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位於華中平原,水係發達,河陌縱橫。成分三重,皇城居中,外為內城,再外是為外城。城分十門,南北各三門,東西各二門。四麵除了這十門之外,尚各有兩道水門通


    城內市集駢集,坊肆林立。各行各業計有六千四百餘家,人口超越百萬之數。實為當世第一大都市。


    城東、西、北三處,因著汴河自西邊而入,橫貫東京城,自東邊而出往東南方而去,故而民多聚集這三地。其間市坊混間,繁榮無比。酒肆、店鋪、客棧、瓦子五步一間,十步一堂。


    這一日,東京南郊百裏處,卻忽然被人以圍牆圈起,建了一個大莊。粉牆細柳,青磚瓦黛。其建地之廣,便是在這東京之地,已是能數得上的。


    東京百姓總見那門戶內多有人進進出出,各色植被花卉、怪石假山被抬了進去。最為多的,卻還屬竹子了。眾人紛紛猜測,不知是哪家員外,竟有這般大手筆,修的好一座宅子。


    待到月餘之後,但見園子已是修好,正中大門門匾上,卻非什麽某某府,而是隻有兩個大字:竹園。隻是那園子主人倒是始終未見,人們議論之間,便以竹園主人稱之。


    那竹園主人不但建了這麽一個龐大的莊園,甚而斥巨資,將方圓百餘裏的荒地,盡數購下,便連那些個湖泊、水灣亦是沒有放過。連著其中的一些個島子,密林,合計算起來。這竹園端是東京城外的一個異數了。估計若不是因南郊處,相對少有人居住,怕是就這購置買地地靡費,就能讓百餘戶人家。幸幸福福的坐吃十年的。但就這樣,這等花費也是夠讓人咋舌的了。


    待到園子建好後。人們卻驚奇地發現,原先那些個出工之人,竟是多有留下不走了。便就在那所購的荒地上,自開隴田。做了佃戶。平日裏園子中,進出最多地,也隻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儒生,身邊總是伴著一個小僮兒,喚作墨硯。聽那墨硯對文士的稱呼,也隻是吳先生。至於園子主人。猶是如霧中花、水中月,並無外人見過,姓甚名誰也是無從知曉,神秘的很。


    眾人初時尚自好奇,但過了多日,見那竹園行事並不張揚,似是隻為來此閑居隱遁一般,漸漸地也就不再關心了。畢竟。在這東京地界兒。每日裏新奇之事,可謂車載鬥量。數不勝數。那園子雖大,但既是沉寂。也就再也無人問津了。


    這一日,東京東華門門外,市坊中最大的裝裱鋪子,雅軒閣中,卻來了兩個人。正是那位竹園內的吳先生和墨硯。


    雅軒閣掌櫃的楊士方,眼見那文士飄然有一股出塵之氣,非是一般書生模樣,不敢怠慢。話說這京師之中,藏龍臥虎,不定哪一個進來之人,就是和朝中那位相公沾親帶故的。便是皇家中,也多有人微服而出,他經營此處已曆三代,靠的便是一個小心和眼色。


    當下扯住欲要迎上地小夥計。親自迎上。拱手唱諾道“這位官人蒞臨小店。不知小店可有什麽能效勞地?小人便是這店地掌櫃。楊士方。還請官人入內奉茶。”


    那吳先生微微一笑。擺擺手。溫和地道“楊掌櫃地客氣了。小生今日來此。乃是有些個新做地字畫。拿來裝裱。聽聞貴號乃是東京數得著地裝裱鋪子。這才專程而來地。”說著。對身後那童子一擺手。


    那墨硯點點頭。上前一步。將一個大大地布卷兒。自背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到案上。隨即默不作聲地退在一邊。


    楊士方微微一愣。(.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這來裝裱字畫地。他見得多了。一般都是些個求了一些大家地片紙單幅地。要不就是什麽古舊地譜係之類地。但多是幾張而已。但眼前這厚厚地布卷兒。怕不是得有上百張字畫。


    要說京師中。哪位大家肯給人一出手就發下這麽多來。那可是打死他也不會信地。要是自己所做。就拿到他這雅軒閣來。卻也忒小看他這兒地門檻了。


    他這雅軒閣不隻是裝裱。還兼著鑒賞。收藏、買賣之道。多為朝中一些顯貴。搜集名品。便隻是那裝裱之資。就是其他普通裝裱鋪子地十倍之數。


    這對主仆怕是不了解自己這兒的行情,一出手就是這般多,估計裏麵定是自己所做,怕是精品沒有多少,若都裱完,足得有數金才行。一般的字畫兒,卻非要用最上等的裝裱,這等敗家行徑,讓他大是看不起。


    他心中雖是鄙薄,麵上卻是不露。隻是賠笑道“未請教官人高姓。想不到官人竟能求得這許多大家名品,小店裝裱頗費些時日,這裱資也是不少的,須得官人知曉才是。”


    他話裏言外,自是暗暗點醒之意。這生意雖是可做,但話去、可得說在頭裏,不能落下把柄。


    那文士卻如未聞一般,點點頭道“小生姓吳,這些個字畫也不是求來的,乃是家主自己所做,至於裱資一事,楊掌櫃的不需擔心,但有多少,小生自當奉上。隻是這活兒可得做好才是。”


    楊士方心中暗道果然,點頭道“如此就好,那麽你我且先驗貨點數,驗過之後,官人須得先付一半定錢,自可與官人發付憑證,十日後,須憑本店所處票據,前來取貨。”


    吳先生毫無異議,點頭應了。楊士方這才肅手相請,將那布卷兒打開。先自最上麵隨手取過一副,卻是一副畫兒。


    等他將畫兒打開之後,目光及處,卻登時呆住。眼前乃是一副峰下醉吟圖。以線條勾勒,淡墨渲染。畫內群峰突起,秀麗多姿。樹木蔥蘢,雲天高闊,實是一派幽靜山水盛境。


    畫麵空出,一行草書斜依:蓮華峰下小朱亭,半醉狂吟揮墨疾。遠山還需黛色染,近看新綠卻蔥蘢。不堪雨柳縈春夢,且觀書燈照夜棋。休羨雲棲鬆上鶴,吾生瀟灑也從容。


    旁邊題跋處卻是:元符三年,肖二醉墨於竹園。正下方一個端正的方形紅印。正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加上那題跋紅印,整幅畫讓人如身臨其境,那份疏狂縱意之氣,撲麵而來。這幅畫,竟是精品中的精品!堪稱絕妙之作。


    楊士方心中震駭,雙手已是忍不住有些哆嗦。要是這百餘張字畫,俱皆是這個水平的話,實不亞於萬金放在麵前。


    抬手抹去額頭沁出的汗珠,回身吩咐小夥計道“速去將門板放下,今日暫不開店。”小夥計一呆,隨即手腳麻利的應了,自去上了門板。楊士方深吸一口氣,偷眼看看那位吳先生,卻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正自端坐一旁,輕啜著一杯香茗,那眼神兒竟是連看都不往他這看一眼。


    楊士方心中苦笑,今個兒算是自己走了眼了。歎息之際,卻又連忙再打開一幅,眼神看去,麵上已是顯出癡迷狂喜之色。


    這幅畫依然是一副山水畫,然而技法卻又不同。乃是皴擦並用,濃墨潑開。景物所取竟是一山之全景。磅礴宏大之際,山雖險峻高大,卻不遮山腰的小屋怪樹。大者不嫌其巨,小者不拘其微。皴筆細密紮實,墨韻濃厚礅重。那山間崖壁之樹,虯枝盤折,如同蟹爪。高山危俊之處,好似猛虎盤踞做嘯。整幅畫之意境,筆法俱皆已達至化境。饒是他素日見多了名家之作,此時卻也是深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口中喃喃自語“絕品!絕品啊!”一雙手顫抖著輕撫著畫麵,手腕輕顫,欲要臨摹那筆鋒走勢。


    吳先生在後輕咳一聲,楊士方猛地醒來。麵上微紅之際,不舍的將那畫放下,又打開了另一幅。


    這幅卻是一個橫軸,乃是一幅字。寫的卻正是當朝大學士蘇東坡的那首千古絕唱:赤壁懷古。那字仍以行草為主體,筆法恣意之際卻布局嚴整;縱意奔放之處卻大氣磅礴。一勾一劃,俱皆遒勁剛健,渾然天成。剛勁挺拔而不失瀟灑淋漓,直讓人觀之,有一種塊壘盡消,欲要長聲做嘯的衝動。


    楊士方此刻臉上已是木然,機械的逐一打開那厚厚的一卷,但見或是花鳥魚蟲,或是飛禽走獸。山水盡顯奇秀瑰麗,萬物竟呈千姿百態。於細微處,寥寥幾筆,便如畫龍點睛;於粗獷處,濃墨潑灑,竟顯石破天驚。其餘諸橫幅、豎幅、小箴皆各依其幅,或龍騰虎躍,或靈秀飄逸。這百餘幅字畫,竟是幅幅精彩,張張奪目。其中那字體,竟有幾種顯是主人自創為之。或奔放颯然,或端方豐腴,比之當世所傳之大家之作,毫不在其下。


    楊士方看的癡癡呆呆,一時間心中隻是念叨著一個名字:這嘉陵肖二,究竟是哪一個?是哪一個?!


    那吳先生和墨硯二人也不理他,自顧一坐一立的靜靜候著。整個雅軒閣內,除了楊士方急促的喘息聲外,便是一片靜悄悄的。


    就在此時,店門上忽的響起一陣拍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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