大祭便能看出,她用了無數手段去運行的事,別人可以磨刀,絕然不能執刀。


    但她為何會這樣說?


    兩個酒壺撞在一起,施如雪凝了又凝季牧,而後的眼角微微一動,仿佛就在這個間隙,那笛聲忽然變得又尖又細。


    “你若能放下,我自當大拳大腳一路南下。”


    “如果我剛剛隻是一探呢?”


    “那你可能找到答案了,商人若不逐利,豈不就沒有器的草包,高手們吹風拈葉就可殺人,我這等初生牛犢所能倚仗的也隻有蠻力。這主那主,不及財主,大小姐能忍這麽多年,又豈會在乎朝夕得失?”


    施如雪微一笑,“說得妙。”


    隨即施如雪又抬起酒壺來,半掩著麵一飲而下,而後緩緩站起身來,“船家,該回了。”


    夜朗風清,季牧看著施如雪的背影,心說這路數實在太野了,之前竟然不打一絲招呼,上來就把自己帶入局中,二人所思真有個差池的話,這場子就玩塌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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