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川城的將軍府曾是一位富商的府邸,因為鹿河一戰薑國戰敗、西疆動盪後,其舉家遷往他地,在綠川城的府邸便空置了下來,如今喬陌將其買下,開府做辦公之用。


    這座府邸院落中隨處可見的是杏樹,許是這宅邸之前的主人家喜愛杏樹,便不管是前庭還是後院,都栽著杏樹。


    而今正是西疆春風拂麵時,杏花迎春風而綻放,迎暖陽而放,遍開於前庭後院,艷態嬌姿,繁花麗色,有如胭脂點點紅雲朵朵,占盡春風。


    尤其這前庭之中還鑿了小池,上建廊橋,旁植杏樹,姿態嬌艷的杏花倒映與池麵上,有如畫卷,春風拂過,花瓣點點而落,似雪,又更勝雪。


    清水繞杏樹,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顯芳姿,道不盡的嬌與美。


    喬陌正快步穿過池上廊橋,穿過盛放的杏花間,朝府外走去。


    他跨出府門時,十六正要從馬車上將喬越背下來。


    「哥!」喬陌疾步上前,看著馬車裏的喬越,亦激動亦歡喜亦關切。


    他似有許多話想說想問,終是忍住,對十六道:「我來吧。」


    說著,他在馬車前背過身去,微曲雙膝半躬下身,背對著馬車裏的喬越,道:「哥,我背你。」


    喬越未有拒絕,他從馬車裏探出身子,伏到了喬陌背上。


    綠川城的將軍府與京中的平王府以及長寧縣官府不一樣,十六將平王府中所有的檻都劈了去,在有上下台階地方也都用厚厚的木板給搭上,隻為能讓行動不便的喬越的輪椅能夠無阻同行,在長寧官府,秦斌與衙役們也都為了他將劈的該填該補的地方都被整好,這綠川城的將軍府,是喬越第一次來。


    若無人幫助,他連這府門的門檻都過不了。


    十六推著輪椅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至於梅良,十六是嚎破了嗓子他都沒有醒,隻是翻個身繼續睡,十六便不再管他,由他繼續在馬車裏睡,待醒了再說。


    喬陌腳步平穩,呼吸均勻,絲毫不因背上背了一個喬越而顯吃力。


    喬越輕伏在他背上,感受他平穩的步伐均勻的呼吸,欣然道:「看來阿陌平日裏不曾懈怠,都有好好練習我教與你的武功身法。」


    聽著喬越溫和的話,喬陌由不住笑了起來,「哥教我的,我都記得,哥叮囑過我的,我都有去做。」


    隻有自己身懷武藝,才不會在遇到危險之時處處依賴他人。


    可以不夠強大,但至少要能夠自保。


    對於喬越而言,喬陌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阿陌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與喬陌在一起,喬越總是情不自禁地露出溫柔的笑。


    喬陌頗有些不服氣,卻是笑意更濃,「哥總是將我當成孩子,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喬越笑笑,「不管阿陌長多大,永遠都是我的弟弟。」


    很多時候他都還以為阿陌還是原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跑、需要他保護的小孩兒。


    如今他已經長成能夠將他輕易背起、獨當一麵的大男兒了。


    說來,這是喬陌第一次背他。


    年幼時,從來都是喬越將喬陌背在背上,背他摘杏花摘杏子,甚至背著他哄他睡覺。


    曾經的喬陌,最是依賴喬越。


    「哥怎麽突然到綠川城來了?來之前怎的都不讓人先來知會我一聲?」喬陌走得緩慢,與方才出府去的匆忙截然不同,似乎他想多背背喬越,就像幼時喬越背著他那般。


    「若是告訴你,你定當要派人去接我。」喬越倒不隱瞞,「你如今是定西將軍,事務繁忙,這等小事便不擾你。」


    「哥行動不便,十六又不在身旁,我總是擔心。」喬陌語氣忽地變得沉沉,「尤其哥在長寧縣的時候。」


    在收到來自長寧縣的捷報之前,他夜裏幾乎不眠。


    「我答應過阿陌不會死,我也答應過阿陌事情解決了就來找阿陌。」喬越依舊溫柔,「對阿陌,我何曾食言過?」


    他答應過母妃,會一輩子照顧阿陌,絕不丟下阿陌。


    帝王之家親情涼薄,手足可以互相殘害,父子之間會心生猜忌,他若死了,阿陌將一個親人也無在這世上了。


    父皇目前待阿陌已不及從前,誰也不知他會否有一天像猜忌他這般猜忌阿陌。


    倘有那一天,而他又已不在這世上,阿陌該何去何從?


    「不曾。」喬陌將喬越的腿勾得稍稍緊了些,「哥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哥是他在這世上最親也最敬的人,哥比母妃更疼他,比父皇更愛他。


    哥隻比他年長五歲,卻如父又如母。


    母妃離世時他年僅四歲,他對母妃的記憶並不深切,他的記憶裏,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是哥。


    不是母妃,亦不是父皇。


    隻是他真的沒想到,哥竟真的解決了長寧縣的疫病之事。


    不止是他,全薑國乃至全天下,都想不到。


    那是連昌國都隻能用燒毀一座城來解決的可怕疫病。


    不僅如此,他甚至是在長寧縣幾乎沒有出現死亡的情況下將其挽救。


    有哥在的地方,總是能讓絕不可能變為可能。


    一如這曾經荒涼、人人都認為占之不過是自尋一累贅、如今綠樹成林糧食連年豐收的西疆。


    哪怕如今他失去了雙腿,他仍做到了天下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情。


    「讓阿陌為我擔心了。」喬越在喬陌身後,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腦袋。


    「那哥以後就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哪怕長寧縣疫病一事已經成功解決,喬陌仍是有些後怕。


    「好。」喬越笑著點點頭,此時才注意到滿院粉白的杏花開得正好,不由問道,「已到了杏花開放的時節了麽?」


    「春風來時就是杏花綻放的時候。」喬陌也抬頭看向嬌繁的杏花,又笑了起來,「哥莫非忘了?」


    喬越微微一怔,這才後知後覺道:「原來春日已經來了。」


    去年春日時,他院中那株杏樹開花時,他的雙眼已經不能看清,隻能看見一片模糊的紅雲而已,讓他知道他的那株杏樹仍活得康健。


    「不知你我府上的那一株杏樹可也開花了?」喬越聲音輕柔,語氣溫和。


    喬陌眸中的笑意有些微的凝滯,卻又很快消失不見,隻聽他笑道:「定然開了,而且定開得繁盛。」


    「待有時間,且我也定下了新的去處後,我便將它從長平城帶過來。」喬越道。


    因為那是年幼時他與喬陌一起種下的,那株杏樹於喬越而言,是見證他們兄弟情義的存在,隻要他仍活著,他就會一直養著它。


    「哥不再回長平城了?」喬陌頗為詫異。


    「回不去了。」喬越很平靜,「就算回去,我又能做得了什麽?」


    喬陌蹙眉,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阿陌若是不嫌我麻煩,這西疆之事,我可為阿陌拿些主意。」喬越抬頭看著頂頭的杏花,道。


    西疆之事,這世上再沒有比喬越更熟悉更了解的人。


    他願意留下,喬陌自當最願意不過。


    「我怎會嫌哥麻煩?」喬陌笑,「若是可以,我想和小時候那般,一直都與哥住在一起。」


    「那可不行,阿陌總要成家立業的,屆時成了婚,怎還好與我這個做兄長住在一起?」喬越忽地笑了。


    喬陌亦是笑得嘴角高高揚起。


    他想到了夏良語。


    「阿陌且先別走動。」喬越輕輕按住喬陌的肩。


    喬陌在一株杏樹下停下腳步。


    隻見喬越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高高舉起,挺直腰摘下了一朵最低處枝頭上的杏花,托在手心裏遞到喬陌麵前,溫柔道:「阿陌小時候總是在杏花開時讓我給摘一朵。」


    喬越說完,像小時候那般,將手心裏的杏花輕輕塞到了喬陌的衣襟間。


    喬陌低頭看向自己衣襟處的杏花,笑道:「哥給我釀幾壇杏花酒吧。」


    「阿陌這是早就想著要使喚我了?」


    喬陌並不否認,「誰讓哥釀的杏花酒才是最好喝的。」


    「好。」喬越自是答應。


    「哥路途勞頓,我先帶哥去歇一歇吧。」喬陌將喬越背往後院,將他安頓在他隔壁一屋。


    待他從後院往辦公的前堂走時,他拈著喬越摘給他的那一朵杏花,邊走邊低頭看著,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在他走過相隔著前庭與後院的月洞門時,隻聽不知何時站在月洞門邊的一名灰衣男子冷漠道:「平王不知道你的那株杏樹早就死了吧?就死在他戰敗的那個時候。」


    喬陌的腳步驀地停下,拈著杏花的手也倏地僵住。


    隻見男子伸出手來,拿過了手裏的杏花,冷眼看著,更為淡漠道:「一朵杏花而已,有何好瞧?」


    男子說完,將杏花在手中撚碎,五指一鬆,被撚碎的杏花飄落到地,有如塵泥一般。


    喬陌隻是皺眉沉眸看著,沒有製止男子,更沒有說上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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