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穿著一身黑衣,衣角處掛滿了泥點子,戴著一個大鬥笠,跟夜間的殺手也似的。


    季連山和季連嶽都是正常身材,但這個人卻又高又壯,走起路來有氣勢又有力量。皮膚紅而發黑,胡須濃密又根根直立,老遠就透著一種鋒利感。


    門外停著三輛馬車,上麵蓋著厚厚的毛氈。


    “大哥!我回來了!”


    季連峰在院子裏站得筆挺,昂著脖子,要不是泥點子太多,還以為這是衣錦還鄉了呢。


    季連山抱著個匣子從正廳裏氣喘呼呼走出,季連嶽也趕了過來,季妍抓著季牧的手,水汪汪的小眼睛不敢看,一點點往季牧身後躲。


    “我不認識你,給我滾出去!”季連山喝道。


    “可我認識你呀!你是我大哥季連山,這是我二哥季連嶽,我是你們的三弟季連峰,就算改名換姓,還能改了血脈不成?”


    “還敢提血脈!你真不怕閃斷了舌頭!”


    “你們現在過得紅火,以為我回來投奔了?錯!你倆當年看不上我,以為我妥協了?錯!你們搞垮了西圍庫,以為我回來找事了?錯!”


    季牧在一邊看著,內心是連連稱奇,自問自答還挺上癮。看他言辭剛定、神情昂然,簡直是在理的一方。任季牧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到這三叔居然如此飛揚,和老爹二叔完全不同。


    “當然,我回來也不是救濟你們,而是小牧!他在一步步接近我的夙願,他在做的就是我當年要做的事!”


    季連峰說話之間,眉目一陣亂轉,定格在季牧臉上一刹,轉而又被季妍深深吸引了目光,“小牧,你姑娘都這麽大了!!”


    這話一出,就見季連山就近抄起一把掃帚,對著季連峰劈頭蓋臉一頓狂掃,“混賬王八蛋!”鬥笠打飛了,臉上也給掃出一排一排的血痕。從頭到尾,季連峰站得筆挺,不管怎麽打都一動不動。


    這時季連峰也反應了過來,“恭喜大哥老來得女!老三一事不知!欠揍!欠揍!”


    季連嶽實在看不下去了,從中擋住了二人,“行啦!能留就留,不能留就趕緊走!”季牧也上前抓住掃帚,場麵確實太難看了。


    季連山把匣子往地上一扔,當啷一聲摔出一個門栓來,“當年是誰摔門而去,此生不歸季家甸!季連峰,你但凡有點誌氣,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大哥!門已經不是那扇門了!”


    “栓還是那把栓!”


    “一個破爛門栓,你為何把它放在檀木匣!”


    “輪不著你來問我!”


    “大哥!當年我若有小牧太學名士的身份,一切早就成了!是,當年我有點頭腦發熱,可就算讓我賠罪,這一時半會也賠不完呀!你得把我留下!”


    季連山緩緩彎腰把門栓撿起,情緒也平複了幾分,他把門栓按在季連峰手中,“罪不罪的我當不起,該向誰賠你心裏清楚。”


    隨後季連山緩緩走回屋裏,季牧看著父親的身影一時五味雜陳,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父輩之間的疙瘩係的很死,他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很多。不過好在是,季連峰此次歸來沒有因為西圍庫的事大鬧。


    季連峰在甸北陵園跪了兩日,那裏安放著季牧祖父的碑槨,季牧從未見過自己的祖父祖母,父輩們對這些事諱莫如深,他也不敢打探。


    從甸北陵園回來之後,不管季連山答不答應,季連峰在季家甸找了一處老房子安頓了下來。把三輛馬車的東西卸進了屋子,看上去就是全部家當了。


    連日來,季連峰不敢登門,時常在肉坊來回的路上遊蕩。


    這一天他終於堵到了季牧,就在這大路上忙不迭的對季牧一頓開導,唾沫星子亂飛,“小牧啊,你可不能因為這點牛羊肉就知足了呀!這東西雖然賺錢,但是賺錢和更賺錢還有區別,我有個建議你想不想聽?”


    季牧根本沒機會說想不想,季連峰唾沫點子是越來越大,“商街,你的商街才是生財之道!就像現在這樣,你把它複製一百個到西部各地,這裏麵的差價你最清楚,一年進來的錢難道比不上你這大西原?而且這樣一來,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巴結你,進誰的貨、價怎麽說還不是你說了算!”


    季連峰的這番話讓季牧不由有些側目,隻此一言便讓人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u看書.uukanshu.om 從當下的形勢來說,他看的可謂相當深入。


    “三叔,複製一百家確實不難,但問題是如果事情從一開始就亂了套,開的越多越是無法收場。”


    “嗨!”季連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你在這把關,事情怎會亂套?”


    “三叔,如果隻做一個把關人,我何必為其他人把關?”


    季連峰張口就要來,明顯已經想好了詞兒,但當聽到季牧這話的時候,發覺完全對不上了,“你早有想法?”


    季牧道:“商街暫時隻能有這一條,現在它的作用不是盈利,想來三叔應該明白。”


    季連峰忽然哈哈大笑出來,隻見他探出食指對著季牧一點一點,“厲害!厲害了!”


    可也正是季連峰的這般稱讚,讓季牧對他的這位三叔有了更深的認識,如若他窮究追問或是堅持己見,反而不會讓季牧有所觸動,就是這半明半暗的微妙之處最見底力。


    季牧也想明言敞懷,但於此間不如不說,說得多了顯得吹噓太盛,說得少了顯得不夠推心。更何況這位三叔也不是全盤托出,交流雖短,但季牧總覺得這裏麵充斥著滿滿的試探之意。


    一路上,季連峰又說了頗多,從肉品說到了毛皮,竭力讓季牧“廣開商路”,從他的話中,西部毛皮的積壓已經到了堪稱可怕的地步,現在出手,羊皮都白菜價、牛皮值個燒餅錢。尤其西圍庫這一撤,事情就是土匠手裏的泥,隨心所欲啊!


    有些話季牧不是很認同,但不得不說,他的這位三叔是西部世界自己見過最懂商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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