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越顫抖的手輕輕碰到了溫含玉麵上,用指腹極輕極輕地摩挲她微陷的眼眶。


    因長年握著兵器的緣故,喬越的手布滿粗礪的繭子,生怕自己這有如沙石般粗礪的手會弄疼溫含玉,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極為小心翼翼,仿佛溫含玉是薄玉做的,稍稍用力就會碎了似的。


    此時此刻,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鋒槍一般的喬越眸中隻有心疼與震撼。


    阮阮為了他,受了怎樣他想像不到的苦?


    他何德何能,能讓阮阮為了他而傷了她自己?


    他憑何讓阮阮為他坐到如斯地步?


    她在他眼裏,就像是耀眼的光,是已經跌入泥潭再難離開的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他隻敢默默把她放在心裏,隻要能夠遠遠看著她,他心就足矣。


    可她卻不曾嫌他厭他,無畏任何指點與鄙夷,一次又一次來到他身邊,甚至願意留在他身旁。


    他想,他這定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才會遇到她。


    但他非但未能保護她,反是傷了她。


    他怎能傷了她?


    怎能。


    不知是到了該醒過來的時辰,還是喬越粗礪的手心及指腹太癢人,本是睡得香熟的溫含玉忽地皺了皺眉。


    喬越驚得當即收回手,下意識地想要逃開,卻發現他根本不是坐在輪椅上,而他的輪椅,這會兒也不在身旁。


    他是由梅良背過來的。


    他正坐在溫含玉身側的床沿上,根本由不得他離開。


    溫含玉皺著眉往裏翻了翻身,爾後又翻了過來,睜開了眼。


    她睜開眼時正好對上喬越緊張且無從安放的目光,她怔住,顯然沒有想到喬越竟會出現在她屋裏出現在她身旁。


    「阮……」喬越緊張地正要說上什麽時,隻見溫含玉倏地將眉心擰得緊緊,很是不悅地先他道,「你為什麽在這兒?」


    不待喬越回答,隻聽她又道:「出去,立刻出去!」


    她的聲音很沉,語氣中帶著惱意,顯然是生氣了。


    而她不僅是什麽也不聽喬越說便對他下了逐客令,更是猛地坐起身抬起雙手一把將他從床沿上推開!


    雙腿無法使力更無法站起的喬越因著她這猛然一推跌到了地上。


    然溫含玉卻是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而是飛快地重新躺回到床上。


    好像不願意見到喬越似的,她不僅轉身背對著喬越,甚至拉起被子將自己的腦袋都罩了起來。


    梅良已經被阿黎帶去喝酒,沒有輪椅在身旁的喬越自是哪兒也去不了。


    哪怕溫含玉不願意見到他,這一時半會兒間他也離開不了。


    他隻能雙手撐在地上挪動身子,在床前地上坐著。


    看著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溫含玉,喬越既心疼又失落,小心且低聲問道:「阮阮可是在生我的氣?」


    溫含玉並未理會他,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對不起。」喬越低下頭,看向自己動彈不得的雙腿,艱澀道,「是我無能,總是給阮阮添麻煩,阮阮生我的氣嫌惡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一回,溫含玉不再是毫無反應。


    隻見她動了動身子,把背對著外邊的身子翻了過來,但她仍是半蜷著身子,仍用被子將她全身上下裹得嚴實,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


    「你為什麽還沒有走?」將整個腦袋都裹在被子裏的溫含玉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不難聽出她的不悅。


    「我走不了。」喬越仍垂著眼看著自己無用的雙腿,無奈道,「阮阮知道的,沒有輪椅的我,哪兒都去不了,待會兒阿黎姑娘回來了,我讓她喚小師叔來背我出去。」


    這時溫含玉那裹在她眼前的被子微微張開了一條縫兒,她露出一隻眼,顯然是在看喬越的輪椅究竟在不在這屋裏。


    「那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麽會在這兒?」溫含玉悶悶的聲音聽起來更為不悅。


    她明明已經告訴過他們所有人,別讓阿越來找她,等她恢復好了她自會到他麵前去,這是誰把他帶過來的?


    「見不到阮阮,我擔心。」他不僅是擔心她,還有……


    「我不用你擔心。」溫含玉冷漠道。


    「可我……」喬越抬眸,雙手撐著地麵把身子轉向床榻方向,跪坐在床前,看向床上裹著被子的溫含玉,眉眼間是道不盡的溫柔,「我想見阮阮。」


    他想她,想見到她。


    很想很想。


    溫含玉不說話。


    既沒有再問他什麽,也沒有再說什麽。


    她就這麽將自己裹在被子裏,又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沉默好一會兒,喬越才又輕聲喚她道:「阮阮?」


    「幹什麽?」溫含玉甕聲甕氣反問。


    除了驚蟄前後的電閃雷鳴時,喬越還不曾見過她這般小性子似的模樣,像是在顧忌著什麽,又或是……在害怕著什麽?


    「阮阮為何要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喬越問得輕輕柔柔,好像把她當成嬌弱的小姑娘似的,生怕自己稍大點聲便會驚著她嚇著她了。


    隻見溫含玉將交疊在她麵前的被子扯得更緊了些,以致她的聲音聽起來更沉也更悶,「因為我現在很難看。」


    「……??」喬越怔住,以為他聽錯,不由又問道,「阮阮說什麽?」


    「因為我現在很醜很難看!」溫含玉很是不高興,「你又不是聾子,幹什麽還要我再說一遍?」


    喬越還是有些懵。


    難看?這……


    「還請阮阮恕我愚鈍,不知阮阮這是何意?」喬越深切覺得,女人的心思,需要猜,而阮阮的心思,是猜都猜不著。


    「你們男人不都是喜歡好看漂亮的女人?」躲在被子裏的溫含玉愈說愈不高興,「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可我現在很難看,你要是看到我這麽難看,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要是阿越覺得她太醜太難看反悔了不和她生個漂亮娃兒,怎麽辦?


    她要恢復好了,恢復成那個漂亮的溫含玉,才到他麵前去。


    可她這會兒還沒恢復好,他怎麽就出現在她麵前了?


    她當然不能讓他看到她現在這麽難看的樣兒。


    喬越被溫含玉說得懵了,一時半會兒間根本反應不過來。


    而當他回過神來時,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原來,她趕他走,甚至把自己裹起來,是因為不想讓他看到她現在的這副「醜」模樣。


    她是擔心他不喜歡她?


    「阮阮,不是每一個男人心中喜歡的都是漂亮的女子的。」喬越既覺歡喜又覺心疼,「我也不是因為阮阮的容貌才喜歡阮阮的。」


    阮阮的容貌固然天姿國色,可他喜歡她,並不是因為她的容貌。


    「我不信。」溫含玉想也不想便道,「你要不是覺得我漂亮才喜歡我,那你又是為什麽喜歡我?」


    喬越並未即刻回答,而是伸出雙手,輕輕碰到了溫含玉擋在麵前的被子上。


    誰知溫含玉將被子抓得更緊。


    「阮阮先把被子拿開可好?」喬越語氣溫柔,竟像哄小孩兒似的。


    「不好。」溫含玉拒絕。


    她才不讓阿越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阮阮不難看。」喬越隻能柔聲慢慢道,「不管何時,不管是在我眼裏,還是在我的心裏,阮阮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溫含玉默了默,很是不相信道,「真的?」


    「我豈會欺騙阮阮?」喬越邊說邊將雙手輕抓上被角。


    「那我現在這麽難看,你不會覺得我很醜?」溫含玉又問。


    「阮阮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這般模樣的,我又怎會覺得阮阮醜?」喬越愈發心疼。


    是他害得她消瘦得這般厲害,他愧疚心疼還不夠,又怎會嫌她?


    她不嫌他,他就已是知足。


    溫含玉又不做聲,似乎是在想著喬越究竟有沒有騙她。


    喬越這時將她裹著腦袋擋在麵前的被子慢慢往旁掀開。


    這一次,溫含玉沒有再死抓著被角不讓他動。


    她趴在床上,任他將被子從她麵前拿開。


    趴在床上的她與跪坐在床前的他麵對著麵,近在咫尺。


    溫含玉咬著下唇,一瞬不瞬地盯著喬越,好似盯著他究竟是不是在說謊。


    她因消瘦而眼眶微顯凹陷,顴骨微高,麵色青白,唇也無多少血色,頗為虛弱的模樣。


    然她還是她,喬越喜歡的在乎的那個她。


    「阮阮。」喬越情不自禁將雙手從輕抓著的被角移到她臉頰上,輕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指腹溫柔地摩挲著,目光溫柔而灼灼。


    「我喜歡阮阮,不是因為阮阮的容貌,我喜歡阮阮,隻是因為阮阮即是阮阮,僅此而已。」


    他喜歡她,是因為她的人。


    「就算阮阮不是生得花容月貌,我對阮阮的情也不會變。」


    ------題外話------


    二更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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