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孫兒見祖母,撫頭膝下泛淚光,何況又是近三十年不曾逢,多少也該有些驚喜不是?然而不僅什麽都沒有,這眼前景象已然有些劍拔弩張。


    季牧本不該如此與一個長輩說話,但她那般言辭寒烈更把父親說得十惡不赦,父子成了一丘之貉,這才撂出狠話。


    眼下,季牧已不想再爭執,這裏頭的芥蒂根本無法調和。


    這一趟來的值,最起碼他知道了滿堂紅,知道了牢獄災劫,更通曉了當年舊事。隻是看起來,這些都還似乎隻是開始,祖輩的舊怨將在這一代人的身上繼續上演。


    “他畢竟是你的三叔”“家人和睦最重要”,季牧不信這樣的話,想想那日在季家甸的老院子裏,把父親逼得一宿垂淚,那副老老實實接受一切的樣子讓人心疼。人敬一尺、我敬一丈,人踢一腳、我必還拳,親戚是兩方的麵子,豈有一方遷就的道理!


    季牧剛剛走出花姑莊,那白衣人隨了上來,“季頭家急著回去?能否賞個光到敝宅一敘?”


    “還要多謝閣下,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石廷樓。”


    二人下了山,一輛馬車已經靜候多時,向東行了三四裏的樣子,一處堪稱恢弘的宅院映入眼簾。牆都是朱牆,牆外的青石板足足砌出來十幾丈,其上一塵不染。“府門”更是大氣磅礴,麒麟脊、飛鳥簷,抬目一望那匾,寫著“酣月樓”三個字。


    “原來是樓大,失敬失敬!”季牧心念沉沉,這才反應過來。早知如此,此行倒是該思量思量才是,這人乃是於大魁的死對頭,若是讓於大魁知道了難免多想。


    此來撫仙鎮沒多久,三個“山門”走了個遍。酣月樓內遍布亭台廊道,走走繞繞恐有一炷香的時間,才進入一座正廳坐定。


    茶沸杯滿,傭人掩門而去。


    石廷樓上來不言邀意,反而說了一些讓季牧有些奇怪的話。


    “季頭家的家事,石某本是不該多嘴,不過大家同在商道,有些提醒想來乃有必要。”


    “石樓主但說無妨。”


    “季頭家可是有一個叫季虹的堂弟?”


    “沒錯。”季牧雙目微沉,不由打起小心,此人乃是花婆一手培養,他對花婆之事所知遠非其他人可比。


    “三年前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季虹也來拜過花婆,他離去時與季頭家乃有天地之別。這三年來,花婆的產業在不斷轉移,那繼承者正是季虹。”


    季牧緩緩喝了一口茶,要是這樣的話,花婆今日那般激動便有跡可循了。季虹心知當年一切,在花婆這裏煽風點火,季連山這對父子就更加是人麵狼心了。


    石廷樓見狀忽然幹笑兩聲,“季頭家莫要多謝,花婆的產業總要有人繼承,或是與你機緣不巧而已。”


    季牧道:“季虹也是花婆的孫兒,她老家人要把東西給誰是她的決定,再有即便那是一座金山,季某也斷不會多思量一分。”


    石廷樓點頭笑道:“大西原、雲季合,這些才是大商之道,撫仙鎮的東西確實難入季頭家之眼。”


    季牧微皺眉,這人左一耙子右一掃帚,話說的很是飛揚卻不知其落點,“石樓主,此來可是為了告知季某季虹之事?”


    “不全然不全然。”石廷樓忙道,“季頭家這本生意經,多年來石某也讀之不透,仰慕已久,今日一請主要想與季頭家說點生意上的事情。”


    季牧不語,緩緩轉了轉茶杯。


    “當有一日,花婆的產業都到了賀州季虹那邊,便也意味著她老家人退出撫仙鎮的場子。這鎮子裏就剩下我和於大魁,鬥來鬥去也不過是地頭蛇亂咬,出了鎮子什麽都不是。於大魁和我都是十年前來到這裏,這些年裏以物易物確實攢了不少好東西。”


    “這般說來,石樓主是想出去做強龍了?”


    石廷樓搖頭笑了笑,“有地頭就有地頭蛇,但能騰雲駕霧才是強龍,不敢奢望。撫仙鎮這樣的地方終究不是成氣候之地,這天下巨商們的比較從來看的都是財力,不會因為你有幾張字畫有幾塊好石頭就能入大商的眼。所以,此有一事希望能得季頭家的成全。”


    季牧心中暗忖,石廷樓的話聽上去很在理,還透著一副走出闖蕩的誌氣。可要知道,在撫仙鎮做一霸乃是經營多年的場子,毫不誇張地說,此三人在此作威作福,所有人都要看他們的眼色。不入流的隨你們玩,但隻要碰到好東西,他們必要過過手。


    若是真有打拚九州的誌向,uu看書 .uukanshu.cm 誰會從撫仙鎮發跡?這個地方以物易物天下聞名,但同時坑蒙拐騙也是無出其右。經商最重名,出去之後隻要人們聽到撫仙鎮的三大場主,貨想遍走那是癡人說夢。


    但他還是要出去,這就讓季牧不得不想想花婆、季虹這些人了,石廷樓是花婆培養出來,這雖然有著自己的場子,但誰也不知道,酣月樓的東西與花姑莊是如何一個劃分法。


    季虹是花婆的親孫子,酣月樓手裏的,花婆不動心,季虹也要動手。酣月樓這張大餅,被季虹東咬一口、西夾一塊,流的可都是石廷樓的血。


    想通這些,也就明白他為什麽要找自己了。


    “石樓主是想把貨帶出撫仙鎮,從此不做這以物易物的買賣了?”


    石廷樓點頭道:“出是一定要出去,但怎麽出去哪裏,真是要多多仰仗季頭家了。我和於大魁打了多年,其實對這一行都有倦意,以物易物賺翻天其實不過是撫仙鎮蠱惑外麵的法子。說起來,撫仙鎮終究成不了一個獨立的交易場,它與九州商界的風向密不可分。”


    “一位書法名家去世,某些字畫就要炒上一段時間,雍州哪塊煙田大旱,相應的煙草就會價值高漲,當下的金鱗玉煌膽石也是這個道理。撫仙鎮的貨究竟價值幾許,其實我和於大魁也不得其要,歸根到底還是要把他轉化成龜背,才能讓人看到真正的收益。”


    季牧道:“不知石樓主,想讓季某如何相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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