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機?”花鐵盧故作遲疑,“季頭家聽說過的事情不少呀!”


    季牧徐徐飲盡一杯,“相比之下,花間集的故事更讓人稱奇,每年隻售百餘件貨品,但件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這等寧缺毋濫的極致手筆,值得天下商人學習。”


    花鐵盧笑了笑,“說起織機,季頭家想的可是提綜斜織機?”


    “並非尋常的提綜斜織機。”季牧道。


    提綜斜織機,經麵和機座形成傾角,織工可以坐而織布,可看經線張力是否均勻又可隨時觀察有無斷頭。下置提綜踏板,以雙腳代替手提綜線的繁重,從而解放雙手用於引緯打緯。根據測算,斜織機的織布效率可超尋常織機十倍以上。


    此類織機也是目前九州最常用的織機,但花式不同之處在於它有四大類機型,細分頗有門道,比如“羅機”是用來織造各種輕薄透明花羅織物,成品如紗巾、圍巾;“錦機”是用來織造稍厚一些日常損耗比較大的織品,如褥單、被單等等。


    季牧提起織機,花鐵盧有些不甚開心,事情還是沒能說到他的點子上,“季頭家或許有所不知,紡車倒是好辦,可這織機在分家的時候是給了老二那邊,他一見我便擺臭臉,此事恐是不好辦。”


    花野眉溜溜看了二人幾眼,聲音不大,“二叔人家立誌要做金石大商,織機早讓他鎖起來了,連他人影都見不到,砸開鎖頭就是了。”


    “你懂個屁!喝你的酒!”


    季牧道:“假設紡車織機都有,花頭家願否把壓箱底的提花機拿出來呢?”


    此言一出,花鐵盧立時神色昂然,說來說去總算是到了點子上,頭家對頭家,隻有說起這“提花機”的時候,花鐵盧才真正有了點頭家的底氣。


    紡車織機都是為了成布,其使命是“用”,而這提花機,它的要義則在於“美”。


    如果沒有提花機,世人根本無法見到五彩繽紛的紡織品,有花紋圖案的才能叫“羅綺”。提花機極為複雜,除了要有提花裝置還需“一人一本”,一人指的是挽花工、一本指的是紡織圖案的“花本”。


    有關這提花機,工藝之美盡顯無餘,其有“高樓臨峙”“遊魚銜餌”之說。


    “高樓臨峙”,是指提花裝置和提花束綜相對峙,挽花工坐在三尺高的花樓上,按設計好的“蟲禽鳥獸”等紋樣來挽花提綜。挽花工在上麵俯瞰光滑明亮的萬縷經絲,正如“下臨清池”一樣,製織的花紋曆曆在目。


    “遊魚銜餌”是指挽花工在花樓上牽動束綜的衢線,一般多達一千多根,挽花工迅速提綜,極像魚兒在上下爭食一樣快。提牽不同經絲,有屈有伸,“宛若星輝,刹那移走”。


    以季牧的嗅覺,自是知道這提花機才是最具競爭力的東西,在紡車和織機精進之後,再加入提花工藝,那出來的布將會產生壓倒性的優勢。季牧來找花家,提花機便是根本,而根本當中的根本,是有一樣東西,別的人拿不出來,就是剛剛提到的——花本!


    鳥紋、花卉、水波、龍鳳、魚蝦、山川湖海……人們想把設計好的圖案重現在織物上,需按圖案使成千上萬根經線有規律地交互上下提綜,幾十種結線有次序地橫穿排列,作成一整套花紋記憶裝置。


    一切的前提都需花本結好,如此一來織工和挽花工才能互相配合,根據花本的變化,織出瑰麗的花紋來。


    花間集一年就開一個月,賣貨還跟拍賣也似的,底氣便在於此,因為雲州的提花機織不出花家的布。


    花鐵盧喝了一口酒,酒杯放下微微後仰,“季頭家,這提花機可是我花家的命根子,您剛說談生意,談的不會是此事吧?”


    花鐵盧麵色嚴禁,但其喜悅已不難察,“提花機是最重要的部分,但紡車和織機不可或缺,隻有改造後的紡車織機,再融入提花工藝才能徹底改變雲州布業。”


    “改變雲州布業。”花鐵盧沉聲而出,“季頭家有此雄誌乃是好事,隻是紡車變成多錠棉紡車乃是一項長久的工程,花家的四類斜織機也隻有區區三十座,更重要的是提花工藝與織機的適配,距離大規模的產出還遠遠提不到日程。”


    季牧道:“不瞞花頭家,若非攜著莫大的契機,在下不敢前來叨擾。”


    “契機?是何契機?”


    “州府營學攻績。”


    花鐵盧一疑之時,花野眉脫口而出,“爹,這營學攻績就是州府拿出一大堆的資金再從太學找來一大批的學者能入,從各大方麵改變雲州的民生環境,uu看書 . 咱家這一大摞的紡織工藝就是州府的一大工程!”


    啪!花野眉話音剛落,一個大巴掌便拍在了頭上,若非季牧在前,這大巴掌肯定是要跳躍起來了。花鐵盧強出笑容,大手掌在兒子的頭上緩緩搓弄起來……


    “這要真是州府的工程,那得是個官家找我說話才是,怎來的是季頭家?”


    “相比能否批下這個工程,能不能在花頭家這裏得到定信兒更加重要。”


    花鐵盧笑了笑,“季頭家可別把人抬得太高,我等就是規矩庶民而已,談不及什麽州府工程。”


    季牧道:“本次營學攻績,乃是由大西原助資,花間集的紡織工藝值得推廣,這才前來拜訪。”


    一聽“大西原助資”,花鐵盧心氣立有不同,州府樓台高,但這助資人應是可以說上幾句話。不過與此同時,另一重擔憂接踵而至,“如若此事成行,季頭家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花間集供貨,童錦坊出貨。”


    果不其然,這童千羽牽的線不是白牽,花鐵盧沉聲道:“我既可以供貨,為何不能自銷?”


    季牧道:“花頭家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理想了,一旦規模出產,最重要的是棉花。”


    “那到底是誰給誰供貨?”


    “相比誰供貨,花間集隻要攥住手藝便能不敗不是嗎?未來局麵絕非當下可比。”


    “我覺得季頭家還是先把此事厘清才是。”


    季牧微微搖頭,“眼下最重要的,是州府肯不肯納這個工程,我等不聞麵香拘此畫餅有何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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