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明。


    明亮的陽光擠過營帳的各處縫隙跑進帳子裏,將本就被陽光照得發亮的帳子圍著這個帳中空間映得愈發明亮。


    床邊已不見了喬越,整個帳子裏也沒有他的身影。


    她皺起眉心,她怎連他何時出去了都不知道?


    是不是她睡得太安心的原因?


    溫含玉穿上鞋襪,發現喬越已經為她打好了洗漱用的清水,就在床頭邊上,甚至為她備好了早飯,就放在桌案上。


    他昨夜看的冊子已然收整好,與其他冊子一併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一側。


    飯菜很簡單,兩個饅頭,一碗稀飯,一小碟醬菜,還有一隻雞蛋。


    溫含玉從不是矯情之人,沒什麽難以下咽的理兒,不過她的食量並不大,她隻就著醬菜吃了一個饅頭,喝了些稀飯,雞蛋她暫時不想吃,便拿在手上,出了營帳。


    不遠處,士兵們正人人挑著兩包沉重的沙袋有序地從山地裏跑回空闊的操練場。


    雖然人人都氣喘籲籲,卻沒有一人掉隊,也沒有一人亂了隊形,更沒有一人說話,此時此刻,他們每一人心中似乎就隻有專心致誌地訓練。


    夏日的天亮得早,即便天已經大亮,此時也不過才將將辰時而已。


    由東方升起的太陽將士兵們的影子拉得老長,人連著影,影連著人,仿佛一條線將他們所有人都牽繫在一起了似的,將他們凝成了一股勁。


    一股萬人同心的勁。


    操練場位於山穀正南,正北則是營地。


    此時營地空空蕩蕩,隻有溫含玉一人,操練場則是正忙。


    回到營地的士兵或正忙著將擔子上的沙袋卸下放到指定位置,或正忙著將自己鬆了的綁腿重新綁好,或是喝上一口水擦擦額上脖間的汗水,還有的將上衣幹脆脫掉。


    溫含玉一邊往操練場方向走一邊低頭看看自己穿著是否妥當,末了再摸摸自己的頭髮,確定沒有不妥後跑了起來,跑進了還未完全列好隊的士兵之中。


    她自離開溫國公府後鮮少再做女子打扮,到了西疆之後她就更是再沒有穿過一次裙裳,她現下穿的是一身玄色的短褐,短褐特意裁得寬鬆,以便能夠遮擋住她女子的特點,她的長髮則是整齊地頭頂係成一束,加上她舉止大方,與男子無異,又是在這軍營之中,即便有人覺得她漂亮得不像話,也沒有誰人會去想她是一個女人。


    這軍營是男人的地方,女人是絕不會在此出現的。


    是以溫含玉出現在正在有序列隊的士兵之中時,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一是覺得她的麵孔有些生,二是她手上竟然沒有拿長棍,三是她的模樣實在太出眾。


    看見她的人都覺得她不僅長得漂亮,皮膚還白,身材也小,根本就不像個男人,因為這些士兵皆是從招募到的五萬人之中挑選出來的,即便不是魁梧健壯,也是強壯有力,加上人人在烈日下曬了一月半,就算沒有被曬成焦炭,也被曬成小麥色,像溫含玉這樣還白白嫩嫩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


    經過這一月多訓練已經養成集合列隊時嚴肅不語的士兵們一時之間紛紛用眼神交流。


    「這兄弟是誰啊?咱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是不是站錯隊了啊?咱隊之前都沒有這樣的人啊。」


    「他這是不是男人啊?咋子長這麽白還這麽漂亮啊?」


    「不是男人來這裏幹啥子?娘兒們會到這兒來跟咱一起訓練?你是不是傻?」


    「那他是不是新來的啊?」


    「不能吧?咱阿執將軍會是半途還放人進來的人?」


    「絕對不可能。」


    「那就是他站錯隊了。」


    「瞅瞅,他手裏都沒拿長棍,他是想幹啥子?站錯了隊還忘了自己該幹啥?」


    就在這時,有人將一根長棍遞給溫含玉。


    溫含玉這才發現他們人人手中都握著一根將近一丈長的長棍。


    這長棍正是他們方才挑著沙袋的「扁擔」。


    溫含玉從容接過長棍,朝那士兵道謝道:「謝了」。


    那名士兵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甚至沒有理會她跟他道謝的話,當即轉身就走。


    他的位置就在溫含玉右後手,從方才溫含玉出現開始他就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眸中似有隱隱的怒意。


    他為何會有怒意?


    又為何會對溫含玉心生怒意?


    操練場正中央有一張三丈見方的演武台,用木板搭建而成,高出地麵將近半丈,士兵們圍演武台而站,每人之間間隔一丈有餘,能夠人人都能看清演武台上的情況。


    演武台周圍沒有階梯,要想上去,隻能靠身手。


    溫含玉今日第一次看見喬越,就是此刻,就在這演武台上。


    隻見他穿著昨夜她給他的那套青灰色短褐,自演武台北邊一躍而上,他長發高束,劍眉星目,麵色冷肅,不怒自威。


    演武場周圍的士兵無不站得筆挺,手中長棍皆握於右手立於地上,整整齊齊。


    喬越手中也有這麽樣一根長棍。


    溫含玉遠遠看著演武台上的喬越,目不轉睛。


    此時此刻,她有些莫名的激動與興奮。


    喬越手中握著的是長棍,她卻覺他握著的是一桿槍。


    她一直想看他的槍法,想看他揮動長槍的模樣。


    麟德殿前那一回,他尚未使出槍法便已分出勝負,之後他腿腳不便她也遲遲沒能讓他施展一回槍法,可如今不同了。


    她的阿越即便身上餘毒未清,卻不再需要輪椅,他已經能夠站起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得像從前一樣,威名遠揚。


    她喜歡他,不僅是喜歡他的樣貌他的品行,亦喜歡他的聰慧與強大。


    喬越以及士兵們手中的長棍,的確是充當長槍之用,他們之間間隔的距離,正可用於自行練習槍法以及相互切磋。


    而喬越此刻要做的,便是給他們演示槍法。


    這是每一日晨跑之後他以及士兵們首先要練的。


    因為戰場之上,長兵的優勢遠勝於短兵,長槍是兩軍對壘衝鋒陷陣時最能發揮出威力的長兵,若是能夠配合使用好槍法,即便麵對的是重甲之兵,也不足為懼。


    而喬越的一桿霸王槍下,不知已有多少羌國軍喪命,即便是羌國的大將軍薛清隴,也險喪命在霸王槍下。


    此刻喬越手中的不是霸王槍,甚至連槍都不是,可是在陽光之下,卻讓人覺得他手中的長棍就是一桿槍,槍頭鋒利,寒氣凜凜。


    此刻的喬越也像一桿槍,削銳、鋒利、精悍,哪怕沒有對手,他也在心中描摹出對手。


    隻有有對手,他的槍法才能稱為槍法。


    衝鋒陷陣與單打獨鬥所用的槍法不同,戰場上的槍法不僅求快,更要求穩,快的同時要注意著隊形切莫散亂,隊形一旦散亂,敵軍就有機會趁虛而入,屆時便極有可能導致兵敗。


    溫含玉掂了掂手中的長棍,不過十來斤的重量,不僅與霸王槍的重量相去甚遠,便是與普通長槍的重量都還有不少差距,這樣的長棍,要如何使得出穩穩噹噹的槍法。


    可偏偏這樣一根普通的長棍在喬越手中竟能既像靈蛇一般輕快,又能像大山那般沉穩,靈巧地刺出同時又帶著一陣淩厲的槍風,明明不是真槍,卻直逼得演武台周圍的士兵隻覺那槍風隨時都能割斷自己的咽喉,狠烈非常。


    一根再普通不過才長棍尚且如此,若是真正的霸王槍在他手上呢?


    必然剛烈威猛!


    一桿槍最可怕之處無異於槍鋒,可這平頭木棍在喬越手上,讓人覺得可怕的不僅僅是「槍鋒」,這杆「槍」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同「槍鋒」那般可怕,無論每一分每一寸似都能取人性命!


    士兵們並不是第一次看喬越使槍,哪怕是同樣的槍法,仍每一次都讓他們覺得震撼。


    今回,也一樣。


    溫含玉亦是看得癡癡。


    唯有站在她右下手的那名士兵有些心不在焉,他總是忍不住去看她。


    愈看,他就愈忍不住擰起眉。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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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我有點機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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