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來施宅找到了施如雪,院子裏煮起來熟悉的春蕎茶。


    說起這天匠刻璽之事,施如雪眉目細眯。


    “季牧,你怎麽什麽都要管一管?”


    “不是管,就是想幫一幫淩秋,這個機會他們玉石界很多人一輩子都趕不上,要是不能參與該是多遺憾。”


    “操的心還真多。”


    “我們六個太學名士,我與淩秋畢竟不同,這些年裏一直幫他是因為他的起點和他人不能比,但以他的天賦,我相信終有一天他能達到老嶽那樣的高度。”


    施如雪的心思全然不在後半部分,“不同?是哪種不同?”


    季牧正要開口,施如雪側著臉露出一絲嫌棄的眼神,“可是……那種不同?”


    季牧白了她一眼,“你在想什麽?”


    “你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麽?”


    季牧臉色一緊,皺得滿是褶子,“不,不是……”


    施如雪咯咯笑了出來,“喝茶喝茶,說正事,找我幹什麽?”


    “我需要弄到九寸見方的金鱗玉或是煌膽石,但大西原和金玉元沒有直接的生意往來,冰封閣登天字之後與金玉元往來不少,你能不能幫我牽個線?”


    施如雪微皺眉:“這件事情本是不難,但當下時機有些棘手,天匠刻璽一出,別說金鱗玉煌膽石,隻要是大塊的名玉都會控製起來。那天下第一刀戚家,厲害的不是刀,是靠著天下第一商這座大山。天匠刻璽是戚家揚名的機會,同時對金玉元的效用也不可估量。”


    季牧心有驚詫,聽上去這眼前人似乎早知道自己要來找她,還是說她根本不用查翻什麽,這些事情早已了然於心,端的見識廣博。


    “再者說了,此間最難的是時間,二十二天還剩二十一天,你還要留出刻璽的時間、呈送的時間,算下來留給你找玉石的時間最多十天。就算我給你牽上線,那傲慢的金玉元等到第十一天再見你,既不駁任何人的麵子又達到目的。”


    “我來找你幫忙,不是聽你雪上加霜,若是不牽金玉元,你這邊可有辦法?”


    “你怎麽求人辦事,還是一副訓斥的口吻?”


    “哪裏哪裏,求賜教。”


    施如雪沉吟一瞬,緩緩抿著茶,“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金鱗玉煌膽石一定會有,就看你敢不敢去走一遭?”


    “除了鬼門關,沒有不敢走。”


    “真慫,鬼門關都不敢走。”


    季牧被好生噎了一下子,“我說大小姐,近來你似乎以取笑我為樂呀!”


    “還不好生受命,換做別人看都懶得一看。”


    “行,承蒙厚愛。”


    施如雪瞥了一眼季牧,“這地方呢,就是撫仙鎮,是人是鬼都在那。但是你要知道,大商從來不去那個地方,在那裏吃了虧對名聲影響大得很。”


    撫仙鎮這個地方,季牧也多少有些耳聞,施如雪這一提點,立時一拍桌子,“就它了!”


    施如雪倒是奇了,這哪裏是東家頭家,這怕是個莽夫吧!


    “你先莫要激動,要說羊排羊脊你比誰認得都準,可金鱗玉煌膽石往那一擺,你知道哪個是葷哪個是素?你這樣的去了還不得讓人家騙得北都找不著?”


    “我不識得,淩秋識得呀!”


    施如雪一陣白眼,“我想知道,你手底下的人有幾個是真正幹活的?”


    “什麽意思?”


    “吳淩秋和欒千樹昨晚就出城了,你居然不知道?”


    季牧咧咧嘴,“我讓他們探商情,沒讓他們留意別的。”


    “真是個開明大方、體恤夥計的好東家,不管是玩玉石的還是搞書法的,這些各行各業的翹楚本身也是商情的一部分。算了,懶得跟你多說!笨死!”


    “大小姐提點的是,我明白了。”


    “識貨的沒了,你還要去?”


    “去呀!為何不去!”


    “你就不怕被人騙了?”


    “撫仙鎮裏頭的也是人,腦子要真是活泛到見人就能騙的地步,誰還一輩子待在鎮子裏?真要是高出一等,那他應該把金玉元擠到天下第二才是。”


    施如雪聞言忽然一笑,不得不說,這是她熟悉的季牧,西部拓進如此、河神大祭如此、雲商棉戰如此,這個人最是不缺的就是膽量。


    天匠刻璽,倒也算不得分心擾本,它隻有短短二十多天,對其他事並無耽擱。


    季牧已是打定要做此事,施如雪想起來登鸞台詠時候的嶽子昂,一首宣報詩促成大西原與醉仙居的巨量通貨。當有一日,吳淩秋騰飛九州,眼前這個一門心思成全人家的家夥,必會得到他本該的豐厚報答吧。


    施如雪又覺得自己過於理智過於利益了,她不確定季牧到底有沒有目的,究竟是純粹的成全,還是為了今後的更多所圖?


    如果是前者,那對於一個商人,尤其是名震雲州的大商來說,實在是有些幼稚。但要是為了後者,這樣的風險也不是大商所為。想來想去,施如雪沉定在季牧所說的“不同”。


    心有所絆,看書 .uukanhu必有所失,但心若無絆,豈不成了行屍走肉?


    施如雪好像明白了,季牧有他的長遠宏圖,但過往的經曆他絕不輕易舍棄,有些本不該商人銘記並入骨的東西,他一直將其珍視。


    隻要功成,一切都是對的,隨便吐幾個字都可能被他人視為箴言真諦。現在的季牧已經算得功成之人,雲州之內無有比其大,這樣的人豈能隻靠運氣?


    他有他的道,而這讓施如雪心生領教。


    各有各的一套,但誰上誰下著實難說。


    季牧此定,也讓施如雪一定,“去那撫仙鎮,可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肉館開業時,賀禮豐厚,有玄參、有雙璧,都存在雲都,現在當可拿去撫仙鎮了。”


    “玄參?雙璧?隻有這些?”


    “還有字畫、名茶、寶瓶,金穀行的金穗葉、果園的七金果。”


    “季牧,你故意的?”


    “故意什麽?”


    施如雪為之氣結,“我冰封閣的奇珍六乘,不值得你一提?”


    “大小姐的賀禮,豈能拿出去換?”


    施如雪抿了抿嘴,“留著做什麽?”


    季牧雙目凝定施如雪。


    旋即卻見他拍了拍胸膛,揚手一指,滔滔不絕,“你看那星辰九月,我要用它做點綴,你看那曼妙河山,我要用它擺深淺,你看……”


    “你看天都快黑了,走吧,老師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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