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天獨山間,阿黎有一種走在他們苗疆的十萬大山之中的感覺。


    周身是及人高的荒草矮灌木,頭頂是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日,霧氣終日不散,雙目可見之處不過五丈範圍內,腳下無路,置於山中,讓人難以辨明方向,即便是長在這天獨山上的梅良,走在這山嶺間,也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為這樣的山嶺,最是毒蛇猛獸慣於棲息之地,稍有不慎,就會再也下不了山。


    阿黎自認能在苗疆各個山嶺來去自如,到了這天獨山來,她卻分毫不敢掉以輕心。


    常年與蠱毒為伴的她,僅僅是看著這些散不開的霧氣,就已經能嗅得到那些蟄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的危險。


    她將她一直別在後腰上的玉笛緊握在手中,緊跟在肩上挑了滿滿一擔子東西的梅良身後。


    溫含玉走在阿黎身後,喬越肩上亦是挑著一擔子,走在最末。


    從前一直與毒藥打交道的溫含玉在走進這天獨山的第一腳就察覺得到這片山嶺的確不同尋常,濃霧與大樹遮蔽了陽光,莫說眼下是深冬山中不透一絲陽光,隻怕便是盛夏時節這兒終不過是隻能透下幾縷的陽光來而已,讓人感覺整片山嶺一丁點的生氣都沒有,尋常人等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到這山上來。


    至於江湖中人,也不會到這兒來,既沒有奇珍也沒有異寶的詭異之地,不值得任何冒險。


    溫含玉這會兒算是明白這天獨山門派為何門人凋敝了。


    傻子才會到這兒來拜師,就這看哪哪危險的山嶺,能有命上來再下山去隻怕已是萬幸,還到山上尋什麽門派?


    前邊阿黎已經在發出質疑:「我說沒良心,你和王爺頭兒的師門真在這山上啊?」


    四平八穩走在前邊的梅良:「嗯。」


    「難怪你性子這麽蠢還這麽奇怪,看來是和你的師門有很大關係的。」阿黎總結,「誰個正常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到這麽連路都看不清還處處藏著危險的地方建門派的?」


    梅良想了想,非但沒有反對,反是點頭贊同道:「我師父和兩個師兄確實都不太正常。」


    阿黎:「……」


    溫含玉側身轉頭看走在她後邊的喬越:「阿越你算不算是個正常的?」


    喬越忍不住笑笑:「可能我算是我們整個師門裏最正常的了。」


    「我覺得也是。」溫含玉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濃霧瀰漫的周遭,「這確實是個能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變強起來的好地方。」


    隻有在時時刻刻的危險中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一個人才能在這危險之中迅速成長,變得強大。


    她當初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麵前拚盡自己能拚盡的所有活下來的,所以她才有資格在暗夜裏活下去。


    溫含玉隻是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喬越卻忽地有一種莫名的心疼感,使得他往前兩個大跨步,走到了她身側來。


    溫含玉抬頭看他,喬越溫柔地問她:「阮阮冷不冷?」


    溫含玉扯了扯身上狐裘,搓了搓捂在手裏的暖爐,「還好,一直走著就不覺得有多冷。」


    「這是天獨山的前山,雖然也會有蛇蟻猛獸出沒,但與後山相比,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喬越與她並肩而行,「不過阮阮別擔心,我們師門所在的地方沒有這般濃霧,視野還是頗為遼闊的。」


    「那阿越你從前在這天獨山上歷練的時候,是在後山?」對於喬越的事,即便是過往,溫含玉如今比剛認識他那會兒多了許多的興致。


    「剛開始不是。」喬越回憶著,「我剛隨師父上山那會兒,隻配在這前山摸爬滾打,直到師父確定我能夠獨自一人在這前山挺過整整半個月的時候,我才有資格和小師叔一樣,到後山上去。」


    「那時候小師叔大冷天的也領著我往水裏蹦,險些沒凍死。」想到自己當初被凍得渾身發紫瑟瑟發抖要小師叔抱著老久才緩過來的模樣,喬越便忍不住想笑,「不過若是沒有小師叔,當初我不知已經在後山死了多少遍了。」


    「後山真的那麽危險?」溫含玉有些詫異。


    「深不可測。」喬越點點頭,「即便是如今的我,怕也不能安然地走到山中的最深處再出來,不過小師叔是可以的。」


    「梅良真有這麽厲害?」溫含玉知道梅良強,卻不知他究竟強到何種程度,她有些不相信,「他怎麽看怎麽傻裏傻氣的一大傻個。」


    「溫含玉你說誰傻?」走在最前邊的梅良不服,「我哪裏傻?」


    「你哪哪都傻。」溫含玉一點麵子不給。


    「不和你們女人爭。」梅良扭回頭去,一副「我是聰明人不和你們真傻子計較」的口吻和模樣。


    阿黎掩嘴吃吃笑。


    溫含玉沒有見識過梅良的劍法,但阿黎見過,她承認,梅良的確很厲害,厲害到完全超出了她對中原劍法認識的範疇。


    梅良在沒有路的山間帶路,喬越在後邊給溫含玉講與這天獨山有關的事情,阿黎豎著耳朵好奇地聽著,走了半宿也不覺怎麽累。


    走著走著,本是遮天蔽日的大樹不再有前邊那般密集繁茂,霧氣也散去了許多,也能更多地見到了天日。


    但,天色已開始沉下去。


    走在前邊的梅良忽地停下了腳步。


    正往後扭頭認真地聽著喬越說話的阿黎撞到了他身上,正轉過身來罵他,卻在這時麵露驚喜之色。


    「沒良心,那兒就是你和王爺頭兒的師門啦?」阿黎伸手朝前下方指去。


    她與梅良麵前已經沒有了路,溫含玉還未上前,隻瞧見阿黎與梅良麵前是深灰色的天宇以及不遠不近的山巒。


    溫含玉眨了一眨眼,快步走了上前。


    前邊的確已經沒有了路,他們再往前跨一步,就是數十丈的陡峭山崖,風吹著崖壁上岩石縫中生長著的野藤野草,好像隨時都能將它們從岩石縫中連根拔起卷下山去。


    那些消散了的霧氣繞到了山腰上去,讓人看不見崖底,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山崖上的風烈烈地吹,吹得有些讓人睜不大開眼。


    凜冽的山風吹散了霧氣,讓他們能夠看到遠處的地方。


    就在這陡峭的山崖下方與對麵山巒間的徐緩之地,佇立著一溜兒屋子,在茫茫的山野間,看起來孤零零的。


    那是這山間的唯一一丁點人氣與生氣。


    隻見梅良點點頭,回了阿黎的話:「就是那兒了。」


    「可是路呢?」阿黎這會兒非但不開心,反是皺起了眉,左瞧右看,「沒有路怎麽下去?沒良心你這帶的是啥子路?難道你還要帶著我們從這兒跳下去?」


    「是。」梅良又點點頭。


    「啥……?」阿黎以為自己聽岔了,「沒良心你說啥子?跳下去?」


    「嗯。」梅良邊說邊將自己右肩上的擔子換到了左肩上,將空出來的胳膊張開,「這就是回我們師門的路。」


    阿黎一臉震驚,一點兒都反應不過來。


    梅良則是看看自己張開的右臂,再看看站著不動的阿黎,末了轉頭看看身後的喬越。


    喬越不僅朝他點了點頭,還衝他微微挑了挑眉。


    梅良意會,爾後忽地將張開的右胳膊攬到阿黎腰上,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時便帶著她往山崖下跳了下去!


    下一瞬,隻聽阿黎的尖叫聲響破山風。


    「啊啊啊啊啊——!」


    溫含玉聽著愈來愈往下墜去的阿黎的尖叫聲,吃驚地看向喬越:「這就是你們回師門的方式?」


    「正是。」喬越點點頭,也如梅良一般,將他那用作挑子的霸王槍挪到左肩上來,朝溫含玉張開了右臂,「山崖陡峭,我來帶阮阮下去。」


    「你們這回師門的方式可真簡單粗暴。」溫含玉雖然沒有如阿黎那般久久回不過神,卻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師祖說,這也是鍛鍊人的一種方式,所以就保留下來了,起初我是怕得雙腿打顫眼睛都不敢睜,後來師父帶我跳得多了,我也就覺得沒什麽了。」喬越微微笑,朝溫含玉將右臂張得更開,「阮阮可信我?」


    「當然。」溫含玉靠了過來,喬越收起手臂的同時,她環住了他的脖子。


    喬越攬緊她,神色從容地往前跨出了腳步,帶著溫含玉往崖底躍去。


    本就烈烈的山風在耳邊變得狂烈,那縈繞在半山腰的霧氣從他們麵上飛快地朝上湧去,溫含玉非但不覺分毫恐懼,反是覺得興奮,是以她盯著喬越的唇,想也不想便親了上去。


    喬越怔愣,分了神,好在收神得及時,否則他便落地都落不穩當。


    當溫含玉的雙腳沾在崖底的地麵上時,阿黎正蹲在地上吐。


    「嘔——」阿黎吐得臉都變得青白,邊吐邊罵,「沒良心,你個混蛋——嘔——!」


    梅良茫然地看著好端端的溫含玉,再看看剛剛在崖底給他肯定意見的喬越,最後走到阿黎身旁蹲了下來,不能理解道:「丫頭,你真太不中用了,這麽點點小事居然還能吐了,你看看人溫含玉——」


    「滾!」梅良話還沒說完,阿黎便一巴掌十分不客氣地朝他臉上招呼了過來,當即把他打趴在地。


    溫含玉上前去給阿黎遞帕子和水囊。


    喬越則是站在梅良身旁,非但沒有伸手拉他一把的打算,反是無奈地嘆氣道:「小師叔,你就合該被阿黎姑娘打死。」


    「還不是你給教我的?」梅良摸摸自己被抽得紅腫的臉頰,嘶,真疼。


    帶著這個丫頭從崖上跳下來可是小喬昨夜教他的,說什麽這樣能讓這個丫頭開心,他照做了,說好的開心呢?


    開心就是吐了?然後再給他一耳瓜子?


    喬越發現這會兒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我說小喬,我還能信你不能?」梅良又試著再摸摸自己被抽的臉,但手指才一輕輕碰上就疼得慌,他隻好放棄,把手放下。


    喬越神情凝重地拍拍他的肩:「不信我,那小師叔信自己?」


    梅良想了想,然後果斷搖頭,「那還是信你吧。」


    這邊,阿黎要不是自己這會兒難受得慌,她非得將梅良抓來狠狠揍一頓不可。


    一聲都不吭就帶著她往下跳,快嚇死她了好嗎!


    嚇得她心髒都快從嘴裏飛出來了!


    在阿黎身旁等著她緩和過來的溫含玉這會兒發現這崖底與方才他們一路走過的山中情況都不一樣。


    明明是深冬時節,這兒卻溫暖如春,不僅如此,這荒地裏居然生長著野花!


    零零碎碎的這一簇那一簇,看起來煞是好看,就好像春天真的來了似的。


    阿黎這會兒也發現了這山穀的異樣,她伸出手想要掐一朵離她最近的小野花。


    但她伸出的手卻沒有夠到。


    正當此時,從旁伸過來一隻手,替她掐了那一朵小花,遞到了她麵前來,「給。」


    阿黎有些怔怔地看著指間裏拈著一朵小野花的梅良,卻沒有即刻接過,而是看著他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這人,一個大男人,拈這麽一朵小花的模樣,可真是滑稽。


    不過,她怎麽看著就覺得開心呢?


    「你不要?」梅良問,「那我給你換一朵?」


    「誰說我不要?」阿黎在這時把小花從他指間拿了過來,抬手就插到了自己發間,笑盈盈問梅良道,「好不好看?」


    梅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笑盈盈的麵靨,不知不覺地點點頭:「好看。」


    阿黎微微紅了臉,不再搭理他,而是哼了一聲,走開了。


    她才一轉身,就看到喬越摘了一大把的小野花給溫含玉,本是小小的野花團在一起,像個大花球一樣,煞是好看。


    溫含玉摘了一朵別到喬越耳朵上,鬧紅了喬越的臉。


    梅良則是將方才放下的擔子重新挑到肩上,用腳踢了喬越一下,「走了。」


    喬越便也將用作挑子的霸王槍挑上,朝溫含玉柔聲道:「走吧阮阮,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饒是溫含玉已經做好這天獨山門派不會好到哪兒去的準備,但當真正站到那院裏的時候,她隻能覺得她實在是低估了男人的將就程度。


    ------題外話------


    2合1更,明天周末,要是沒有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我就盡量多更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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