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捱到了元月十五,按計劃聖駕該啟程前往最後的殷州行宮。這段時間州府沒有傳喚,對季牧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心裏這塊大石至此才算真正放下。


    元月十六這天,季牧交待下去開始著手慶功宴的事,此次慶功與彩頭全無關係,乃為慰勞行宮修建過程中各處的負責人,邀柬接連發出,定在元月二十。


    雪州的賜字是“湛”,按照慣例,聖駕離開翌日這賜字就將廣布州內,怎的都過去了三日,雲州的賜字一直沒有著落?


    延遲賜字還是不賜字,這裏頭意義各有不同,但不按各州慣例無論怎樣都顯得蹊蹺起來。季牧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種不同無法讓人寬心。


    “東家,軍隊還在頤山駐紮,與從前並無變化。”


    “什麽!”季牧大驚,“陛下沒有離開雲州?”


    “頤山宮方圓三十裏不得靠近,但據我們打聽,雲州並沒有人看到聖駕離開。”


    “會不會是午夜起駕呢?再說陛下離開雲州,有無數的辦法可以不讓雲州人知道呀!”


    那夥計大皺眉頭,不明眼前東家何以如此急躁。


    正在這時,吳淩秋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臉上盡是喜悅,“季牧!別張羅慶功宴了!更大的功在後頭!陛下還在頤山!”


    季牧登時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僵然看著吳淩秋,“你確定??”


    “我前日去了長生山,這兩日軍隊的數量、山上的侍從沒有任何變化!陛下一定還在頤山宮!”


    “壞了!”季牧哧哧搓著手,整個人猛地站起,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竄個不停。


    吳淩秋深深皺眉,滿是不解,“季牧,你這是怎麽了?陛下在雲州多留些時日,不正是意味著彩頭有戲啊!”


    “備車!去州府!”


    季牧披上一件皮裘,來不及與吳淩秋解釋,急慌慌走了出去!


    來到州府,季牧直接找到了營工署,謝天謝地見到了吳亮。


    “看你急的,我還以為,以你的城府能兜住呢!這怎麽還都寫在了臉上?”吳亮笑著調侃道。


    “吳亮,到底是怎麽回事?陛下當真還在雲州?”


    “十五那天陛下沒走,州府也不敢問陛下要駐駕多久,但今早剛剛得來消息,陛下要住到三月十五。”


    “為何要住到那時候?”


    吳亮白了一眼季牧,心說你這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冷聲道:“你是樂傻了吧!三月底是大宇最隆重的春獵時候,陛下豈能不回去?”


    就見季牧一閉眼,長長出了一口氣,待睜眼時,吳亮一詫,怎的季牧還是一臉的哀憂?臉色更是白得有些怖人,“季牧,怎麽了?”


    “這下,大發了。”


    “什麽大發不大發的!陛下在頤山宮住三個月,那是雲州的不二恩典,有些事我本不該斷定,但此次彩頭盡人皆知跑不了你季牧了!你小子,騰達了!”


    季牧卻是一副全然無神失措的樣子,草草別了吳亮,徑直去雲上居找韓富了。


    這一路上,季牧一邊心念電閃一邊咬牙扼腕!


    因為,疾風驟雨,真的來了!


    奪彩頭,當然是好事,做夢都不敢想、祖墳青煙如注的好事!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走過九州行宮之後進行的整體評判,現今在雲州住到春獵時候,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殷州行宮——


    成了擺設!


    天下第一州,因為雲州,陛下殷州宮的一步都未踏足!


    天下第一商,金石無敵之造詣,陛下一眼都未瞧!


    州府與州府,乃是行政規製,雲州殷州都是宇國之土,雲州大大出彩,殷州自當喝彩。但商不同,天下之商逐利九州,雲商素來勢弱,瀾州、陶州、賀州能給雲季合一個進駐的機會,是季牧多少年的心血!


    更要命的是行宮是商界所為,無法揣測以金玉元為首的殷州商幫花了多少萬龜背,而今因為一個雲商所為這些就被跳過了?置換一下角度,如果頤山宮被跳過,即便隻能仰望的雲商也要暴跳如雷,更何況人家殷商!


    彩頭彩頭?錦上添花才叫彩頭,它不可能像一道免死金牌跟著季牧一生,天元商幫想打壓雲商,甚至都不需要什麽會議來合計。


    有的風口浪尖意味著睥睨江海,有的風口浪尖會被吹的渣都不剩!


    “不管發生了什麽,正常與我說話!”韓富見季牧慌張的樣子,立時知道這是有天大的事了。


    季牧強壓內心,徐徐將此間之事說與韓富,韓富儼然是也猜到了不少,但當聽到“三月十五”的時候,整個人立時低沉下來。


    “老師,彩頭什麽的根本不重要,關鍵此事讓殷商怎麽想?這等氣頭上,天元商幫要打壓雲商,滄瀾世界是不可能援手的!”


    韓富雙目炯然,幾根半白的發絲好似夾進了眼睛,季牧從未在韓富身上看到過如此神情。


    “小牧,彩頭不是不重要,我們還無法斷定它一定就是雲州的。所以這兩個月,殷商一定不會動!”


    “老師,並非學生托大,這等情形彩頭八成是要落在雲州。”


    “八成,你既也說八成,那事情就還不至於火燒眉毛,先說說你的想法。”


    “發動雲州的資源,與天元商幫盡可能接洽,盡最大可能緩和。”


    “但問題是,這兩個月你也不能動!”


    季牧長出一口氣,暗暗咬咬牙,韓富說得沒錯,這個時候誰動誰死,得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提前自我定了那彩頭。


    韓富起身也轉悠起來,u看書ww.uukanshu.cm “彩頭未出,不可明動但是可以暗動。”


    “暗動恐也會遭來抵觸吧!”


    “未必,因為還有一件事誰都無法斷定,那彩頭到底是什麽?可大可小,他們難道不害怕它有多大?”


    季牧目光閃動,這一句當是今天聽到最讓人寬心的話了,雖然仍是險象環生。


    “抓住這個心思,這兩個月你需竭力與天元的大商打交道,絕口不提行宮隻言生意,夠不到殷商就從雍商、陶商、棠商入手,把事情落到實處,實實在在的利益牽連!”


    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正常時候季牧不虛,但這個節骨眼兒上,就像一塊半腐的肉,不知道它到底哪裏變了味兒。


    但接下來的這一刻,韓富以一種未曾見過的凝重看著季牧,仿佛此時才是他要說的重點,“小牧,你有沒有察覺到,無論是太廟宗禮還是雲碭山的分配,自從新帝登基總是在抬雲州幾分?”


    “雲碭山未歸殷州,我便有此想法。”季牧正說著的時候猝然抬起頭來,“老師,您是說……”


    “想到這一步,你必須要想到這一步!位高權重的人不會去想你有多少掙紮的空間,站不起來並不值得憐憫!”


    剛剛聽過寬心的話,現在的揪心卻是季牧永未遇過。


    “現在唯一的好處是,執刀的人不會磨刀,而你是一路磨過來的。既然不能握刀柄,便隻能讓自己更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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